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朕問你她到底怎麽樣樣了!”

  偌大的行宮之中,傳來一陣劇烈的聲音,地上一地被砸碎的碎瓷片。

  幾個太醫跪在薛曜跟前,大氣也不敢多出。

  一個年邁的老太醫叩了叩頭:“陛下息怒,徐小姐的身體本就不好,此次兗州疫疾實在折騰得不輕,傷了根本,哪怕是華佗在世,恐也隻能保她半年無虞啊!”

  半年!

  薛曜的臉色一白,似是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在小藥穀的時候,他便知道,徐初月身體不好,他想著也許是因為當年難產後身子虛,隻要好好養著就沒有問題。

  可是,他從未想過,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可能!她出身將門,幼時好武,身體底子遠比一般女子要好,怎麽可能會羸弱至此!”他不相信,好不容易失而複得,好不容易他看清自己,怎麽會……

  老太醫隻得繼續道:“陛下,從脈象上看,徐小姐的病時間長久,最起碼也病了五六年了,若早些養著,倒也還能醫治,可這病勢纏綿日久,到如今,的確無力回天了。”

  聞言,薛曜難以置信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轉頭看見床上安靜躺著的徐初月,她已經越發消瘦,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她病了五六年……那便是說,她在宮裏的那幾年便已經病了,可他作為丈夫,卻什麽都不知道。

  一瞬間,一種令人窒息的痛悔如潮水般湧來,讓薛曜心裏如被針紮。

  她病了,他卻總是罰她,罰她跪皇祠,罰她夜晚抄經,罰她在大雨中給趙繡兒下跪……

  一樁樁一件件,薛曜自己都不敢想自己從前做了什麽樣的混賬事。

  他僅僅因為心裏一點不平,一點怨憤,便將所有的氣出在徐初月身上,而徐初月就這樣默默受著,從來不曾與他多說過一句。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明明他很早以前便發現了,她日漸消瘦的臉龐,她越發蒼白的臉色,還有當年宮裏人常跟他匯報,徐初月那些總也吃不完的藥。

  可他沒去在乎,他就想看她痛苦,然後等她熬不住了,來跟自己說一句軟話。

  他從頭到尾,要的不過是她對他低一次頭,可這一等,換來的不過是末路窮途。

  薛曜將人都屏退,在徐初月床邊坐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

  她似乎做了什麽噩夢,眉頭緊緊皺著。

  他伸手想去撫平,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顫,如今種種,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連彌補都沒有機會。

  良久,他後知後覺的感到眼角有絲濕潤,抬手才發現是一滴眼淚掉了出來。

  薛曜抹掉那一絲水痕,一向冷峻的麵容終於出現一絲悲愴。

  他輕撫著徐初月的眉眼,喃喃開口:“月兒,餘生我再也不罰你了,我們好好過。”

  話到最後,隻剩了哽咽。

  一片漆黑裏,徐初月卻好似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夢。

  夢裏,她是大將軍的女兒,從小與一個少年在一起玩耍,後來相愛。

  直到有一日,少年奉旨出征,那時敵國凶悍,這一戰極為凶險,她日夜憂心,終於忍不住偷跑出門,跟去戰場。

  隻是,她到的晚了,長嶺經曆了凶險的一戰,聽說少年帶的那一隊人馬全軍覆沒。

  她不信,冒著生命危險去找,她在上萬具屍首之中找了三天三夜,終於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為了救他,她拖著少年翻過一整座山,將少年留在一間民房前,換上少年的將袍,隻身引開追兵。

  她逃了一夜,被逼到懸崖邊上,為了不被抓,她毅然跳下懸崖,最後心裏還惦念著少年是否有人相救……

  幸而,她大難不死,被前來支援的兄長找到,她雖然保住了性命,身體卻比從前弱了不少,也撞壞了頭,開始不記事。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命相博,才救少年脫險。

  十六歲那年她披嫁衣,嫁給了新皇,做了那少年的皇後。

  可她做皇後的那幾年,從未有一刻是開心的,她的少年郎,愛上了另一個女子,對她視而不見。

  她以為,他們兩情相悅,可她嫁了他五年才明白,是自己一廂情願。

  後來少年賜死了她唯一貼心的婢女,又賜假藥害了自己的母親,再後來……都不過是一場孽緣。

  徐初月夢到那一年長春宮一場大火,她清清楚楚的看見,那是她自己躺在血水浸染的床上,一遍遍絕望的呻吟……

  “不要——”她驚呼一聲,猛地從夢中驚醒。

  可一睜眼,她看見薛曜正守在她身邊,滿臉擔憂的看著她。

  “月兒,你醒了!”

  徐初月受了驚一般,慌忙躲開他伸過來的手:“你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