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風
  第4章 起風

    所有人都沒想到陳綏會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

    在這之前,老師們一直不會管陳綏,而陳綏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在課堂上頂撞老師。

    就仿佛,彼此都當對方是透明的。

    井水不犯河水。

    聞喜之沒有其他人那麽心潮翻湧。

    剛剛是她沒反應過來,這會兒聽陳綏這麽問,才明白這黑臉老師大概是因為他倆在下麵說話而生氣。

    可是憑什麽,兩個人的事,偏偏凶她一個人。

    世界仿佛因為陳綏站起來而靜止,就連黑臉老師一時間也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聞喜之不管這些,在一室沉沉的低氣壓中溫聲開口,語氣很無辜:“老師,我昨天剛轉學過來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懂您的規矩,請您原諒。

    原本她沒想著這麽說軟話,畢竟這老師明知道兩個人說話不是一個人的錯,卻偏偏隻凶她一個人,分明就是偏心。

    要罰她可以,她做錯了她認,但得公平。

    隻是陳綏這麽一懟,她看著那黑臉老師臉上表情一瞬間變得很複雜,有點怕他下不來台,鬧大了不好看。

    黑臉老師倒也很會順著台階下。

    聽聞喜之這麽說,原本滿腔鬱結氣,這會兒立即有了個出口,臉上怒火未散的複雜表情多了幾許夾雜著尷尬的柔和。

    “原來是新同學,是看著有點麵生。”

    “既然是新同學,情有可原,坐下吧。”

    “謝謝老師。”

    聞喜之乖巧地坐下。

    一旁的陳綏不等人叫,雙手插著校服褲子的口袋,抬腳勾著鐵凳子往前一拽,大喇喇地跟著坐下。

    就好像,單純是在為她出頭,等她沒事,也就懶得應付什麽。

    接下來的半節課,試卷還是放在兩張課桌中間,聞喜之沒再跟陳綏說什麽話,不時提筆幫錢多多在試卷上做筆記。

    看上去,就是一個雖然很笨,但是很認真好學的好好學生。

    陳綏沒看試卷,卻也沒繼續趴著——

    課桌被聞喜之占了三分之一,他沒地兒可趴。

    挺無聊,低頭在課桌裏翻東西。

    沒幾秒,眉頭擰起來,看上去有種怒火即將噴發的前兆。

    修長卻帶傷的手指捏住生物課本,抽出來,一頁頁翻開,沒發覺上麵多了些什麽東西。

    但是,這書放的地方不對。

    應該是被人動過。

    聞喜之暼到他的動作,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筆。

    目前為止,她還沒見到陳綏真正生氣是什麽樣的。並不確定,他會不會真的像傳聞中一樣可怕。

    該不會,真要斷掉她一隻手?

    聞喜之偷偷地掀著一點眼皮,漆黑眼瞳慢慢地滑到右邊眼角,試圖觀察陳綏此刻的表情。

    偏偏,薛定諤定律在此時發生——

    陳綏鳳眸微沉,眉心褶皺沒散開,正冷冷地盯著她。

    將她的偷看抓個正著。

    聞喜之心口猛地一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回視線,垂下長長的眼睫掩飾心虛,握著筆在錢多多的試卷上“唰唰唰”地做著筆記。

    無聲的抗衡,一直保持到下課。

    南華一中高一高二都隻用上三節晚自習,到九點半就放學。

    聞喜之把試卷還給錢多多,盡量忽略旁邊一動不動的陳綏。

    “給你做了些筆記,謝謝你呀多多。”

    錢多多偷偷瞥一眼可怕的陳綏,飛快地收回視線,小聲應:“沒事沒事。”

    話落,把試卷隨意地往課桌裏一塞,逃荒似的衝出了教室。

    聞喜之抬眼環視班裏其他人,發現跟昨晚放學時說說笑笑的歡快不同,大家都沉默且迅速地拿著東西離開。

    “……”

    最危險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她嗎?

    她都沒跑,這些人跑什麽。

    不過她倒也很好奇,陳綏到底做了什麽,讓這些人對他這麽畏懼。

    聞喜之低頭,收拾書包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陳綏踩在她凳子橫杠上的腳猛地一用力,一陣劇烈的抖動傳來。

    聞喜之立即扶住課桌,勉強穩住。

    倒沒出什麽事,但確實有點驚到了。

    聞喜之轉頭看陳綏,對上他冷冷的眼神,也跟著擰起眉:“你幹嘛踹我凳子?”

    “你動我東西了?”

    陳綏不答反問,斜靠在白色牆麵上,一副冰冷拽酷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惹。

    “我沒有生物課本,用了下你的。”聞喜之如實相告,“但我沒在上麵寫一個字。”

    “嗬。”陳綏冷笑,“經過我允許了麽?”

    “……班主任說我可以用的。”

    “是他的東西還是我的?”

    “……”

    有些人確實對自己的私人物品有強烈的占有欲,就像野獸圈自己的領地,隻要別人進入,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會引來領地主人的憤怒攻擊。

    聞喜之尊重他人意願,也知道這事兒雖然很小,但真算起來確實是她的問題。

    她也沒狡辯什麽,很好脾氣地道歉:“抱歉,確實是我的錯,下次不會。”

    陳綏沒再說什麽,拿著手機起身。

    “滋啦——”

    鐵凳子在地上劃出一陣刺耳的響聲,停在路中間。

    就像是,在宣示他的不滿情緒。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聞喜之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這人,怎麽奇奇怪怪的。

    有點看不透。

    明明上一刻還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頂撞老師替她解圍,下一刻就恨不得用冰冷的眼神刀了她。

    祖上學變臉的?

    聞喜之背起書包準備離開教室,才發現教室裏已經空無一人。

    “……”

    看來她這惡魔同桌,倒也確實不算浪得虛名。

    至少在嚇人這方麵,他是真的很厲害。

    學校裏高三的那棟教學樓還燈火通明,聞喜之從高二教學樓下來,借著對麵那棟教學樓的燈光,不小心看見個人。

    確切說來,不止一個。

    陳綏懶散地靠在兩棟教學樓之間郵政報刊亭的綠色鐵皮牆麵上,右手指間夾著支煙,卻沒抽,隨意地垂在身側,猩紅的一點火光在夜風中明明滅滅地閃。

    看上去很不耐煩,另一隻手拿著打火機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昏黃的火苗跳躍閃動,將他好看卻受傷的臉照得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那支煙應該是剛點著,還剩下很長一截沒有燃,卻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沒再繼續抽,轉而微微彎腰,按滅在一旁的花圃土裏。

    隨後他重新直起身,卻還是沒什麽精神似的隨意地靠著綠鐵皮牆麵站著,看上去有種疲於應付的敷衍。

    他麵前站著個身材姣好的女生,穿著一樣的校服,卻跟他懶怠又不耐煩的姿勢不同,站得很直。

    不知道倆人在說什麽,離得有點遠,聽不太清。

    聞喜之本來都走過了,又轉回來,從報刊亭另一邊靠過去。

    那聲音逐漸聽得清楚一些——

    女生在問:“其實你就是看人家長得漂亮,舍不得人家受罰對不對?”

    聞喜之腳步一頓,有點猶豫要不要繼續偷聽。

    其實她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轉回來做出偷聽這種不太道德的事,隻是還沒來得及想,就已經轉了回來。

    猶豫間,聽見陳綏嗤笑了聲:“你在說什麽。”

    女生回應:“不然你為什麽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替她頂撞老師?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樣。”

    “……?”

    是在說她?

    聞喜之趴在報刊亭的另一邊鐵皮牆麵上,湊近了耳朵貼上去,繼續偷聽。

    陳綏沉默兩秒,開口時語氣很冷:“跟你有關係麽?”

    “可是……”女生的聲音明顯有些慌亂起來,“孫婆婆不想讓你早戀的。”

    “早戀?”陳綏大概覺得很好笑,尾音上揚,“哪隻眼睛看出來我要早戀?”

    “可是你剛剛在課堂上——”

    “老鄭真正想罵的人是誰你看不出來?”陳綏的語氣輕蔑又嘲諷,“讓個女生替我受罰,我還做不出來這種事。”

    女生愣了一陣,再開口時聽得出鬆了好大一口氣:“這、這樣啊,那沒事了。”

    又笑著問:“你今天回家嗎?要不要一起?”

    “不。”

    “噢。”女生的語氣瞬間變得失落,“那可以一起走出校門嗎,反正也——”

    “孫亦薈。”陳綏頓了頓,“離我遠點兒。”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很好聽,說出的話卻好絕情。

    這話對於一個青春期的女生來說,實在有點重。

    女生驚慌得有些結巴:“我、我隻、隻是……”

    “走了。”

    不等她說完,陳綏已經直接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女生卻留在原地沒有動。

    片刻後,沉寂的黑夜裏,響起低低的啜泣聲。

    “……”

    居然給人弄哭了。

    聞喜之真沒想到,這惡魔同桌如此絕情。

    她扒著報刊亭的鐵皮牆麵,悄悄地探出一點腦袋偷看。

    女生蹲在地上,埋在膝蓋裏,哭得嗚嗚咽咽,好傷心,像告白被拒絕。

    空氣裏有淡淡的煙草味,若有似無地浮散。

    彰顯著,這支煙的主人已經離開。

    也許女生並不想被人發現。

    聞喜之本想遞張紙過去,想了想還是沒去打擾,轉身離開。

    隻是,走出校門的路上,腦子裏不斷地回響起陳綏說的那句話——

    “讓個女生替我受罰,我還做不出來這種事。”

    不是絕對的良善,卻也不算太壞。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聞喜之出神地想著,沒太看路,一腳踩上軟綿綿的東西,嚇一跳。

    短促地“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才發現踩到個人。

    有些熟悉的海鹽薄荷香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間。

    聞喜之定睛一看,陳綏後背靠著鐵藝圍牆站著,枝上薔薇從鐵杆空隙裏鑽出來,依偎在他肩側。

    他微低著頭,一雙鷹隼似的眼在寂寂夜色裏沉沉地看著她。

    刹那間,聞喜之心虛地回想起剛剛不道德的偷聽——

    他該不會發現了吧?

    作者有話說:

    來啦

    好像今天稍微有點遲到?

    這章也發紅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