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沈決明受傷的消息很快傳到剪秋的耳朵裏。剪秋心急如焚,來不及多想,撂下手中的活兒,匆匆趕往江城醫院。

    醫院裏病患眾多,嘈雜紛呈,連過道裏都是傷員。剪秋穿過人群,向服務台人員打聽那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病人。但是,沒有人聽說過沈決明這個名字,也沒人知道他具體在哪一個科室。

    剪秋隻好自己去找,從一樓到二樓,二樓到三樓,幾乎把住院部找遍了,還是沒看到人影。人們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心急如焚的剪秋,瞧著這位瘦削的女人。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護士辦公室隱隱傳來議論沈決明的名字。她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看到了燭光,看到了希望。護士們告訴她,沈決明在拐角處的獨立病房。

    還真是,不注意的話,誰會注意到那裏還有一間病房?! 透過病房門上的方塊窗戶,剪秋看到了一個纏著紗布的腦袋,她仔細辨認那張臉,確定就是沈決明。

    她推門而入,趴在床邊的南星抬起了頭,以一種疑惑地眼神看向了剪秋。可能是被剪秋的清秀打動,南星的眼裏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正襟危坐,目光在沈決明和剪秋之間亂竄。

    沈決明同樣看到了剪秋,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單,似乎想遮蓋住自己,怕被人看到他此時的模樣。他的嘴唇蒼白,哆嗦了幾下,臉部肌肉變得僵硬,眼圈周圍的淤青還沒消失。

    剪秋緩慢走到床頭,跟南星打了聲招呼,然後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南星是個聰明人,一看剪秋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借口出去透透氣,給他倆留下獨處的空間。

    剪秋的眼眶紅腫,她沒想到沈決明傷得如此嚴重,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她心如刀割。可是,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悲傷。

    此時,病房裏寂靜無比,甚至聽得到藥水在針管中流動的聲音。他們相對無言,兩人之間被 一股濃烈的哀傷氣氛籠罩。剪秋看到的是雪花,鼻子裏吹出的是冷氣。

    “你怎麽成了這樣子?”剪秋打破了這種沉寂,輕輕地撫摸著左腿處空落落的潔白的被單,看向他小聲地說。 說完這句話,她覺著自己很愚蠢,這種話讓他怎麽回答,沒有人願意成為一個殘疾人。

    “我——成了——廢人!”沈決明歪著腦袋,不敢直視剪秋的眼睛。他的聲音在顫抖,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天上在下刀子,割在他身上,處於極刑。

    “你不要這樣說!”剪秋的眼眶濕潤了,她極力想安撫沈決明,“你還有我們,我們會幫助你的,我們會幫助你的。”她重複著後麵一句話,在“我們”二字上刻意停頓了一下。

    她想讓他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他不會是孤單的,人與人之間是可以互相幫助的。這種維係在眾人之間的紐帶,能將一個深處深淵的人拉出來,重見光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剪秋的話,還是因為當下兩人之間的神秘力量,讓沈決明平靜了下來。沈決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輕鬆的笑容。

    剪秋聞到房間裏一股藥水和汗水混雜的氣味,發現病房的角落裏有一桶沒來得及洗的髒衣服,血跡斑斑。她二話不說,把衣服全部拿到洗衣房,用手搓洗、晾曬,認真地晾曬。

    在洗衣間裏,她望著那套綠色的軍裝發呆,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穿軍裝的樣子,英氣逼人,威風凜凜,笑起來就像陽光照進了心田。突然間,她的情緒低落,甚至有點怨恨這套軍服。如果不當兵,沈決明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也許,他還會是一名醫生,解決人民疾苦的醫生。

    戰爭就像是一個吃人的狂魔,讓無辜人們失去了生命,讓孩子們沒有了家。她目睹流離失所、到處亂竄、驚慌失措的人們,他們的眼神讓她始終不能忘懷。也許她該做點什麽,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

    南星拎著一個開水瓶經過洗衣房,跟剪秋打了聲招呼:“剪秋姐。”他是剛剛才從沈決明的口中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的,也知道了這位傳奇女性叫剪秋。

    剪秋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尷尬地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姐,怎麽還讓你來洗衣服了?你放著讓我來洗就行了!”南星露出開朗的笑容,他的普通話中夾雜著方言,讓他顯得愈加可愛。

    “沒關係,隨手的事兒!”剪秋從水槽中端起搪瓷盆,與南星邊走邊聊。

    南星在醫院裏呆了有一段時間了,剪秋想請一個護工來替換他,讓他回去好好休息一會兒。 南星撓著腦袋,羞澀地說:“謝謝剪秋姐,這是我的職責,上麵的領導吩咐我幹的事情。而且,決明哥是我的老鄉,照顧他是應該的。”

    這位黝黑的男孩,眼睛裏透著剛毅的光,他真的把沈決明當成自己的親人。在部隊這麽多年,他很少會這麽虔誠地對待一位戰友。沈決明跟他一起出生入死,還有什麽比這份情誼來得珍貴。

    “謝謝你!”剪秋伸出手,大方地跟南星握了握,笑著繼續說,“決明有你這樣的兄弟,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有什麽困難,盡管跟我說,或者去江城之星酒店找我。”

    南星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道決明哥能不能從這份傷痛中走出來,這是我最擔心的。我看得出來,他看到你的時候眼神都不一樣,整個人都感覺放鬆了下來。剪秋姐,我沒別的要求,隻希望你經常來看看他。”

    剪秋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點點頭:“那是當然!你放心。”剪秋像想起什麽似的,她好像聽別人說過有假肢這種東西,具體是什麽樣,她還不太清楚,還得去打聽打聽。

    辛夷不是醫生麽?剪秋的眼裏閃過一絲光,她決定找個時間去問問辛夷,也許辛夷能幫他呢!想到這裏,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希望還是要有,萬一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