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結梁子
  第55章 結梁子

    海浪劇烈的翻滾著, 一層一層打到巨大的礁石上,浪花四處濺開,糊了站在岸邊的姑娘一臉。

    姑娘隨意抹了一把水, 轉頭對黑衣少年急聲道:“網要破了!人還沒來嗎?!”

    黑衣少年緊皺眉頭,抬起左手,往腕上係的靈石上看了一眼,毫無反應。

    姑娘臉上赤紅著雙眼, 滿上全是絕望和恐懼, 顫聲道:“是不是他們收不到我們的求助?還是說宗門裏太忙了, 沒人注意到……”

    “阿月!”黑衣少年打斷她, 沉聲說:“宗門一定會在看到求助信號的第一時間派出援兵, 你冷靜點, 專心控製靈網。”

    海浪翻滾得越來越厲害,妖獸龐大的身體逐漸露出海麵,用力地掙紮著覆在海上的靈網, 姑娘再不敢分心,雙手撚法訣穩固靈網, 黑衣少年見狀也趕忙上前幫忙。

    震耳的吼聲陣陣傳來, 妖獸掙紮越發厲害,最後猙獰的巨角頂破了靈網, 妖獸躍海而出, 通體黢黑周身覆滿尖銳的怪角, 血色的嘴巴裏布滿密密麻麻的利牙,似魚似龜。

    姑娘與少年被妖獸衝破靈網的力道撞到心口,一同摔倒在地, 悶出一口鮮血。

    黑衣少年虛手一握, 一塊求助靈石捏在手中, 他指尖一動將靈石捏碎,“這是最後一顆了,若是再無反應……”

    後麵的話雖然沒說,但兩人心知肚明。

    這次任務原本被評定為乙級,宗門原本派出的三個乙級仙君加上十來個丙級是完全夠的,但眾人來了之後才發現這海獸凶猛無比,嗜血殘暴,在眾人齊力結靈陣之時狂躁起來,一口就咬死了三人。

    它在海中行動無比迅捷,在水中神出鬼沒,一尾巴就把人打得重傷不起,根本就超過了乙級任務的界定。

    經過一番惡戰後,這少年和姑娘是僅剩的幸存者,在海岸邊維持著結界,若是兩人再死,海獸就會衝破結界闖入都城之中,造成大禍,是以兩人在岸邊苦苦支撐,等待著宗門的援兵。

    姑娘咬緊了呀,抹一把流下淚水,不顧心口有傷又立馬爬起,抬手結印。

    黢黑海獸速度極快的在海中穿行,直奔海岸的兩人而來,滿是牙齒的嘴已經張開,層層疊疊的牙齒掛著黏液和血色。

    距離越來越近,黑衣少年站起身打算拚死一搏,手腕上的靈石忽而一閃,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

    “嗯?是你們捏碎的求助靈石嗎?”

    他大喜,急忙回道,“是我們是我們!地點是澤城的北海岸,請快點來,我們要堅持不住了!”

    那頭打了個哈欠,音腔懶懶的,“燒個定位符。”

    少年不敢耽擱,看了一眼幾乎到了海岸邊的妖獸,立馬纏著手拿出定位符燒掉。

    隻在符紙在掌心被燒完的瞬間,頭頂上就傳來聲音,“就你們兩個嗎?”

    兩人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同時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抬頭,就見一個雪袍少女赤腳站在巨大的礁石上,瞧著十七八歲的年紀,有墨黑的眼睛襯得膚白勝雪,精致的麵容泛著懶意,居高臨下的看著二人。

    不緊不慢,帶著股若有若無的倨傲。

    兩人都沒想到來的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少女,且還是孤身前來的,皆驚詫不已,黑衣少年急道,“這隻妖獸最低也有甲級,我們來了十數人皆命喪其口,你……”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嘩然的海浪聲響起,妖獸近在咫尺,猛地離海躍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帶起的浪花淅淅瀝瀝如下雨一般灑在岸上,濃鬱的腥臭味霎時布滿空中。

    黑衣少年心中一震,慌張地提劍結印,心知這樣近的距離任何法訣都已是來不及。

    卻見立於礁石上的少女伸出左臂,掌心衝著妖獸,纖細的手腕滑出銀亮的細鐲,鐲子上的鈴鐺忽而晃動發出聲響,繼而一道金色的微芒自她掌心迸發而出,那隻妖獸便定格一般停滯在空中,再不能往前一寸。

    時間好似靜止。

    咬死十來個同伴的凶猛海獸就這樣被輕輕鬆鬆製在空中,少年目瞪口呆,驚得嘴都合不攏。

    在這時,他手腕上的靈石一閃,聲音傳出,“這裏是仙盟督宗生門分門,剛剛接到你們的救助石信號,請問現在情況如何?如要多少人手支援?”

    他愣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援兵已經到達。”

    “怎麽會?”那頭說,“我們還沒派出援手。”

    “可是已經有人了。”黑衣少年看了一眼礁石上的雪衣少女,不自覺降低聲音,描繪道:“是一個十七八的少女,手腳皆戴著細銀鐲,沒穿鞋子。”

    “什麽?!糟了,竟然是她過去了。”那頭的聲音驟變,急急道:“你們要保護好自己,那不是生門的人,她是死門的上甲級門員——宴星稚。”

    這名字如雷貫耳,少年渾身一震,再次抬頭看向雪袍少女。

    仙盟等級分明,分門各司其職。

    生門主降,死門主殺。

    仙盟之內不論是任務還是成員都是按甲乙丙丁的等級來排列,自成立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直到宴星稚的出現,仙盟才出現了“上甲級”。

    她出手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過,但由於破壞力過於大,每回都會造成慘重的損失,所以不是十分危險,災害極其嚴重的任務,都輪不到出動她。

    少年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裏支援,還沒跟宗門報備。

    隻見她抬起右手,食指一勾,少年手中的劍便翻滾而上,被她輕鬆握在手中,緊接著一躍而起,雪色的衣擺卷著海風獵獵作響,劍刃上泛起微弱的金芒,她揮手一劈。

    淒慘的吼叫聲響起,整個海浪劇烈的翻滾起來,中間顯出長長的裂痕,在巨響之下掀起幾丈高的滔天巨浪,浪花瘋狂襲卷海岸,黑衣少年與姑娘都來不及反應便被海浪吞噬。

    一場大雨淅淅瀝瀝,殺了咬死十幾仙盟成員的妖獸就這樣輕鬆被一劍斬殺,劈成兩半的屍體落在海中,很快就沉下去,被海浪掩埋。

    等黑衣少年費力從海中爬上岸的時候,周圍早就沒了雪衣少女的影子,隻看見與他一同幸存的姑娘正躺在岸邊。

    宴星稚,整個仙界皆知其人,神獸白虎一族的後裔,力量深不可測,是仙盟總門的上甲級裏最年幼的一員,殺傷力巨大無比,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在一個乙級的任務之中,劈開了澤城的海岸之後,仙盟得到了消息在第一時間就派人前去修補,在釀成海災之前補好了被劈出的裂縫。

    而宴星稚本人卻在挨□□中。

    她化作白虎獸型趴在雕花鎏金爐上,尾巴悠哉的晃著,兩隻耳朵往下撇,金眸半斂,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從窗子外照進來的光影落在她雪毛金紋的皮毛上,折射出潤澤的光芒。

    座上的女子見她這樣,便無奈的開口,“說你的你都聽了沒有?生門那邊一直找不到借口尋你的茬,這回倒是給了他們機會。”

    宴星稚是上古神獸白虎一族的後裔,生長期緩慢,即便是破封二十來年,獸形還是個小虎崽的樣子,她伸長毛茸茸的爪子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尖利的虎牙,“要找茬就讓他們找唄,我當時隻是路過探知到了求助靈石,又不能見死不救。”

    “但你出手太過了。”女子道。

    “哎呀師父。”宴星稚不耐道,“妖獸殺了不就行了,跟那些生門的人嘰嘰歪歪那麽多幹嘛,他們若是看我不爽,直接來找我就是。”

    “宗門裏禁止內鬥。”時珞警告道。

    “我都已經戴了束神鈴了,還想要我怎樣啊?”宴星稚從香爐上跳下來,脖子上帶著的銀圈掩在皮毛裏若隱若現,一個跟爪子差不多大的鈴鐺隨著她的步法輕晃,但並不響。

    她走到一個圓圓的絨球前,亮出爪子哢哢撓了幾下,絨球頓時四分五裂,金色的獸瞳露出凶光,威脅道:“再吵我就把全宗門的絨球都抓爛!”

    時珞:“……”

    “也罷,最近生門一夥鬧得厲害,你暫時去神族區吧,”時珞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飄到宴星稚的麵前,“這是神族區的地圖,神族學府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會有人安排你的住所。”

    宴星稚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雙眸呆滯。

    時珞察覺到她的遲疑,問道:“怎麽?去神族區不是你一直的目的嗎?上次沒能去成,我還以為這次你急心想去呢?”

    “當然!”宴星稚將那一瞬的遲疑掩去,跳起來咬住地圖,將虎腦袋一擺,而後甩著尾巴與時珞告別,轉身離開了大殿。

    白虎崽大搖大擺的從殿門出來,嘴裏叼著一卷紙,邊走邊晃著尾巴,偶爾走在日光下,身上的金色虎紋就散發著細碎的光。

    見到她,路中的人紛紛避讓兩邊。

    雖然這虎崽看起來可愛柔軟,卻是無人敢上去摸的,皆避之不及。

    宴星稚走了一段路後化身人形,雪白的衣裙輕如細紗,領邊袖口用金絲繡著精致的紋樣,手腕腳踝皆戴著銀色細鐲,各掛著數個小巧的鈴鐺。

    她長發結成辮子垂在身上,發上用赤紅的發帶係著發結,走路的時候輕盈飄擺。

    她將地圖展開看了看,橫過來豎過去,看不懂。

    宴星稚索然無味的收起地圖,什麽東西都沒帶,就奔著神族區去了。

    從仙族到神族有一條極寬的海域,海域上空是來往兩區的飛舟,飛一趟要半個時辰。

    宴星稚嫌麻煩,自個捏了個小雲朵,化作虎形窩在上麵,飄到了海域對岸。

    她先前跟隨時珞來過幾次,知道神族地區有非常強力的結界,非神族都要從渡口進入才行,雖然她屬於神族,並不被結界阻攔,但她方向感並不是很好,所以還是選擇從渡口進入神族區。

    渡口來往的人非常多,偶爾也有獸形夾雜其中,隻要立在結界口的四方神石沒檢測出異樣的氣息,都會給予放行,宴星稚就邁著四隻小短腿大搖大擺的進了神族區。

    宴星稚停在路邊扒拉地圖,在上麵仔細研究著,時不時抬頭看一下周圍的樓閣或者高大石像來辨認路。

    看了沒一會兒,她就累了,身子懶懶地往地圖上一爬,心煩地曬暖。

    她對這種東西很頭疼,又是自己來的,憑著一張地圖很難找到她要去的地方。

    但是在這裏又沒有熟識的人,也找不到人問,再傳信給時珞讓她找人來,也是非常麻煩。

    正當她煩躁時,旁邊忽而傳來笑聲。

    “阿眠快看,路邊有個小獸在看地圖,哈哈哈。”

    宴星稚斜去一眼,就見個少年正前俯後仰的笑著,抬起的手正正指著她。

    她齜牙,露出尖利的虎牙警告。

    那少年見狀笑得更厲害了,“還衝我呲大白牙。”

    宴星稚脾氣向來不好,頓時後腿一蹬踩過幾個路邊的石頭飛撲而起,速度快到少年都沒反應過來,猛地撲在他的肩膀上,瞬間將少年撲倒在地,爪子按在他肩膀上再次齜牙低吼。

    少年沒想到自個被一個小崽子撲倒了,一臉震驚,掙紮了兩下又發現利爪勾在他的衣服上,紮得肉生疼,他大叫,“阿眠救我!”

    話音剛落,宴星稚就感覺後頸被人捏住,然後提到了空中,頭頂傳來疑問,“誰家的小貓崽,那麽凶?”

    宴星稚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叫她小貓。

    光是這兩個字,就能把她脾氣點炸。

    就算是被抓著後頸皮懸在空中,宴星稚也能後腿一蹬猛地扭一個方向,前爪踏在那人的手上借力,然後張開一口利牙毫不留情的哢嘰一口。

    口腔裏瞬間湧出血腥味,緊接著她被一股大力甩開,在空中翻滾幾圈後四肢穩健落在地上,凶巴巴的金眸一抬,就看到一個俊俏不凡的少年。

    第一看看到的就是他赤色的長發,冠著一頂脂玉金冠。

    再往下就是雪白的領口,外著金色的衣袍,墨色的錦靴,從頭到腳都俊得非常顯眼。

    他抬手的時候寬袖下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麵一口牙印正往下流著血,十分刺目。

    那少年正低眼看著手臂上流血的傷口,麵上卻不顯痛色,抬眸時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凶光畢露,盯著宴星稚道,“還沒吃過烤貓呢。”

    宴星稚齜牙發出低吼,閃電一般躍起,再次衝向張口衝向他,卻見少年極快地側身躲過,右手一抬幻化出一截長繩,衝著她的脖子套來。宴星稚動作極為敏捷,虎尾勾上他的手臂將身體一蕩,毛茸茸的前掌伸出利爪,要撓他的肩膀。

    少年卻在她出擊的瞬間抓住爪子,另一隻手抓她的後腿。

    宴星稚知道如果後腿被抓她脫困的難度就會變大,於是連忙抽爪後退,落地的瞬間又衝出去,少年應對速度也很快,所有衝擊他都輕鬆躲過,爪子與手臂碰撞時力道相互彈,幾次下來竟震得宴星稚爪子麻了。

    她這才意識到,麵前這個少年非同一般。

    她終於警惕起來,落在他幾步遠的距離向旁踱步打量。

    少年唇角一勾,冷笑道:“再來啊,小貓。”

    宴星稚一雙虎耳霎時一平,氣惱的低吼一聲,再次進攻。

    兩人打鬥中釋放的力道波及四周,很快周圍的人退去老遠,卻不肯走形成一個包圍圈。

    宴星稚數次攻擊始終碰不到少年,最後再撲向他肩頸的時候沒有閃躲他的攻擊,雖然被打中了一對前爪,卻也成功按住他的肩膀,猛地將人撲倒在地。

    一虎一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後停下,虎崽壓在少年肩頭上,絨白的爪子踩在他的胸膛,張大虎口正要下嘴時,他抬手一把掐住宴星稚毛茸茸的下巴,將她的虎口卡住。

    兩人保持著虎上人下的姿勢僵持著。

    “是誰在這鬧事?!”質問的聲音傳來,人群霎時散開,一排身著神族護衛製服的人快步走來。

    宴星稚看著近在咫尺的白皙脖子,十分的不甘心,扭頭掙脫他的手。

    少年惡狠狠道:“你信不信我拔光你一口的利牙?”

    “把人拉起來!”隨著一聲令下,護衛上前,將宴星稚從少年的身上拎起來,她甩身一動,落在地上,往旁邊跳了一步虎耳往後收,擺出威脅的姿態。

    來人是正在巡邏的神衛司的分部司長,他看了看宴星稚的皮毛和獸瞳,頓時察覺出不對勁,瞪大眼睛道:“噯,你是是不仙族區來的宴星稚?”

    宴星稚虎腦袋昂起來,用鼻息哼了一聲,樣子相當囂張。

    地上的少年坐起來,氣道:“它在神族區渡口挑事,還不快把人抓起來?管它是哪裏來的,”

    那司長還道是誰敢頤氣指使的對他說話,低頭看見少年,臉色當即劇變,一下子就把肩腰垮下去,躬身去扶,“小官有眼不識泰山,方才竟沒瞧出是風眠神君!”

    牧風眠,牧氏神族的嫡長孫,清嶼神劍的現任主人。

    自出生到現在不過二三十年,創下無數英跡,晉神隻差臨門一腳,極有可能成為神族最年輕的晉神者,是目前神族中誰都開罪不起的存在。

    牧風眠看都不看他伸來的手,徑直站起來,張口便十分不客氣,“我看你不是有眼不知泰山,你根本就是沒眼睛,這種亂咬人的瘋子也能放進神族區?”

    司長立即點頭哈腰賠不是,“風眠神君息怒,隻是宴星稚也是神族,並不被結界所限製。”

    牧風眠冷冷的瞥她一眼,“神族?一隻亂咬人的狗?”

    宴星稚虎眸一瞪,“你罵誰呢?!”

    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嬌俏的怒意。

    司長害怕兩人再動手,立即擦汗解釋道:“她是白虎神族的後裔。”

    “誰的後裔都沒用,把她趕出去!”牧風眠道。

    司長麵露難色,正進退兩難時,先前叫牧風眠的那個少年走上前來,低聲道:“阿眠,咱們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牧風眠瞪了一眼麵前凶得齜牙咧嘴的白毛虎崽,略一思量,指了指她道:“你最好別留在神族區,否則這筆賬我跟你有的算!”

    宴星稚嗤之以鼻。

    他說完這句話便怒氣衝衝地轉身快步離開。

    司長見狀才大鬆一口氣,揮散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躬身湊到宴星稚的麵前來,“小宴神君,您自個來神族區的?小的這就安排人來接應你。”

    宴星稚卻並沒有搭理他,隻是緊緊盯著牧風眠離開的背影,問道:“他是誰?”

    司長愣了一下,提及牧風眠的時候,語氣不自覺就變了,“那是牧氏族王的嫡長孫,名喚牧風眠。”

    “牧風眠……”宴星稚像是把這個名字咬碎在唇齒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