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妄秘境
  第41章 無妄秘境

    尹祺問清楚問題之後, 就開始起卦。

    許是步家人的天分所在,萬象羅盤在他手中的這些天,已經被他熟練掌握, 十分上手。

    神香燃起之後,嫋嫋白煙就圍繞著羅盤打轉,尹祺閉上雙眼,心中念動卜算神法, 雙掌往上一抬, 羅盤散發出微弱的白芒, 緩慢浮在空中, 上頭刻的字開始轉動, 發出機括一般的清脆聲響。

    牧風眠靜靜的看著。

    約莫一炷香之後, 羅盤才停下,上頭的字讓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明白。

    緊接著, 白煙猛然暴漲,將牧風眠整個人卷在其中, 迷了他的雙眼, 就聽尹祺道:“結果已出,神君自己看吧。”

    這白煙雖然濃鬱, 但卻沒有味道, 牧風眠以前就找步瓊音算過, 所以對這種場景並不意外,隻安靜等了一會兒,煙霧就慢慢散去, 視線重新變得清晰。

    “啊?她怎麽在這裏啊?她也去的話, 是不是表示這次的任務很危險啊?要不我還是找個理由退出吧?我也不是很想要甲級任務的獎勵, 我還沒活夠呢……”一連串的話鑽進耳朵裏,音調抑揚頓挫,十分聒噪。

    隨後牧風眠驚訝地發現,這聲音竟然是出自他的身體。

    準確的說,是他所占視角的身體。

    這聲音難聽得讓他有點難以接受。

    “哎呀別說了,當心被她聽見。”身邊一個人衝他擠眉弄眼,說道:“她是上甲級的人員,處理一個甲級的任務不是綽綽有餘?說不定咱們這次還是撈著便宜了呢?”

    牧風眠心生疑惑,這兩人說的人是誰啊?

    他所看的視角之中,就隻能看到是一個鋪著石磚的大院子,麵前站著幾個零散的人,都穿著同樣的青色衣袍,交頭接耳著。

    是陌生的地方,不過他知道,這是在上三界。

    “所有人,集合!”身後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於是麵前的人都停下交談,趕忙聚集。

    視角人扭了個身,牧風眠就看見景色稍變,身後站著的青色衣袍的人更多,粗略一掃約莫有二十人左右。

    他們很快就排列成兩隊,站得筆直,是受過訓練的。

    有一個滿臉胡子的人站在兩排列隊之前,說道:“咱們走運了,這次任務雖然是甲級,但上頭批了一個厲害角色帶著咱們,等會兒人來的時候要恭恭敬敬的行禮,聽到沒有?”

    眾人齊聲應道:“是!”

    胡子人不再說話,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站著一動不動,等待著那個“厲害角色”到來。

    牧風眠耐心等了一會兒,忽而聽到腳步聲傳來。

    是很慵懶的步伐,單是聽著,就能感覺出腳步主人的輕慢姿態。

    所有人都聽見了,同時將頭轉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牧風眠心念一動,下一刻就見拐角處走出來一個雪白的身影。

    那人身上的衣裙是用天界中最名貴的仙雲錦織就,千年一開花,千年一結果,結的果就像是飄在天邊的雲朵一般,細密軟綿,輕盈順滑,是天界中極為珍惜的衣料。走路的時候會隨著身體動作輕輕搖擺,仙氣飄飄。

    兩耳各掛著一個奶白色的尖利獸牙,墜下金色的長流蘇垂在肩頭。頭頂一尊小巧的金葉冠,墨黑的長發覆在雲朵上,襯出一雙極美的雙眸。

    她抱著雙臂,下巴微揚,漂亮的眼眸就半斂著,渾身上下盡顯倨傲,頂著眾人的目光走到麵前來。

    這做派,不是宴星稚又是誰?

    牧風眠起先在心中感慨,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她這副模樣了。

    繼而自己想到了答案。

    一千年了。

    從前的宴星稚就是這樣,美得十分囂張,不管走到何處都是這般看不起人的模樣,偏生又沒人能壓得住她的氣勢。

    不是後天練成,而是與生俱來的,融在血脈之中的氣勢。

    眾人齊齊衝她躬身:“恭迎神君!”

    宴星稚沒什麽反應,從嗓子裏擠出一個音節,轉身道:“出發吧。”

    她眉眼懶懶地耷拉著,看起來情緒不高,像是有什麽事惹了她不開心。

    眾人同時動身,宴星稚在路邊停了一會兒,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麽,落在了後麵。

    牧風眠想回頭看,但視角人就是不回頭,又湊過去跟身邊人低聲說話。

    等快走到了拐角處,他才回了頭,朝宴星稚悄悄看了一眼。

    也正是這一眼,讓牧風眠看了個清楚。

    她還在那地方站著,左手指尖捏了個黃豆大小的鈴鐺,想往右手腕的銀鐲上掛,但嚐試了幾次都沒掛上,然後煩躁地一擰眉,抬手將鈴鐺給扔掉了。

    紅唇輕動,她像是暴躁地說了什麽。

    沒聽見,但牧風眠根據口型猜出來了。

    是:狗風眠。

    牧風眠倒是想起一個事兒來。

    千年前有一回宴星稚與師憐雪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正麵發生了衝突,宴星稚奪走了她的佩劍輕嵐。

    師鏡當時也在場,為了護姐,他便對宴星稚出手,她卻用同樣的招數奪走了九曦。

    這一招奪兵之術,其實是從牧風眠那學的,她在戰鬥方麵的天賦高到令人發指,根本沒人教她,她隻看了幾次,與牧風眠交手幾次,就把這招學了個九成九。

    牧風眠收到師鏡的傳信趕去時,她左手輕嵐右手九曦,如關公耍大刀似的耍著玩,氣得師憐雪直哭。

    宴星稚隻學了搶,沒學防,所以兩個都被牧風眠搶回去了。搶九曦的時候,蓮花頭從她的鐲子上刮過,蹭掉了幾顆鈴鐺,宴星稚大怒,當場就與牧風眠大打出手。

    鈴鐺一少,束神鈴的威力就下降,宴星稚隻稍稍催動神力,雙眸就染上金色,出現獸瞳的模樣。仙盟盟主時珞感應到她又在打架,便用了召令將她強製召回仙盟,其後的事牧風眠就不知道了。

    如今看來,她回仙盟之後,應該是盟主覺得她太閑,就扔來帶任務。

    她心情不好,約莫就是因為那時候他搶九曦的時候,掛壞了她的鈴鐺吧。

    牧風眠心裏很不是滋味,夾雜著一股煩躁在其中,也不知道在煩什麽。

    其後的路程就看不到宴星稚了,仙盟也不知道是勤儉還是窮得可憐,二十人擠在一輛仙車上,人貼著人,耳邊又都是聒噪的交談聲。

    更要命的是他附身的視角話實在是太多了,從上車那一刻開始就沒聽過,一直在說。

    牧風眠感覺相當不適。

    不過還是能聽到一點有用信息的。

    無妄海也叫天海,位於妖界和仙界的交界之處,上頭架著一座巨橋,連接著兩界。

    無妄海有著藍天一樣的顏色,陽光一照便波光粼粼,從外表看是極為壯麗的景觀,實則深不可測,危險叢叢,一不小心就會喪命其中。

    海中藏著不知道有多少秘境,但多年來那些秘境都呈封閉狀態,隻要不去觸碰就不會陷在其中,尚是安全的。

    近來卻有一處秘境發生異動,就在巨橋的正中央位置,返世從那裏經過的人皆被卷進秘境之中,尚無人能出,事情傳遞給仙盟的時候,已經被卷進去百餘人。

    妖界和仙界便共同派出一批人前往無妄海處理。

    隻是這次沒人想到,宴星稚也在其中。

    仙盟的成員等級是按能力分的,原本最高級隻有甲級,但是後來因為宴星稚的加入,她的殺傷力太大,不可控性太強,解決任務的速度又出奇的快,甲級的成員與她相差甚遠,最後又破例分出了個上甲級給宴星稚。

    有她在的任務,要麽就是極其凶險,要麽就是十拿九穩。

    所以聽說她也在,妖界來的人也都非常興奮。

    宴星稚是最早到的,無妄海的邊上種了很多花樹,開得都是白色的大花,宴星稚一身雪白衣裙站在其中不大明顯。

    牧風眠的視角人下車之後,頭左扭右扭,就是沒找到她的位置,但牧風眠隻一眼就看見了,每次視角從她身上晃過,他都能鎖定她的位置。

    牧風眠想暴起把這個又聒噪又眼瞎的人狠狠打一頓。

    人員集結之後,宴星稚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金色的耳飾偶爾被風得從墨發中翻到後麵來。她不跟任何人交流,也沒有任何人敢去攀談。走到橋中央的位置與妖界來的人匯合,隊伍壯大,從二十多變成四十多。

    眾人站在橋中,由那個大胡子拿出一個傳位法器,將所有人攏在其中,一同傳去了無妄海中,那個秘境的位置。

    隨著一陣天搖地晃,等視線再清晰的時候,所有人就已經進入了秘境。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牧風眠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這個秘境是在一座山穀之中,草木都很茂盛,放眼望去滿眼的綠色,隱約能看見起伏的山穀走勢,如一條蜿蜒盤臥在雲霧和綠林之中的巨龍。

    起初的時候,所有人都萬分警惕,時刻注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生怕有什麽危險在其中,就這樣繃著神經在山穀中走了一個時辰,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裏非常幹淨,充滿著靈氣,沒有一絲邪祟氣息。

    不少人都已卸下警惕,逐漸有些散漫。

    讓牧風眠感到煩躁的是,他的視角裏很少看到宴星稚,基本上都是一晃而過。偶爾看到她站在樹下抬頭看,或者停在一株花前彎腰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精致而冷漠,從發絲到腳指頭都寫著“生人勿進”四個字。

    她平時麵上的表情並不冷漠,這會兒隻是因為心情不爽才臭著臉。

    她總是與隊伍隔著一段距離,不願讓任何人近身。

    走了兩個時辰之久,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疲態,這山穀仿佛走不到盡頭,他們開始尋找陣法之類的東西,破解秘境。

    但這裏就像是一處無人來過的地方,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

    有些人已經開始按捺不住,說話間都染上急躁之色,宴星稚卻依舊沉著臉,不發一言。

    大半日過去,大胡子見眾人都累了,便宣布暫時停下休息。所有人都坐在樹邊或者石頭上,也沒有了來時的興致,說話的聲響稀稀疏疏。

    宴星稚坐在了樹上,茂密的樹葉遮住她的身形,隻露出一條垂下來的腿,慢悠悠地左右晃著。

    視角隻在上麵晃了一下,就再沒抬起過。

    牧風眠快要被氣死了,恨不得立馬出去掐著尹祺的脖子,咆哮著問他為什麽要選這個人當視角!

    正當眾人氣氛低迷時,忽然有一個人撥開高大的草叢走出來,響亮地喊了一聲:“二毛子!”

    所有人都被驚了一下,同時抬頭看去。

    來人像是一個凡間的老頭,身量不高,背彎曲著,皮膚是常年農作的粗糙黝黑,臉上是憨厚的笑容,對著其中一人走去,張開雙臂親切道:“二毛子,我的乖孫!”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詭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而那個被叫做二毛子的人卻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恐懼之色,像是嚇破膽一樣癱坐在地上,看著老頭靠近,便瘋狂地往後挪動著,發出慘烈的叫喊:“你別過來——!”

    忽而樹葉一響,宴星稚從枝頭跳下來穩穩落地,站起身時問情已經握在手中,化作一柄長劍,泛著凜冽的殺意,似乎將空中的風都染上蓬勃戰意。

    “散開!”她眼睛盯著那老頭,向周圍的人命令道。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趕忙爬起來散開。

    就見那老頭忽然麵色一變,慈祥的笑容消失,身上黝黑的皮出現裂痕,露出血一般的顏色,他的手臂猛地伸長,生出龐大的利爪,皮膚上長出黑灰的獸毛,猙獰的長大嘴巴,獠牙暴漲,發出刺耳的吼叫。

    吼聲還沒落下,就見雪白的身影一動,問情的光芒一閃而過,那獸毛還沒完全長出來的頭顱就被齊頸盡斷,噴出腥臭黏稠的血液,頭顱掉在地上。

    前後不到一句話的時間,就死了。

    她收了問情,冷漠地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無用。”

    四周立即響起此起彼伏的讚歎聲,圍著宴星稚一句接一句的誇著,可她並不受用,眉眼始終沉著,情緒不高。

    “那是我爺爺。”被喚作二毛子的人對眾人道:“當年他就是站在村口這樣喚我,我平日與爺爺最親近,但那日不知道為什麽,他一遍遍叫我,我就是沒有應聲,也沒有過去,後來他變成這模樣,把村子裏的人殺光了,隻有我躲在溝裏,逃過一劫。”

    “他死了有五百多年了,自飛升之後我再也沒有夢到過他,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其實他這話一說,牧風眠就已經猜到了,這秘境的關鍵應當就是能將人心中的心魔具體化。

    任何人心中最懼怕的人,都被蒙上了一層“不可戰勝”的恐懼,所以進入秘境的人,都未曾出去。

    他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搞清楚秘境的核心之後,就能找到破解的方法,眾人心中有了底,重振旗鼓,繼續往前走。

    接下來出現的人就開始頻繁,有時候隻有一個,有時候卻三四個,最多的一次有六個同時出現,但都是人。

    每次出現的人都能與隊伍中的人對應上,還有一人專門負責記錄,將所有名字羅列,心魔出現之後便會名字就會被劃掉,以此來方便掌控情況。

    但很快牧風眠就感覺有些不對勁,直到有一人敬重的父親出現時,他才想明白。

    之前的推斷是錯誤的。

    在這裏被具象化的,並不是心魔,而是每個人心中的“不可戰勝”和“追逐”,是每個人一直想要追趕,並肩,或者超過的人。

    由於第一個人的表述,所以令他們的判斷都出現了誤差。

    並非是年幼時妖化,並且屠戮全村的爺爺給他留下了心裏陰影成為心魔,而是當時的他就羨慕力量帶來的強大,所以多年過去,即便是飛升成仙,他仍然把妖化的爺爺當做目標追逐超越。

    不過就算推斷錯誤,問題也不大,他們的處理方式還是一樣的。

    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把秘境幻出的人都殺死。

    出現的人明顯是有能力劃分的,越往後出現的人就越強大,應對起來也就越麻煩。

    但是由於宴星稚在場,再加上四十多人的齊心對抗,所有出現的人都能很快被解決,沒有人員傷亡。

    從天亮忙活到天黑,所有人都因為持續的戰鬥精疲力盡,渾身沾滿血汙淤泥,休息的時候也沒人開口說話,山穀之中一片寂靜,每個人手中都捧著夜光珠用以照明。

    在夜光珠明亮的光下,牧風眠看到宴星稚站在一顆碩大的,紅彤彤的野果麵前盯著看。

    她是與眾不同的。

    她臉上沒有疲倦,雪白的衣裙也一塵不染,不高興的情緒褪去很多,烏黑的雙眼在夜光珠的映襯下十分的亮。

    牧風眠看出來,她想吃那個紅果子。

    他忍不住想笑。

    這個虎頭虎腦的家夥是真的貪吃。

    視角沒有停留多久,在她抬手的一刻轉開了,牧風眠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摘那個紅果吃,有些氣急敗壞。

    大胡子將所有名單又整理了一遍之後,發現隻剩下了一個人,便驚喜地宣布:“所有人打起精神來,咱們要出秘境了!”

    這句話無疑是給眾人吃了一個恢複力量的仙藥,紛紛高興地詢問:“是誰啊,誰啊?”

    大胡子朝宴星稚看一眼,笑道:“是白虎神君。”

    先是靜默一瞬,繼而所有人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恢複了不少精神頭,還有些人甚至說笑起來。

    上三界誰不知道白虎神君不服管教,眼裏容不下任何人?她的血脈特殊,天賦驚人,能力強大,又有誰能夠入得了她的眼,成為她想要追逐,超越的人呢?

    答案就是,沒有。

    在宴星稚的心中,她自己就是最強的。

    所以這最後一人,也就等於說是沒有人,秘境要破了。

    無傷亡的一次甲級任務,夠回去吹牛好一段時間了,疲憊了一整天,他們終於有了點初來時的興奮勁兒了,隻等著找到秘境的出口,就能出去。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

    大胡子本想宣布原地休息一晚,等天亮再去尋出口,但架不住他們要想出去的急迫心理,於是他們就休息了小半鍾頭,便又重新出發。

    這次氛圍輕鬆多了,眾人有說有笑,逐漸有些吵鬧。

    正當大家都沉浸在要出秘境的喜悅中是,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前麵有人!”

    所有人的談笑聲戛然而止,心中同時“咯噔”一下,朝著那人指著的方向看去。

    牧風眠的這個視角人約莫真的眼睛不好使,轉了好幾次臉才找到方向,險些把他急死。

    就見凝聚在一起的夜光珠散發出的光芒邊緣,果真站著一個人,隻不過那人幾乎站在黑暗之中,隻靠著邊緣的一點點微光隱約將他的身形勾勒出來。

    隱約能看到是一個身量很高的人,背對著眾人。

    方才歡快的氣氛頓時如潮水般散去,所有人的臉色劇變,膽小的甚至已經開始發起抖來。

    名單上隻剩下最後一個名字。

    那就表明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宴星稚心中跨不過去,想要攀登的那座大山。

    連她都自認無法戰勝,那在場的四十多人之中,又有誰有通天本事呢?

    眾人的腳步跟釘在原地似的,沒人動,也沒人發出聲音,全都死死地盯著那立在黑暗與柔光之中的模糊身影。

    宴星稚也在看。

    她麵上沒什麽表情,雙眉微蹙,露出些許疑惑來,顯然她也不知道這個模糊的身影為什麽會出現。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她拿過一顆夜光珠抬步上前,隻身一人走向那個模糊的身影,沒有半點害怕的樣子。

    反倒是其他站在原地的人嚇得渾身發軟,心都吊在嗓子眼,空氣中彌漫著恐懼的氣息。

    隨著夜光珠的光一點點靠近,那個身影也逐漸顯露。

    牧風眠也而靜靜地盯著,就見光線觸及那人的時候,最先讓人看到的,就是一抹耀眼的赤紅色。

    宴星稚的腳步猛地頓住,睜大雙眸。

    下一刻,光芒覆過去,將那人的赤發金衣給映照出來,讓所有人都看了個清楚。

    華貴的衣袍,張揚的發色,以及握在手中那一柄鋒利無比的,清嶼神劍。

    在眾人驚愕的抽氣聲,和絕望的注視下,他像是被驚動一般,轉過身來,露出俊美無雙的側臉,湛藍的眼眸看過來,從左到右在眾人身上滑過,而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聲音清朗道:

    “人不少啊。”

    眾人在這秘境裏的最後一道坎,竟是牧風眠。

    連牧風眠自己也沒想到,他的錯愕程度不比這些人低,隻覺得心頭被狠狠一震,久久回不過神。

    等他回過神時,視線之中已經全是火焰,山穀燃起了大火,沉睡在雲霧之中的巨龍仿佛蘇醒一般,降下滅世之災。

    視角這人躲在一個山洞裏,麵前全是熊熊烈火,灼燒的溫度鋪天蓋地,身邊沒有一個同伴,隻有偶爾金光與紅光在空中相撞,震開一圈又一圈的強大力量。

    秘境之中,這“牧風眠”不可能是真的,那麽清嶼劍是假的,赤練神火也是假的,所以他們真正要戰勝的,並非是真的牧風眠,而是秘境本身的力量集中之後幻化出來的一個具象,隻不過這個具象披著牧風眠的皮罷了。

    大火持續了很長時間,除了打鬥波及時發出的爆炸轟然聲和火焰灼燒一切的劈裏啪啦聲之外,牧風眠還在其中聽到了鈴鐺的聲音。

    響得非常急,雜亂無章,像是被人裝進盒子裏大力搖晃時發出的聲音。

    牧風眠熟悉這個聲響,那是宴星稚大量催動神力時,手腕和腳腕上的束神鈴同時發出的聲音。

    隨後鈴聲越來越近,打鬥聲暫時停止,繼而烈火之中跳出來一個人。

    牧風眠眼花了一下才看清楚,來的人正是顯露完全神體的宴星稚。

    她的長發變為銀絲,眼眸染上金色,一雙虎耳頂在發上,右耳還有他當初留下的一個小豁口,雪裙幾乎被血跡染透,絕色的臉上也蹭了腥紅,金眸流轉間有著極致的妖冶。

    牧風眠心中一悸。

    “他們呢?”他聽到視角人顫抖著聲音問。

    “都死了。”宴星稚抿了下唇,沒什麽情緒波動道:“跟緊我,我要破境了。”

    視角人嚇得個半死,也不敢多問一句話,隻跟在宴星稚的身後往天空飛去。

    越飛越高,往下一瞧,腳底下全是刺目的火光,滾滾黑煙直衝雲霄,山穀的大半都被渲染上這絢麗的顏色,也將其他四十餘人吞噬在其中。

    飛到一處極高的地方,底下就又追上來一人,正是斷了支胳膊,腿腳也殘缺的“牧風眠”,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笑眯眯的,用輕佻的聲音道:“別走呀,再陪我玩玩啊。”

    牧風眠看到這個滿臉邪性的自己,也是相當不舒服,直想跳出去親手把他了結。

    宴星稚沒有理會,右手一抓,長劍問情幻出,被她握在手中。

    頓時四隻鈴鐺鐲發出的響聲更加密集響亮,極其刺耳,緊跟著她身上泛起耀眼的金光,巨大的力量一泄而出。

    她閃身到了“牧風眠”下方,目光狠厲,神力在一瞬間迸發而出,問情用力一揮,無比閃耀的金芒裹著劍氣往上爆衝,“牧風眠”躲閃不及正中劍氣,在瞬間就被這強悍到恐怖的力量碾為灰燼。

    隻見這道金色的閃電飛雲之上,像是要將整個夜色蒼穹劈裂一般,霎時間恍若朝陽初升,照得天地如白晝明亮。

    視角人被這力量掀翻,在空中不停地翻滾著,天旋地轉,而後被宴星稚拉住才堪堪停下。

    她一手握著劍,一手拽著視角人,緊隨金芒之後往雲霄衝去。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整個秘境被完全劈碎,無妄海倒灌進來,視角人連個避水的法術都使不了,硬生生頂著無妄海的壓力往上,在窒息的前一個被拽出海麵,猛地吸了一口空氣。

    場景的最後,牧風眠從上往下看,就看到連接妖界與仙界的天橋被整個斬斷,龜裂蜿蜒爬行,向兩頭延伸,海浪滾滾,帶起一層又一層的白色巨浪。

    牧風眠知道,這座橋被宴星稚斬斷之後一直到現在還沒被修好,正因為如此,他們現在不能從妖界的天橋進入仙界,隻能潛入人界門派,裝成拜仙門求入道的凡人。

    煙霧有一次迷了牧風眠的眼,等他再睜開的時候,就又回到了小屋之中,麵前隻有一張桌子,一盞燈,一個尹祺。

    “卜算的結果就是,白虎神君在那個時候帶領仙盟的一批人前往無妄海的秘境,最後秘境被迫,隻有兩人生還,就是她和駱亭語。”尹祺怯怯地說出他的卜算結果,暗中觀察牧風眠的臉色,生怕說錯了惹他發怒。

    牧風眠也不知道有沒有講這句話聽進去,愣著目光坐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神識,抬眸看了尹祺一眼,毫無征兆地發難,“你怎麽回事?會不會選視角?你給我選的是個什麽人?關鍵的地方總看不到!”

    尹祺嚇得抱著頭縮到桌底,喊道:“神君息怒,卜算過去之事,隻有借用活著的人之眼,才能看到當時場景,但當時活下來的隻有白虎神君與駱亭語,我猜想著神君卜算此事應該是為了白虎神君,所以隻能將視角定在駱亭語的身上,不要打我嗚嗚嗚——”

    牧風眠一愣,這才意識到在方才的場景之中,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駱亭語,原來竟是選取了他的視角。

    當年一同前去的仙盟加上妖界有四十餘人,但最後生還的隻有宴星稚和駱亭語,也就是這個秘密隻有駱亭語一人知道,難怪先前一見麵,宴星稚情緒激動,瞪著眼睛威脅他,就是怕他把這件事說出來。

    但駱亭語既然千年之前沒有說出,現在也沒道理說出來吧?

    他心中不知道泛起一股什麽滋味,沉甸甸的,良久之後才長長歎一口氣。

    尹祺坐在一旁觀察牧風眠的臉色,不敢吱聲,心中也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什麽。

    牧風眠靜坐很長時間,才收斂起思緒,目光落在尹祺臉上。

    尹祺心中惶惶不安,“神君還有什麽吩咐?”

    他沒有應聲,抬手時指尖撚上一抹紅光,隨後敲了個響指,尹祺就覺得一抹熱意躥入眼中,他眨了眨,那感覺轉瞬即逝,仿佛沒有任何事發生。

    隨後牧風眠起身,臨時結界散去,兩人又回到了林中,尹祺坐在地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忙爬起來。

    “你走吧。”牧風眠說道:“今日之事,不要告知別人。”

    尹祺趕忙點頭,把萬象羅盤收好之後,一刻也不敢停留,邁著腳步想跑又不敢跑,快步離去。

    他去找了宋輕舟,隻把牧風眠看出他身份的事說了,並沒有說自己被一嚇就全部招出,宋輕舟聽了之後卻沒什麽反應,隻說了一句,“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能騙過他。”

    其後這表兄弟倆也沒商量出什麽有用的對策,尹祺看著夜已深,就回了自己寢房。

    回去的時候,宴星稚已經睡著了,房中沒有點燈,窗子閉著月光也無法照明,隱約就看見一人躺在床榻上,輪廓模糊成一團黑影。

    尹祺眨眨眼睛,還是看得不清楚,也不敢發出別的動靜,就悄悄用了淨身法訣,趕忙躺上床休息。

    宴星稚自從進了這個房間之後就一直在睡覺,且睡得很沉。

    她在陌生的環境裏向來是很機警的,哪怕是睡覺,稍微有一點聲響動靜就能把她驚醒,但躺上這張床之後,她入睡得很快,且又做了夢。

    以前的宴星稚很少做夢,但自從複生之後,她不止一次的夢到從前。

    當初她和牧風眠關係惡劣,動輒就要在仙界鬧上一場,讓牧氏和時珞都很是頭痛,為了緩解他倆之間的矛盾,時珞找上了牧氏族王,也就是牧風眠的爺爺商量了一出事。

    那會兒正逢妖王唯一的兒子塗山意大婚,娶的是南海羽族的公主,婚事操辦得極其盛大,邀帖撒滿了六界,恨不得將所有人都請去參加婚宴。

    而牧風眠與塗山意也不知是怎麽廝混到一起去的,關係極好,他手裏的邀帖還是塗山意親手寫親手送過來的。

    這件事本與宴星稚無關,但時珞卻將給塗山妖族送新婚賀禮一事的重任交給了她,並要求她與牧風眠同行而去,畢竟兩人都代表著天界。

    臨行前還惡狠狠的警告她:“星崽,你要是在妖界與風眠鬧起來毀了妖王的婚宴,也就不用會天界了,我提前在蒼山給你挖個墳坑。”

    宴星稚領著她的叮囑還有貴重的賀禮,沒跟牧風眠一起,自個出發去妖界了。

    那場婚宴盛大到什麽程度呢?至今宴星稚還記得。

    地點是一處極其廣闊的環形山穀之中,從巨高無比的峽穀夾道進入,幽長的山道隔著一段路就飄著一盞紅燈籠,燈籠上是雙喜的剪紙圖。

    宴星稚執行仙盟任務的時候,偶爾也會去人界,知道這紅雙喜的剪紙是人界婚嫁的習俗,乍然在妖界看見,也覺得挺新鮮。

    她跟著稀稀疏疏的人行過長長的夾道,在盡頭處視線就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就是滿目的正紅色,縱橫交錯的紅綢從山穀頂往下拉,在空中交織,仿佛組成一副美麗畫卷。

    紅綢下是各種各樣的紅色燈籠,用晶瑩玉石點綴著,在陽光的照耀下鋪成萬星圖。

    山穀廣闊到要將目光放得很遠才能瞧見另一邊的山腳,當中的空地上站滿了人,都是來自六界各處各族,正興高采烈地聊著,喧嘩聲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竟趕得上之前的神獵會的勢頭。

    她正發愣的時候,忽而一抹光從天上閃過,燦陽像是被厚重的烏雲這種似的,視線迅速昏暗下來,眨眼的功夫,就從白晝變為日暮。

    這個轉變吧不少人都嚇了一跳,紛紛抬頭往上看,就見一柄蓮花頭的槍不知從何處飛來,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豎在了山穀的正上方,緩慢地旋轉著,上頭的蓮花就一下子綻放開來,亮起的光華陡然增大,變為一朵光芒描著邊的巨蓮。

    宴星稚微微眯眼,認出這是師鏡的心肝,九曦槍。

    下頭的人見並非是什麽突發狀況,一個個的也不再驚慌,開始熱鬧地議論著浮在空中的巨蓮。

    其後,就見一人憑空出現,金色的衣袍在繁星般的光芒下隱隱生輝,赤色的長發被風卷起,露出帶著笑的俊臉,他手持一柄長劍落在巨蓮上。

    “這是風眠神君吧!”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繼而喧嘩聲如浪潮一波高過一波。

    眾人都知道這場婚宴的新郎官與牧風眠關係極好,他肯定是要來參加婚宴的,多少人都留著心眼想目睹一下少年神君的風華。

    卻不想他用如此張揚的方式出場。

    遮天蔽日的昏暗之下,巨蓮開始旋轉,花瓣逐漸綻放開來,忽而從中迸出細小的花瓣,紛紛揚揚灑向大地,眨眼的工夫就密集得如花瓣雨一樣,落在下方眾人的頭上肩上。

    隨後一抹紅光從巨蓮處擴散,下落的花瓣就驟然著了火,恍若赤星銀河緩緩流入人間,美不勝收。

    花瓣飄搖下來,宴星稚伸手接了一個,落在掌心之後那微弱的火焰就轉瞬即逝,留下滾燙的溫度,是赤練神火的氣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壯觀美景之中,待空中的花落盡,日光重回大地,又變為白晝。

    在眾人的注視下,牧風眠踩著頂上的紅綢滑下來,輕盈落在塗山意邊上,將九曦往肩上一扛。

    赤發隨風飄擺,一派恣意瀟灑,他揚著下巴道:“我這般大禮,可得新郎官的心意?”

    塗山意一身喜袍,笑得眼睛都沒了,顯然是相當高興,“沒想到你還真用赤練神火給我下一場雨啊,真是厲害!”

    牧風眠哼笑一聲,“又不是什麽難事?就是搶九曦的時候費了些工夫。”

    他抬步走到桌邊,拿起酒樽喝了一口,而後挑著眉道:“我費那麽大勁兒來給你送賀禮,你就用這種酒招待我?那下回我可不來了啊。”

    塗山意氣笑,指著他道:“你個混小子,別他娘亂說,你的酒我都給你備好了。”

    牧風眠將九曦收起來,送上牧氏的賀禮,塗山意接下之後往他周邊看了一眼,疑惑道:“你是自己來的嗎?我之前接到天界的消息說……”

    牧風眠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她還沒來?”

    塗山意明知故問:“誰啊?”

    他停了一下,將酒樽裏剩下的半杯喝盡,唇上染了晶瑩的酒液,像是很不情不願地提及這個名字,“宴星稚。”

    宴星稚當然到了,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死活找不到時珞給她的邀帖了,把身上能放東西的地方翻了個遍都沒找到,被攔在了峽穀口。

    “少在這濫竽充數,這地方是你想進就能進的嗎?別在這礙眼,還不快滾!”守衛這幾天也見了不少用各種理由想混入婚宴的小妖,以為宴星稚也是如此,便語氣極差地翻著白眼趕她走。

    宴星稚大怒,一把掀了桌子,把人踢出幾丈遠,頓時引起不小的轟動。

    她出腳的時候想起時珞的叮囑,還是稍微斂了力道,沒把這守衛一腳踢死。

    這動靜自然也傳到了牧風眠那頭,他循聲往來,輕易就看見了一腳把攔在峽穀口的牌子踩爛的場景,微微皺眉。

    塗山意見狀,連忙趕過去,隻一瞥宴星稚的臉色,當下緣由都不用問,對著守衛斥責道:“我先前再三叮囑,凡來參加婚宴者都是我的客人,你們需得恭敬禮待,輪得到爾等在我的客人麵前逞威風?滾下去!”

    守衛捂著胸口,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

    塗山意緩了緩臉色,換上一副笑容,走到宴星稚麵前恭恭敬敬拘禮:“恭迎白虎神君。”

    宴星稚鮮少守禮,她目光在塗山意身上掠了一下,就轉向了後麵走來的牧風眠,生氣的神色瞬間轉為敵視。

    “你就是這麽來送賀禮的?”牧風眠剛站定,就朝她質問。

    “跟你有什麽關係?”宴星稚語氣生硬地反問。

    “你以為我願意管你?”牧風眠抱起雙臂,嘴角一扯,笑容看起來很是不爽,“若不是爺爺在我臨走前再三叮囑,讓我看著你別惹出事,丟了我們天界的麵子,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巧了不是。”宴星稚也道:“若非是我師父說你性情不定,腦子不好使,怕你在妖界做出丟麵的事,我才懶得站在這裏跟你說話。”

    牧風眠氣道:“這話肯定是你自己說的!”

    宴星稚也道:“是又如何,我又沒說錯。”

    兩人針鋒相對,話不超過三句就要吵起來,塗山意趕緊在其中當和事佬,隔絕了兩人相互瞪著的視線,笑著說:“二位莫吵,你們帶著天界的賀禮,就先隨我進殿裏拜見父王吧。”

    把賀禮送上,然後向妖王轉達天界的恭賀,任務就算完成了。

    宴星稚與牧風眠同時停止爭吵,跟著塗山意進了大殿之中,急等著完成任務。

    大殿裏的客人都是在各界有著名號的人,絲竹聲悅耳綿長,觥籌交錯間相當喜慶熱鬧,新娘子一身嫁衣站在大殿主位,麵帶著輕笑應酬向她道賀的仙姬女妖。

    塗山意沒找到父王,就帶著兩人先到了自己媳婦兒麵前,詢問道:“父王呢?”

    孔悅禾道:“許是讓人請去喝酒了。”

    塗山意便轉頭對兩人道:“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將父王請回來。”

    說完還對牧風眠使了個眼色,求他千萬別在自己的婚宴上鬧事。

    牧風眠也不知道懂不懂他的眼神,沒有任何回應。

    塗山意走之後,孔悅禾看著麵前這兩人一個麵朝西一個麵朝東,頭都往兩邊扭,一副看對方不爽的別扭樣子,不由笑了。

    笑聲清脆好聽,宴星稚轉頭看她,“你笑什麽?”

    孔悅禾道:“我見你們二人,好像是……”

    這下連牧風眠也看向她,似乎有點好奇她要說什麽。

    就聽孔悅禾道:“像是天生的一對。”

    生在南海,深居簡出的孔悅禾,並不知道宴星稚與牧風眠的關係。

    於是這句不著邊際的話,讓兩個人同時擰起了眉。

    宴星稚醒來的時候,是半夜。

    她睜開眼睛後躺著不動。

    那些過去的記憶在腦中又翻新,變得清晰。

    她無意識地回憶著,最後才發現自己正反反複複琢磨著“天生一對”這四個字。

    正當她翻身想要起來的時候,卻聽見房中響起睡夢中的囈語。

    “我不要……變成女人,我是純爺們……”

    宴星稚轉頭看,透過中間的屏風就看到尹祺正睡得正香,無意識地說著夢話,雙眉皺著,咕噥著罵人的話。

    她等了一會兒,就聽尹祺又斷斷續續道:“宴星稚……真的那麽好騙?宋輕舟,你別逼我……”

    宴星稚覺得新奇,也沒有生氣,就靜靜地聽著他,看他在夢中能說出多少來。

    另一邊的尹祺心裏卻著急得很。

    他分明就是感知到宴星稚的呼吸輕了,是已經蘇醒後的狀態,才故意迷迷糊糊佯裝說夢話,就等著她來把自己打醒然後逼問,到時候順理成章把事情坦白。

    原本他就不樂意跟著宋輕舟一同去招惹牧風眠和宴星稚這兩尊大佛,結果今日一見麵他就已經被牧風眠識破了身份,那自然也是不能瞞著宴星稚的。

    尹祺一咬牙,打算直接倒戈,讓那個便宜表弟自己作死去。

    但沒想到宴星稚脾氣這麽好,竟然如此沉得住氣,知道自己被騙了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安安靜靜的。

    尹祺沒聽到她入睡之後的呼吸,知道她醒著,還在聽。

    於是硬著頭皮,裝著說夢話的樣子,把事情都給交代了。

    前半夜等著宴星稚醒,後半夜假裝說夢話,尹祺一整個晚上都閉著眼睛,但卻沒有睡覺。

    作者有話說:

    宴星稚:好神奇,他說了半宿的夢話哎!

    尹祺:如果我有罪,請用天界律法懲戒我,倒也不必讓我受這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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