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阿禾臉上的淚痕已被她自己胡亂抹了一臉, 亂糟糟地沾濕她的睫毛,還有嘴角。

    裴九真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阿禾抽抽搭搭說:“阿禾。”

    裴九真笑靨如花,眼中卻透著與之不相符的殺伐之意:“姐姐幫你報仇好不好?”

    看著眼前這個孩子, 她就會想起離野, 不知離野過去在九幽又過著怎樣的日子,不知道可曾有被人欺負了去。

    但仔細想想,以離野的修為, 或許也沒幾人能欺負到他頭上。

    裴少禹小聲提醒裴九真:“九九……”

    九幽乃青白治下, 若是此刻在九幽弄出動靜,萬一引起青白注意,絕非好事。隻是一轉眼他看見阿禾濕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盯著他瞧, 難免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不等裴九真說話,裴少禹便已經改了主意:“罷了。”

    裴九真道:“二哥哥, 你別擔心, 我已經想起來夢境裏的地方了, 我們很快就能回去。”

    裴少禹頷首,他摸了摸阿禾的小腦袋:“這麽可憐的一張臉哭花了多可惜?別哭了,哥哥姐姐帶你去手刃仇人。”

    阿禾骨碌碌轉了轉圓溜溜的眼睛, 怯生生地盯著他, 極小聲地應了一句:“恩。”

    一行人在阿禾的帶領下很快就到了左康的府邸。

    裴九真伸了伸手對雲若穀說:“借我一顆無涯珠, 改日我還你。”

    雲若穀取出一粒無涯珠交到裴九真手上。

    裴九真眨巴眨巴眼道了聲謝,扭頭就把無涯珠交給阿禾:“阿禾, 這個你拿著,一會兒我讓二哥哥抱你上去, 到時你就使出吃奶的勁把它丟到他家裏, 聽明白了嗎?”

    阿禾似懂非懂, 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好。”

    裴九真衝裴少禹挑了挑眉,示意他抱上阿禾去屋頂。

    阿禾也很聽話,裴少禹才蹲下來,阿禾已經張開雙臂等著裴少禹抱她。

    裴少禹抱起阿禾,一躍至屋頂。

    裴九真拉著叢音和雲若穀飛快逃到百米之外。

    裴少禹溫柔提醒阿禾:“阿禾,自己能丟嗎?”

    阿禾微怔,遲疑後點了點頭:“哥哥,這珠子丟下去之後,這裏會怎樣?”

    裴少禹目光一亮,滿臉都是等著看好戲的雀躍,他調笑似的故意拉長尾音,聲音猶如海妖,充滿魅惑:“哥哥也不清楚,不如你試試,也讓哥哥開開眼。”

    阿禾深深地看他一眼,在得到裴少禹的肯定眼神之後,她伸出握著無涯珠的右手,用盡力氣向前一拋。

    阿禾來不及看底下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裴少禹捂上耳朵。

    “轟隆”一聲響,好似地震蕩過左康府邸,房屋迅速坍塌,揚起滾滾濃煙。

    阿禾皺了皺眉,下意識靠向裴少禹,裴少禹順勢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左康偌大的府邸頃刻間被夷為平地。

    裴少禹一行人頭也不回逃離案發現場。

    是夜,一行人投宿客棧。

    因阿禾無依無靠,眾人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如何安置阿禾,便隻好先將阿禾帶在身邊,容後再作打算。

    許是方才那一震嚇壞了阿禾,自打從左康府邸回來之後,阿禾就像受了驚的小鹿,總粘著裴少禹不放。

    裴少禹也隻好一直抱著阿禾,直到她睡著。

    夜深人靜,阿禾已經歇下,裴少禹獨自前往裴九真和阿禾的屋子,與她商量接下來的打算。

    白天發生了太多事情,裴少禹來不及好好問問裴九真幽穀劍的事情,加之他帶孩子帶了一日,原也乏了,但一想起幽穀劍又放心不下:“早些時候你說你已經想起幽穀劍所在之處,快和我說說。”

    裴九真:“幽穀劍之下還有一條河,泛著翠綠幽光的河。”

    裴少禹道:“好,明日我們就去打聽打聽,九幽是否有這樣的地方。”

    裴九真道:“不用,或許有一個人知道那是何處,我們隻要找到這個人問問便知。”

    “誰?”

    “府君。”

    裴少禹眼皮一掀,這位府君是何方神聖,他怎麽從沒聽說過:“府君?他是誰?”

    裴九真素手輕點額頭:“被流放至此的修道之人。聽聞此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裴九真一直都在祭酒嶺待著,如何能知曉九幽這邊的情況?更何況還是連他都不知道的東西。

    裴少禹問她:“你如何知道這位人物?”

    裴九真信口尋了個說辭:“偶然在書上看到的。”

    裴九真離開祭酒嶺的前一夜,離野告訴她九幽有一位能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若她有困惑,盡可以去找此人答疑解惑。

    為了徹底打消裴少禹的疑慮,裴九真還不忘挖苦裴少禹一番:“二哥哥,多看看書吧,別有事沒事就往外麵跑,找小姐姐玩兒。”

    裴九真轉移話題問裴少禹:“雲若穀呢?怎麽不見他?”

    裴少禹:“他應該在外頭守夜。”

    對於裴九真的安全,雲若穀顯得比他這個親哥哥還要上心,大半夜的也不休息,還想著盯梢。

    在九幽雖然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但身體還是本能地會隨著九幽之外的日落月升而疲倦困乏。

    裴九真抬眼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天,滿眼都是閃著破碎光芒的星辰。

    這景致一如白天她們剛道九幽的時候。

    這樣的地方,若隻是讓她小住一陣,她或許還會覺得新鮮有意思,可若是讓她長長久久地在這裏住下去,她怕是要悶壞了。

    而魅族在這一住就住了千萬年。

    永不見天日。

    裴少禹看向九真,他這才清楚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裴九真眉眼中漸漸爬上了一縷愁思,時不時地就會順著她的一顰一笑浮上她粉白的臉,讓裴少禹看不明白她在想什麽。

    裴少禹摸了摸她的臉,問她:“怎麽了?是擔心此行能否順利麽?”

    比起她憂愁的樣子,他更希望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永永遠遠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哪怕她什麽也不會,無法修煉靈根也沒關係。

    他隻希望九真能快樂。

    裴九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二哥哥你別烏鴉嘴。”

    裴少禹亦跟著笑起來。

    裴九真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去叫雲若穀回來歇息,明兒咱們還得繼續找幽穀劍呢,可別讓他累壞了。”

    裴少禹忽然說:“記得你小時候就愛成天跟著雲若穀,回回我和大哥找不到你,隻要找一找雲若穀在哪就能抓住你,一逮一個準。”

    裴九真指著自己問他:“我?”

    裴九真滿臉的疑惑,一副無法相信信裴少禹所言的樣子。

    裴少禹撇了撇嘴,語調平平,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邱景之出現之前你多喜歡他。”

    裴九真認真回想了一下,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來雲若穀剛來祭酒嶺那會兒她總愛纏著雲若穀,讓他陪她玩兒。

    那時候雲若穀對她也很好,雖然他極少笑,對她也總是不勝其煩的樣子,可隻要是她提的要求,他總會盡力滿足她。

    上天入地,無論是教她功課,還是給她當練手的工具,又或是取什麽奇珍異寶,隻要是他能力範圍之內,他都會幫她做到。

    她想那時候她那麽喜歡雲若穀,除了因為他長得好看之外,大概也是因為他和哥哥們一樣對她很好。

    即使他未必是因為喜歡她而幫她,而是看在瑤君的麵子上照顧她一二分,可她還是很喜歡雲若穀,甚至差一點點就超過對兩個哥哥的喜歡。

    當然,這話她從沒和兩個哥哥們提起過。

    目光流轉,她看向窗外的夜,試圖在那片夜海中找到雲若穀的蹤跡。

    裴少禹走上前,捏了捏裴九真的臉:“你個小沒良心,喜新厭舊的壞東西。這麽快就把雲若穀之前的好都給忘了?”

    裴少禹手上拿捏著分寸,並沒有真用力掐裴九真,可裴九真還是做足了樣子,疼得嗷嗷叫喚:“疼!哥哥你再這麽捏下去,我的臉都要被你捏大一圈了!”

    裴少禹哼了一聲說:“少賴我,這明明是你貪吃,吃出來的肉。”

    裴九真努了努嘴,有樣學樣哼了一聲甩開裴少禹,轉身衝隱匿在窗外某處的雲若穀說:“若穀哥哥。”

    裴九真還沒等到雲若穀的回應,忽然一陣妖風朝她猛撲過來,裴九真下意識閃了閃身躲開。沒想到卻正中那陣妖風下懷,妖風一路向前直撲床上還在睡夢中的阿禾。

    裴九真暗道不妙,裴少禹已經搶步過去抱起阿禾,九真亦緊隨其後跟了過去。

    慌亂中,妖風裹著三人旋開勁風破窗而出。

    三人被妖風帶到一處昏暗洞穴,狠狠拍在地上。

    裴少禹站定後,扭頭布下結界罩住裴九真和阿禾。

    阿禾似乎是被妖風中的毒氣迷暈過去了,如此大的動靜卻始終也沒能吵醒她。

    須臾,鬼氣陰森的洞穴驟然大亮,一條花斑紋巨蟒嘶嘶吐信,蜿蜒靠近三人。

    巨蟒聲音陰森可怖:“一隻低賤的魅竟也敢騎到我頭上,今日我就你們知道強出頭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是左康!

    裴九真認真打量起四周,開始尋找出逃的辦法。

    裴少禹閃身近前,覷準巨蟒那半人般大小的蛇頭俯衝過去。那蛇身形看著笨重,可動作卻異常靈敏,輕巧躲過裴少禹的攻擊,甩出如人形般粗壯的蛇尾狠狠將裴少禹拍在地上。

    裴少禹掙紮著站起來,召喚出□□,鉚足力氣刺穿蛇頭左側,伴隨著巨蟒一聲痛苦哀鳴,一股烏黑且發出濃濃惡臭的血水登時噴湧而出。

    左康遭此重擊,整個人已入癲狂狀態,猛一甩尾,死死圈住裴少禹,勢要絞殺裴少禹。

    左康惡狠狠道:“你該死。”

    裴少禹本就被妖毒侵體,方才那一擊本已失了準頭,現下又被左康用蛇尾狠狠纏住,整個人已盡窒息,更難擺脫左康的圍剿。

    裴九真見勢不妙,急急衝出裴少禹的結界,一躍而起,用吃奶的勁大聲喊叫:“不許傷我二哥哥!”

    別看她平日闖了禍都讓二哥哥替她背鍋兜著,沒少讓二哥哥在父母和大哥哥麵前吃苦頭,可她的二哥哥隻有她能欺負。

    旁人想都別想。

    裴九真單膝跪在蛇頭上,心慌意亂下急急催動尚未發育成熟的靈脈之力,幻化出一把冰錐對準蛇頭正中央刺下去。

    旋即,冰錐化為無數鋒利的碎靈如小魚般遊進巨蟒身體。

    左康頓覺錐心刺骨之痛,全身都開始蜷縮扭曲。

    這一擊帶著裴九真大半的靈力,那蛇又是一聲哀鳴,絞殺裴少禹的蛇尾亦隨之有所鬆泛,裴少禹驟然墜地,人已進入昏死狀。

    因急於催動尚未發育成熟的靈脈之力,裴九真亦被反噬,五髒六腑也隨著在周身亂竄的靈力而翻江倒海。

    她皺了皺眉嘔出一口血,隨即仰頭栽下。

    左康倒地之前接連吐出兩根毒針分別瞄準裴九真的脖頸和左心位置。

    裴九真下意識要逃,可方才那一擊耗費了她太多力氣,現下她很難再勻出任何一丁點力氣閃避左康的垂死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