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終章
  ◎完滿◎

    上元之後, 李琰帶兵攻回都城。

    皇宮上下混亂不堪,顧若依坐在窗前,看著庭院中枯敗的景象。

    她打開麵前的錦盒,伸手取出一顆藥丸, 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她閉上眼睛, 眼前仿佛又出現李珩死在她麵前的場景。

    因果報應, 李慕晟讓李珩親手毒死皇帝, 他將皇帝身邊的親信除盡,但曾經受恩於皇帝的一個小內侍在所有人放鬆警惕之時,將手中的刀刺入李珩的心口。

    彼時顧若依正在去看李珩的路上, 李珩放不下親手毒死皇帝的事, 他鬱鬱寡歡整日噩夢, 他曾那麽期盼坐上那個九五之尊之位, 但當他真的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時,他隻覺得滿心枯寒。

    他無法麵對李慕晟,無法麵對顧若依,曾經最親的親人, 在他眼中變得麵目全非。

    他將自己鎖在殿中, 唯一一次外出散心迎來的卻是自己的死亡。

    顧若依看著他倒在血泊中, 她跑過去抱住李珩,哭喊著喚太醫過來。

    李珩沾血的手掌緊緊攥著她的衣袖, 聲音虛浮無力:“母後,你、你是愛我的對嗎?你是為了保、保護我才阻止我、我……”

    這麽長的時間足夠李珩去想明白這些事情,他曾經不懂顧若依為何阻止他,不懂顧若依為何永遠偏疼李琰和李柔蓁, 但他如今才發現他的母親最愛的是他。

    這麽多年的小心翼翼苦苦隱瞞, 終究還是走到不可挽回的這一步。

    顧若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怔怔抱著李珩冰涼的身體,耳邊是李珩最後的話——他說他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生命的最後一刻,李珩後悔生在這個皇宮裏,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顧若依坐在血泊中,無論旁人對她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沒有反應,哪怕是李慕晟走到她麵前,她依舊神色麻木地坐在那裏。

    直到翌日天明,她才有了些反應,她抬眼看向坐在她麵前一直守著她的李慕晟,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卻沒有一點溫度。

    “若依。”李慕晟輕輕喚了她一聲,試探地伸手觸碰顧若依。

    顧若依看著他滿眼的血絲,他謀反成功,但這個皇位做得並不容易安穩,他們都知道,李琰早晚會攻回來。

    失去李珩,隻是第一步。

    顧若依任由他扶著自己起來,她抬頭看向那刺目的陽光,突然輕聲道:“這樣,也挺好的。”

    李慕晟身體一僵,他聽得出她的意思。

    李珩走了,她這麽多年最是放心不下的人離開了。

    “隻有我們了,慕晟,你放心,我會與你生死與共。”

    ……

    毒藥入喉,顧若依起身朝著宮殿外走去,她沒有穿那一身繡金鸞鳳的宮裝,她換上她少時在閨中最喜歡穿的碧色百褶裙,墨發挽成出嫁前的發髻。

    她踏上染血的玉階,走入奉天殿。

    李慕晟坐在金碧輝煌的寶座上,他低眸看向款款朝他走來的女子,她是那麽美好,美好到仿佛這些年的時光都是一場幻覺,他們仍是初見時的模樣。

    李琰執著染血的劍站立在前方,他沒有阻攔顧若依,任由顧若依走到李慕晟的身側。

    他對顧若依沒有太深的情感,他不似李柔蓁從小在顧若依身側長大感情深厚。

    不過縱有再深的感情,到如今也隻能對立。

    顧若依神色平靜,她轉身看向李琰,揚起往日裏溫婉的笑容:“聽說側妃懷孕了,祝賀你們。你父皇先前一直盼望你們能有個孩子,他知曉後定會高興。”

    李琰皺眉,他握緊手中的劍柄。

    顧若依笑容恬靜,她此生經曆太多,走到如今方覺得這顆心真正安定下來。

    但她還有一件事需要告訴李琰。

    “太子,你不必因為阿玹的事而自責,那件事錯不在你。”

    “當年是慕晟勸誘阿玹出去踏青,之後你們出事我便察覺不對,但我選擇了隱瞞。”

    “我知你一直未曾徹底放下阿玹的事,今日也不勞煩你動手,我和慕晟會下去向阿玹賠罪,還望你以後能徹底放下過去,與側妃好好一起生活。”

    顧若依聲音輕和,但從她提及李玹第一句開始,李琰眼中的殺意再難遮掩。

    他握緊長劍,意欲上前手刃李慕晟。

    顧若依看出他的意圖,她轉身看向坐在寶座上的李慕晟,李慕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如今落在她眼中。

    她看著昔日的愛人,伸手撫上他的麵龐,輕輕揚起一個笑容,未及開口,唇齒間溢出鮮血。

    顧若依身體軟倒下去,李慕晟及時將她攬在懷中,此刻為接住他心愛的人,他離開那渴望已久的寶座。

    顧若依靠在他的臂彎間,她從懷中取出一把鑲金嵌玉的短刀,交到李慕晟手中。

    “這是你當年送給我防身的短刀,我一直留著。”

    “慕晟,若有來生,希望我們生在普通人家,待到我及笄之時,你便來娶我可好?”

    顧若依口中嘔出一口鮮血,李慕晟握緊那把短刀,他低首在她額上落下冰涼的一吻,他輕聲應她:“好。”

    話音一落,他握住那把短刀刺進胸膛中那顆跳動的心。

    他此生有過太過不甘和怨恨,但最後他能擁住他的愛人,與她共赴黃泉,也算是不負此生。

    /

    慶熙元年。

    李琰處理完都城的事情,親自去灃勻城將雲棠接回京。

    雲棠如今七個多月的身孕,李琰一路走得很慢,生怕驚了她的胎氣,好在最後母子平安回到京都。

    因她身子實在太笨重,李琰將封後大殿推遲到七月,封後的旨意傳遍都城,宮內宮外皆知她是正宮皇後。

    隨著月數增加,雲棠手腳浮腫,每日夜間如廁次數增多,睡得極其不安穩。

    起初她怕影響到李琰,試圖讓他夜間歇在崇政殿,但這話一說出口,她便知說錯話了,李琰板著臉拒絕她的提議,甚至凶她不準讓她再說類似的話。

    明明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想要陪著自己,但雲棠看著他凶巴巴的模樣,鼻子一酸,金豆子就掉了出來。

    “你凶我。”雲棠委委屈屈地道,說完轉過身不想理他,背對著他忍不住掉金豆子。

    “是我不對,”李琰果斷認錯,他轉過雲棠的肩膀,輕柔地給她擦眼淚,“我不該凶你,隻是你如今身子這麽笨重,我怎麽可能放心你一個人待著?以後我會好好與你說話,一定不再凶你。”

    雖然他剛剛隻是稍稍冷了一下臉色,但雲棠這麽委屈,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沒有控製好情緒嚇到她了。

    雲棠一抽一抽地哭著,被他一哄越發覺得委屈,她揪著他袖子,聲音哽咽道:“你是不是要選秀了?以後我是不是會多出很多姐姐妹妹,我是不是要學著做一個端莊的皇後,不能妒忌不能吃醋,以後你每月也隻有十五那日才會來我宮中,你不會再喜歡我了……”

    雲棠越說越難過,淚珠子似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掉下來,要是依照往常她絕對說不出這些話,當初咬破他的嘴唇昭示所有權,都是在他言語勸誘下才做的。

    但如今她情緒敏感,這些話又憋在心裏好久,今日被他這麽一凶,忍不住就說了出來。

    “誰說的?”李琰皺眉,他掃了一眼守在四下的宮女,冷聲道:“朕讓你們服侍皇後,你們就是這般服侍的?什麽渾話都往皇後耳朵裏麵傳?”

    他的聲音不怒自威,所有宮女立刻跪了下去。

    雲棠見他要罰她們,趕緊扯了扯他的袖子:“和她們無關,這些話還需要她們傳給我嗎?宮外傳得風風雨雨的,你就是欺負我待在宮中什麽都不知道。”

    這些日子是有朝臣上折子要他充盈後宮,但他沒理那些折子,不想話竟被傳到雲棠耳中。

    雲棠不讓他罰,他揮手讓宮人退下。

    他拿著帕子仔仔細細給小姑娘擦著眼淚,聲音清晰認真地道:“我說過我隻有你,不必聽外麵那些挑撥離間的話。”

    “那你還說過什麽三年之約呢。”雲棠舊事重提,雙眸濕潤潤地瞧著他,委屈到不行。

    “當時說這話是安你的心,沒有什麽姐姐妹妹,你也不需要做什麽端莊的皇後。你若吃醋,我會很開心,這說明你很在乎我。至於隻有十五來你宮中,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鬧矛盾也不能分居這麽久。”

    李琰一句句反駁雲棠剛剛的話,雲棠聽著他的話,漸漸止住眼淚。

    “那我要吃醋到讓你睡書房呢?”

    “我會哄你,哄不好睡一兩日勉強可以。”

    李琰的神色當真是很勉強,畢竟從他們成婚以來甚少分床睡。

    雲棠看著他不情不願的樣子,終於破涕而笑,她捧住李琰的臉,一字一句道:“你是我一個人的,你不準靠近別的姑娘,以後更不能凶我,不然我就讓你睡書房。”

    這樣囂張的話她還是第一次說呢。

    李琰滿意她如此直白表露自己的心思,握著她的手腕親了親她的手背:“好,都聽你的,我隻能是你一個人的,絕不讓旁人染指。”

    “哼,說好話誰不會說,看你表現吧。”

    雲棠不委屈了,她覺得有些困了,李琰扶著她躺下睡覺,見她嘟囔腿不舒服,坐到她身側幫她按揉著,直到她安穩睡著才漸漸停下。

    他看著小姑娘熟睡的容顏,低身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傻姑娘,他費盡心思才得來她一片赤誠心意,自當萬分珍重。

    /

    四月十二,皇後於宮中誕下嫡長子李承昀。

    雲棠這一胎生得並不艱難,這個孩子很是乖巧聽話,生得虎頭虎腦,平日裏吃完奶就睡,一點也不鬧騰,隻是很喜歡粘著母親,隻有在雲棠身邊才睡得最香甜。

    雲棠滿心都是小老虎,以至於李琰有時候忍不住在她耳邊念叨,他覺得他現在不得皇後寵愛了,完全不如這個剛出生的奶娃子。

    雲棠哭笑不得,隻好在哄完小老虎之後再去哄這位委委屈屈的陛下。

    陛下比小孩子好哄多了,親一親誇一誇就能化解他的不滿,不過這纏人的功夫也比小孩子要更厲害些。

    小家夥滿月後,雲棠在淩鳳閣辦了一場滿月酒。

    她這些日子待在宮中坐月子,許久沒有出來走走,李柔蓁倒是時常去看她,她和梁熠的婚期定在八月,也不急著準備婚事。

    反而是俞綰和紀北昱,也不知他們在南境經曆了什麽,紀北昱回來後直接去向俞清源提親,還急著將婚期定在五月末。

    若不是擔心雲棠不能去參加婚宴,依著紀北昱那個急性子,他能將婚期定得更早。

    淩鳳閣裏坐著許多命婦,顧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次顧少英和顧少安皆攜妻進宮。

    雲瑤坐在下麵,她還記得上次來淩鳳閣是參加先皇後的千歲宴,如今時移世易,坐在上麵的是她曾經最看不起的庶妹,要是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陛下為她空置後宮,獨寵她一人,如今她又順利誕下皇長子,她以後的榮寵必會長盛不衰。

    但雲瑤也不會似以往那樣嫉恨,韓氏的事讓她看明白很多事情,不屬於你的永遠不會屬於你,她既已做了抉擇,就會將她的日子好好過下去。

    如今她不求顧少安的寵愛,管他喜歡誰又要納誰為妾,她已經有了自己的長子,以後隻管坐穩主母的位子,好好教養她的孩子。

    她如今方才明白,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痛苦難受,實在不值得。

    雲棠感覺到雲瑤看向她的目光,她隻當沒有注意到。

    雲家的生活像是上輩子的事,雲易豐幾次求見她都婉拒了。

    她無意計較往事,但也沒必要刻意親近,如今這樣疏遠著便好。

    雲棠和李柔蓁試圖在俞綰口中問出她和小舅舅的故事,奈何俞綰口風太嚴,她們說說笑笑時間便過去了。

    待到淩鳳閣眾人散去,雲棠慢悠悠走出淩鳳閣,沒走多遠便看見李琰朝著她走過來。

    她朝著他露出笑容,走過去牽住他的手,往一旁的花園走去。

    清風微漾,繁花爛漫盛開。

    雲棠和李琰閑適地走在花園中,低聲交談著一些瑣碎的事情。

    不知走了多久,雲棠慢慢停下來,她轉身看向李琰,看到他的滿目柔光。

    她攬住他的肩膀,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抵著他的唇聲音很小地道:“李琰,我心悅你。”

    她從未如此直白地表露過自己的心意,隻是看著他,突然便想這麽說。

    她從前不敢亦羞澀於表露這些心思,但許是這些日子被他纏得,聽慣他在耳邊說那些好聽的話,她便也想對他說一說這些甜蜜的話。

    少女肆意撩撥,眉眼間的濃豔嫵媚隻向他一人綻放。

    李琰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輕聲回應她:“棠棠,我亦心悅你。”

    他曾覺得他不會擁有幸福,會一輩子在黑暗的深淵中下沉,但他抓住了一束光,然後深淵中開出繁花,日光灑落其中,他眼前的黑暗被抹去,他突然發現,他一直在人間。

    “棠棠,今日讓阿昀自己睡吧。”李琰試探問道。

    雲棠被他親得迷迷糊糊,正要答應之時,那邊扶桑急匆匆地跑過來,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

    雲棠示意她上前,扶桑才上前說道:“陛下,娘娘,小皇子醒了,這會兒見不到娘娘正鬧著直哭呢。”

    李琰:……

    雲棠無奈地看了李琰一眼:“看來陛下的願望要落空了。”

    李琰揉了揉眉心,牽著雲棠的手往回走,語氣無奈又寵溺:“走吧,去看看這個小祖宗又在鬧什麽。”

    日光和緩,雲棠和李琰相攜而去。

    此間時日還長,一切正是最好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

    感謝大家對阿棠和殿下的喜歡,後會有期。

    另,衷心期盼這盛暑天以最快速度涼下來。

    ——2022.8.21

    預收《錦畫藏春》《東宮小青梅》求收藏,喜歡文案可以點一下收藏哦。

    ①《錦畫藏春》

    沈府養女蘇錦畫明豔端莊,一貌傾城,因為長女沈絮逃婚,沈府意欲讓她替嫁給二皇子,誰知沈絮婚前歸來,為奪回婚事,意欲毀她名聲

    那日夜色暗湧,蘇錦畫慌亂之中衝入昏暗的禪房,清醒時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繡金暗紋的玄色衣角

    她往上看去,隻見一張俊美絕倫的臉龐,男子低垂眼眸看向她,眼中無波無瀾,似是冬日雪頂的寒冰

    蘇錦畫心尖一顫,為自保,她與他商議隱瞞此事

    後來蘇錦畫尋回親人,回到蘇府,父母兄長為她張羅婚事

    生辰宴上,她與楊家公子相談甚歡,她接過楊公子送給她的一顆相思豆把玩,抬首間卻望見遠處一道清雋的身影漫不經心掃過她周身,指尖撚著一顆圓潤的珍珠

    是她那時遺落在禪房裏的耳墜!

    蘇府後院的假山裏,蘇錦畫伸手要奪耳墜,傅謹寧將她困在臂彎間,在她眼前將那顆相思豆碾成碎粉

    他笑容清淺,眼中卻是勢在必得的占有欲,他的指腹捏住少女淺粉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聲道:“蘇錦畫,我後悔了。”

    .

    京都人言定遠將軍傅謹寧是凶煞惡鬼,他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手上沾滿無數敵人的鮮血,唯有他懷中那塊女孩兒贈送的玉佩纖塵不染,純淨素潔

    他生性淡漠涼薄,唯獨麵對蘇錦畫時會手足無措,他害怕她哭,有時又忍不住弄哭她

    他曾答應不去糾纏,但見到她對旁人巧笑倩兮,最終還是出爾反爾

    縱她不願,他也不能看著她嫁與旁人

    ——————

    ②預收《東宮小青梅》

    溫家嫡女溫然顏如渥丹,芙蓉花貌,可惜生母早亡,沒有依仗,繼母意欲將她許給三皇子為妾

    三皇子妃妾眾多,風流成性

    溫然心底不願,她看中那個在上元夜救下她的公子謝桓,後來得知他是當朝太傅的嫡孫,名流世家,清雅端正

    她想方設法偶遇,誰知一朝生變,謝桓成了當朝太子

    溫然以為和他沒了希望,直到那日三皇子暗算她和太子,她雖僥幸逃過一難,卻和太子有了肌膚之親

    嫁入東宮後溫然謹慎小心,太子卻對她噓寒問暖,事事體貼

    直到溫然看到那副畫像,她才知自己是別人的替身,那日她醉酒哭著說要和離

    一向溫和的夫君麵色沉鬱,緊箍著她的手腕斷然道:“不可能,此生此世你都隻能是孤的妻。”

    溫然直接將那副畫扔到他麵前,麵沉如水的郎君看清那副畫,哭笑不得:“傻姑娘,這就是你啊。”

    /

    謝桓少時患有腿疾,整日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忽有一日,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梳著丱發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他麵前,笑盈盈地將糖葫蘆遞給他:“大哥哥,糖葫蘆可甜了,你吃完就不會不開心啦。”

    小姑娘天真懵懂,他最低沉落寞的那幾年,是她陪在自己身邊,一直鼓勵他,給他塞糕點,送糖葫蘆,講笑話逗他開心

    後來他上京與她分別,以為再難相見

    那日上元燈節,他偶然在人群中看見一抹清麗的身影,重逢來得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