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天,剪秋什麽都沒說,攔了一輛黃包車,往鐵匠鋪的方向而去。方雲海攔了半天,才等來一輛人力黃包車,他對車夫說:“快,跟上前麵那輛!”

    剪秋回過頭,發現方雲海在後邊,她立馬讓車夫往另外一個方向行駛,往街頭巷弄裏穿行。這老鼠巷七彎八拐,再加上暮色凝重,很快就將方雲海甩到了身後,不見蹤影。她這才讓車夫回到正路上來,安心地坐在車上。

    不知道方家少爺為什麽步步緊跟,是不是讓她還錢來了?!她現在哪去弄那麽多錢,但是,自己攢夠了一定會還給他們的,剪秋在心裏想。剪秋雙手合十在胸前,默默念叨著,對不住了!

    剪秋看到鐵匠鋪前的燈光閃耀,師傅和鐵牛打鐵聲此起彼伏,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隻要看到這束光,剪秋就覺著溫暖,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她都能一笑而過。

    這些天裏,鐵匠早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如果她回晚了,他們會把飯放在鍋裏,等她回來時還能冒著熱氣呢!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每一粒米,每一樣菜,對剪秋來說尤其珍貴。

    黃包車停在鐵匠鋪門口,剪秋下了車,付了錢,然後快速進屋,生怕師徒倆看到她的爪印。鋪子裏的溫度很高,剪秋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鐵牛在身後喊著說:“剪秋,你快到裏麵去吧!給你留著好吃的了,快去看看!”他繼續敲敲打打,聽說最近鋪子裏的生意挺紅火的呢,接的單愈來愈多,師徒倆有時候要熬到大半夜。

    剪秋到廚房,揭開灶鍋,一股魚香撲鼻而來,盤子裏盛著大半條紅燒魚,隻有尾部被夾斷了。她的眼睛濕潤了,一股暖流湧上心田。鐵匠鋪很少能吃到魚肉,即便難得一回加餐,他們想到的卻是自己,怎能不讓她感動?

    王氏從外邊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半大的陶瓷盆子,盆子裏養著兩條通紅的活鯉魚。剪秋想要幫忙,大娘說:“不用了,你快吃飯吧,就放在這裏就行了!”

    她把陶瓷盆放在水缸附近,直起身子,捶了捶腰。長期的辛苦勞作,讓這位老婦人佝僂著腰肩。她皺紋滿麵,笑嗬嗬地瞧了一眼剪秋,發現剪秋臉上的爪印,臉上立馬晴轉陰:“剪秋,你臉上是怎麽回事?”

    剪秋無意識地摸摸臉,吞吞吐吐地說:“沒事,我不小心摔到了!”她側過身子,不讓王氏看到她紅腫的那半邊臉。

    這種印記怎麽能糊弄得了年過半百的王氏呢?!王氏二話沒說,倒了一盆溫水,然後打濕毛巾,幫剪秋熱敷。大娘一邊幫她擦拭,一邊罵那些心腸歹毒的貪官汙吏,半老徐娘,把他們的祖宗十八代都詛咒了一遍。

    王氏說:“剪秋,要不就別去做了,在家裏,我們家不缺你一個幹活的。再說你都這麽大了,可以找個婆家,過安穩的相夫教子的日子!”

    “大娘,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剪秋不是一個認命的人。職場上,受點委屈算什麽。我相信靠我的雙手一定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剪秋信心滿滿地說。

    大娘拗不過她,說:“剪秋,你快吃,涼了有腥味,趁熱吃!”她把盤子挪到剪秋的眼前,坐在剪秋的對麵,興致盎然地瞧著眼前這位清新秀麗的姑娘。剪秋夾了一筷子魚肚子上的肉,送到大娘嘴邊:“大娘,你先吃!”

    兩人推搡拉扯一陣,魚肉掉到桌麵上,剪秋似乎有點懊惱,王氏卻毫不介意,不緊不慢用手指掮到了嘴裏,慢慢咀嚼:“味道還不錯呀!這是鐵牛親自做的呢,這孩子最近可勤快了,以前可沒見他這麽勤快!”

    剪秋給大娘拿了一雙筷子,執意要大娘一起吃,王氏推辭說:“剪秋,你快吃,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不愛吃魚!”

    王氏很快換了一個話題,拐彎抹角地說:“剪秋,你覺著鐵牛這孩子怎麽樣?”剪秋愣了一下,笑著說:“鐵牛哥人很好,慈眉善目,對每個人都很不錯!”

    “那是呀,鐵牛這孩子也是命苦,很小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扔到鐵匠鋪門口,我們就撿回來,一直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鐵牛能吃苦,老伴喜歡他,讓他學會打鐵的手藝,怎麽著也不會餓死?!”王氏自顧自的說話,像是陷入到久遠的回憶當中。

    “他也到了該娶媳婦的年齡,媒婆幫他說了好幾個,一個都不答應,真是愁死人了!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這孩子!”王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大娘,你別擔心,鐵牛哥會幸福的,姻緣這種事急不得,他肯定會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他的人!”剪秋夾了一口米飯,送到嘴裏,細嚼慢咽。

    剪秋想到邀請秋葉來家裏的事兒,跟王大娘說:“大娘,我想邀請一個叫秋葉的朋友上家裏來做客,可以嗎?我想你們看到她,肯定會喜歡她的。”

    王氏眼睛一亮,精神抖擻地說:“當然可以,家裏會更熱鬧了!那我們這兩天準備準備,把家裏打掃幹淨,讓鐵牛去買點小菜回來,粗茶淡飯,她不嫌棄就可以了!”

    “怎麽會呢?秋葉人也很好,念過幾年私塾,還是有文化的人呢!”剪秋打消了王氏的顧慮。她吃完飯,一邊洗碗,一邊繼續跟王氏嘮嗑:“大娘,菜錢都由我來出呀,我現在掙錢了,手裏頭活泛了,以後家裏頭缺什麽盡管跟我說!”

    “丫頭,那些錢你都存著,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比如嫁妝。”王氏開玩笑地說。

    剪秋的臉一紅,睫毛低垂,嬌羞地說:“大娘,你又開我的玩笑了!”

    王氏拉著剪秋的手,輕輕拍打,笑著說:“剪秋,你老大不小了,碰著合適的,就結了吧!現在提倡男女平等,不像我們以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鐵牛說提倡什麽自由?”

    “婚姻自由!”剪秋補充說。

    “對對對,你瞧我這老太婆子,記性就是差呀!”王氏笑得前仰後合,露出缺了門牙的牙齒,“世道雖然亂,但社會也在進步呀!”

    王氏的話讓剪秋陷入了沉思,過了一個夏秋,沒有沈決明的半點消息,也許他真的將自己忘了!一種低落的心緒很快像藤蔓一樣糾纏她全身,這種惆悵敲打著她的心尖。可能對於他來說,她真的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