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話本裏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麵瞬間回籠,如海水倒灌一般淹沒裴九真整個人。她仿佛置身深海,從四麵八方湧來的記憶之海壓得她喘不過氣。

    夢裏光線昏沉的博古架下,她衣衫淩亂地躺在地上,臉上那抹異樣的紅十分地刺眼,她身邊站著一個人,目光冷冷。

    她害怕極了,壓根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一片毫無秩序的騷亂,一間小小的閣樓裏突然闖進來許多人。

    “九九,你這是做什麽?你讓青龍族的臉麵往哪裏放?又讓景之的臉麵往哪兒放?”

    縱然她的家人都肯信她,可她的人生還是不可挽回地從這一刻開始走向地獄。

    這一次,她絕不能讓這一切重蹈覆轍。

    那樣可怕可悲的一輩子,就應該讓它留在那個該死的話本裏。

    裴九真一個激靈,甩了甩昏昏沉沉發漲的腦袋從窗戶跳下去,她從二樓掉下來後並沒有如她猜想的那樣摔在地上,反而是落入一個結結實實的懷抱。

    她原本想摔一摔或許能摔出她些許理智,可怎麽老天爺都不肯幫她……

    她始終躲不開這可怕的宿命麽?

    她來不及看清那人是誰,她已經在渾身躁動不安的火熱之下本能纏上那人,猶如葡萄架下的肆意生長的葡萄蔓一樣瘋狂攀上那人的肩和脖子,粉嫩又豐盈的唇瓣亦不可控地貼上他的側臉,擦過他的下頜。

    少年人身上涼涼的衣料,皮膚對她而言都像罌粟一樣充滿了致命的誘惑,讓她忍不住想要離他更近一些,要更多一些。

    那人渾身一僵,就連抱著她的動作也跟著僵硬起來。

    那人語氣裏似乎帶著薄薄的怒氣:“裴九真!”

    裴九真睫毛輕顫,淚凝於睫,極為艱難地從唇齒間擠出一句:“救我,求求你……”

    話音未落,又是新一波的灼熱蔓延至她四肢百骸,讓她渾身一顫,近乎瘋狂地想要靠近眼前這塊天然的冰塊。

    裴九真攥緊拳頭,手背青筋透過白皙的肌膚被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低下頭,裴九真如玉般無瑕的小臉上,兩抹緋紅異常醒目,而那雙純真杏眼卻透著與往日不同的迷離和朦朧。她的肩在他懷裏微微發顫,上下兩排瓷白的牙死死咬著右手食指指節,漸漸地齒縫間有鮮紅的血從她泛白的指節中流淌而出。

    她今日……處處都透著古怪。

    少年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心中一驚,掌心飛速凝聚一道水靈光送入她的眉心。

    裴九真即將昏死過去之際,忽有一注清清涼涼的水流淌過她眉心,跟隨她身上每一寸經脈走過她全身,撫平她身上令人羞恥的蠢蠢欲動。

    她仿佛置身於山間清泉中,每一滴血液都被這一注水流清洗過,掃去那些不該有的雜質,隻留下最純淨的東西。

    恍恍惚惚,她似乎有了一種恍然新生的感覺。

    裴九真眉骨微鬆,慢慢睜開眼睛看向抱著她的少年人。

    這雙傲氣渾然天成的眼睛,她太熟悉了。

    裴九真的意識接連回籠,冰雪般純白的臉上微不可查地爬上新的一抹緋紅,她心虛地低下眼眸。

    方才她似是抱著雲若穀亂啃了?

    一時間,各種各樣羞赧的情緒翻湧上心頭,恨不得撕碎她好不容易才回歸的理智。她的腦袋也在不知不覺中越埋越低。

    裴九真蹬了蹬腿,想從雲若穀懷裏跳下來,沒想到他竟不放手。

    裴九真也不是傻的,雲若穀不肯放手,意思再明顯不過,她能看不出來他想什麽?不過是想向她討個說法。

    偏偏這件事橫看豎看,左看右看,錯處全在裴九真,她除了無言忍受雲若穀沒完沒了的審視之外,似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畢竟剛剛她那樣算是……輕薄了雲若穀。

    他那樣高冷的一個冷美男,守身如玉這麽些年,四海八荒那麽多貴女使盡渾身解數想一親他芳澤卻都被冷冷警告,退回安全線外,結果今日卻無緣無故被她這麽一個小姑娘給欺負完了。

    他不生氣才有鬼。

    可在裴九真看不見的地方,雲若穀唇角微揚,眼底也爬上了三分的捉弄,七分的漫不經心。

    “聽說你要退婚?”

    第一次聽邱景之說裴九真要退婚時,他是不信的,畢竟裴九真那麽喜歡邱景之,喜歡到整個祭酒嶺,應龍族上下都知道,可直到那日在街市雲若穀清清楚楚地聽見邱景之選了另一個人。

    他才有了一絲半點的相信。

    裴九真那樣高傲的性子,斷然忍不了邱景之心裏還記掛著別的人。

    裴九真心一跳,這都哪兒跟哪兒?雲若穀不該先問問今日的事嗎?怎麽話鋒突然轉到這件事上了?

    慌亂中,裴九真集中生“笨”,想出了一個不大聰明的主意,一心裝傻:“兄弟你哪位?”

    雲若穀多精明的一個人,怎麽會看不出來裴九真故意和他裝糊塗,裝不清醒,想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還沒清醒?那我去叫景之過來。”

    正好邱景之就在附近招待天族的長老。

    裴九真扶額“啊”了一聲,撚了撚手指頭一拍腦袋說:“抱歉,適才還沒回過神。”

    雲若穀卻不搭話,隻盯著她看,明顯是等她道歉。

    裴九真嘴角下壓,示弱意味明顯:“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

    雲若穀語調上揚,故意重複道:“冒犯?”

    裴九真眉心微蹙,雲若穀不滿意她這個說法?可她怎麽覺得這個說法極好,委婉又點題,不至於讓彼此過於尷尬。裴九真垮著臉,心想雲若穀可真難討好,緊接著她話鋒一轉,脫口而出:“侵……”

    話還沒出口,餘下的那個字已經灰溜溜地逃回肚子裏。

    這個說法她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

    裴九真的目光不經意向上一瞥,正好看見那個長得神似邱景之的人探出腦袋尋找她,她登時怒起,狠狠地剜了對方一眼。

    那人便是靠著這張臉和那茶水裏的迷藥毀了她,給她和整個青龍族潑髒水的罪魁禍首。

    雲若穀順著裴九真的目光向上看了一眼,方才還在眼底盤旋的興致蕩然無存,複又換上一個冷如刀鋒的眼神。

    雲若穀抬手輕輕一揮,那人炸成了一團黑乎乎的煙霧變成黑黢黢的灰燼,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裴九真瞪大了圓乎乎的眼睛扭頭看著雲若穀:“他還有用,你……”

    雲若穀沒說話,雲淡風輕地抬了抬下頜,示意裴九真再看看那人。

    裴九真迷惑不解,重新看向那人。

    原來雲若穀方才炸他的那一下是將他的原形炸了出來。他的原身是黑狐,此刻他受了傷,屁股緊緊貼著牆,前掌死死扒著地,目光也格外凶狠,似乎準備好了最後一搏。

    上一次裴九真讓他留下那個黑影,當時他收不回水鞭還是殺了那人,所以這次他留了一手,隻傷了這隻黑狐,炸出他的原形,不取黑狐性命。

    裴九真露出一個比狐狸還狡猾的笑。

    那些算計她,害她的人,一個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