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口脂

    永興長街熱鬧繁華, 商鋪林立。

    時近午時,護城河岸邊一家新開的素食肆人來人往,客人絡繹不絕,二樓雅間臨水而立, 一扇扇雕刻精美的花窗映著窗外的初夏美景, 河邊的涼風不時吹入雅間內, 輕悠舒適。

    護城河泛著粼粼波光, 宛若一條飄逸的銀帶流淌而過,寬闊的河麵遊船時而經過,引起一陣波瀾, 而橋上行者眾多, 臨街的吆喝和小販的叫嚷聲不絕。

    雲棠站在窗邊, 她推開麵前這一扇花窗, 感受著河邊涼爽的氣息撲麵而來,風吹動她鬢邊的碎發,小巧的珍珠耳飾微微晃動,瓷白若雪的側臉在陽光下透著光。

    李琰略帶粗糲的指腹撫過她肩上的一處嫣紅, 又用披帛將那處遮得嚴實, 不叫人瞧出半分不對來。

    雲棠轉身拍走那隻手, 看到他指腹站著的細膩白,粉,尤覺可氣, 聲音帶起幾分抱怨:“我都說了不要碰,殿下非碰,這些脂粉都叫殿下抹去了,若是讓人看出不對來, 殿下這幾日便睡書房吧。”

    昨夜也叫他小心些了, 偏這人怎麽都不聽, 如今初夏時節,她又不可能像先前那樣裹得嚴嚴實實,他倒好,半分不為她考慮,依舊我行我素。

    在馬車上時也不老實,非要去看她肩上的痕跡怎麽消失了,脂粉都叫他抹去了,如今也隻能用披帛擋著些。

    李琰輕咳一聲,他自知理虧不敢爭辯,捧起一碗冰酪去討好小姑娘。

    “你最近不是說想吃冰食嗎?嚐嚐這碗冰酪,看看味道如何?”

    李琰舀出一小口遞到雲棠麵前,雲棠哼了一聲,不理他的殷勤,自顧自地坐下去吃她的那一碗。

    冰酪甜而不膩,配上些酸酸甜甜的水果,又被冰鎮過,十分爽口解熱。

    雲棠隨意吃吃,一碗冰酪就見了底,她意猶未盡,抬頭看向李琰尚未碰觸的那一碗冰酪,一雙桃花眼亮晶晶地盯著,比看著李琰時還要燦亮些。

    李琰:……他一瞬間覺得自己還不如一碗冰酪珍貴。

    他默默將那碗冰酪推了過去,看著小姑娘愉悅地吃完他的那一碗,再抬頭看向他時目光都柔和了許多。

    李琰:……他確定了,他如今確實不如這一碗冰酪。

    雲棠滿心的不悅確實是被這兩碗冰酪消解下去,這家素食齋也不複盛名,每一道素食從擺盤到味道都獨一無二,雲棠點了許多,吃到最後才發現她根本吃不完,於是又將目光晶瑩地看向身旁的夫君。

    李琰終於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真是越大越大膽了,搶孤的冰酪,如今還要孤幫你解決剩飯剩菜。”

    雲棠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湊過去親了一下李琰的側臉,理由充分道:“不能浪費嘛,一飯一菜當思來之不易,殿下肯定也舍不得浪費,對不對?”

    小姑娘生氣是真生氣,該使喚他做事時卻極其上道。

    李琰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寵溺又無奈地歎道:“你啊。”

    剛剛就提醒她會吃不完,但她還是點了這麽多菜,這是打定主意他會幫她解決。

    不過他自己寵出來的小姑娘,當然隻能慣著。

    李琰慢條斯理解決完那些飯菜,期間雲棠覺得實在過意不去,自己又吃了些,兩人將這一桌飯菜解決得絲毫不剩。

    但飽暖生困意,雲棠索性趴在李琰的肩頭上小眯了一會兒,窗外的微風不時吹進來,李琰抱著她讓她臥得盡量舒服些,他見她困得緊,思索著要不要帶她到附近的客棧休息一下。

    隻是雲棠記著還要選布料的事,她睡得並不沉,李琰要將她抱起來時,她在他肩頭蹭了蹭,像是小奶貓一樣哼哼唧唧地道:“別動,我再眯一會兒……”

    話還沒說完,花窗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似有鈴鐺碰撞的悅耳聲傳來,那聲音綿柔不斷,將雲棠的困意驅散。

    她推開花窗朝外看去,隻見護城河的寬闊橋梁上,正有一隊人馬朝前走著,他們中間圍著一座輕紗覆蓋的轎輦,轎輦四個角落都掛著鈴鐺,行動間隨風而響,清風揚起紗幔,隱見其中穿著異族服飾的女子端坐其中,一張素白綴著珍珠的麵紗遮住她大半的容貌,叫人瞧不清楚。

    雲棠看見轎輦前後跟隨的宮內護衛,猜測道:“殿下,這是北黎的使者嗎?”

    她早就聽聞北黎使者將於近日進京,北黎一直是大楚的強敵,皇帝剛登基那一年,北黎曾趁著大楚朝局不穩侵犯邊境,當時是慶王領兵抵禦,擊退北黎,最後與北黎簽訂盟約,互不侵犯。

    “是他們,”李琰識得北黎人的裝束,他看著那一隊人馬,目光微暗,“如今盟約期限將近,他們此次進京是為簽訂新的盟約。”

    不過北黎野心難消,此次使者進京究竟是何意圖還未可知。

    雲棠看著那隊人馬消失,她知道坐在最中間的定是北黎王女,近來宮中也在傳,北黎此次讓王女進京,似是有意和親。

    至於與誰和親,尚不可知。

    雲棠收回目光,不去胡思亂想,她整理好發飾,朝素食齋外走去。

    這間素食齋離附近的首飾布料商鋪並不遠,雲棠和李琰並肩走在長街上,一路上行人回望眾多,他們低聲討論這兩位衣著相貌不凡的年輕夫婦身份,周邊商鋪的吆喝聲似乎也更大了些。

    雲棠已經習慣這樣的目光,她正要走進一家布莊,李琰握住她的手腕,卻是帶她走向布莊旁邊的脂粉鋪子。

    女掌櫃見他們二人氣質不凡,自是殷勤招待,李琰也沒怎麽聽那些話,他的目光在那些脂粉間掃過,最後落在一盒細膩如雪的脂粉上。

    掌櫃眼尖地察覺到,立刻將那盒脂粉奉上前,笑著道:“客官好眼力,這盒脂粉名叫雪顏粉,因其質地細膩且不易溶於水,頗受都城的姑娘們喜歡,客官可要試試?”

    李琰接過那一盒雪顏粉:“店內可有試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客官這邊請。”

    掌櫃領著他們朝一側的隔間走去。

    這隔間雖小,裏麵銅鏡木梳巾帕清水倒是一應俱全,本就是準備著給客人們試妝換妝的地方。

    雲棠不太明白李琰怎麽突然興起帶她來瞧脂粉的興趣,她捂住自己的臉,警惕道:“我瞧著這雪顏粉不錯,直接買下吧,不用試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根本不懂什麽脂粉,若是任由他亂塗亂摸,她還要不要出去見人了?

    李琰見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樣子,他伸手不緊不慢地在瓷盒裏沾了些脂粉,他確實不太懂這些東西,不過這盒脂粉瞧著和她出門前用的那盒挺像,應該也可以吧?

    雲棠還在防範著他給自己抹粉,在他靠過來時還要後退,接著肩膀一涼,她搭在肩上的披帛滑落在臂彎處,那細膩如雪的脂粉被塗抹到她的肩上。

    李琰微礪的指腹在她的肩頸上緩慢輕揉,漸漸遮去那片嫣紅,雲棠偏頭不去看她,如此一來肩頸上的觸感更加明顯些,那手指順著她的肩輕輕掃過她的鎖骨,又像是無意地往上攀沿,沿著她的脖頸向上。

    脂粉的香味一路在肌膚上蔓延,雲棠放在身側的手微動,她握住那盒被放在桌上的脂粉,接著一偏頭對著脂粉盒朝李琰猛地吹了一口。

    質地細膩的脂粉輕盈散溢,落在深色的衣襟上分外明顯,連帶著他的眉毛眼睫上都沾上些白,粉,好在他閉眼及時,才沒被迷了眼睛。

    李琰一睜眼,對上一張銅鏡,他在銅鏡裏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接著聽見小姑娘在銅鏡後麵笑著道:“我的殿下,好看嗎?”

    他撥開銅鏡,看到笑靨如花的一張芙蓉麵,小姑娘還不忘威脅道:“殿下以後還敢在外麵亂來嗎?”

    李琰也不在意滿身的狼狽,他俯身親了一下小姑娘的紅唇,眉目挑釁:“孤正在亂來,你當如何?”

    雲棠蹙起秀氣的眉毛,不甚有殺傷力地威脅他:“我咬你。”說著當真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唇脂蹭在他的唇畔上,紅潤的色澤十分明顯。

    雲棠瞧著,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她將蹭在他唇上的口脂抹開,還不忘威脅他:“你今日欺負了兩次,我也要欺負你兩次,就這樣,不許擦。”

    第一次抹口脂的太子殿下默默站了一會兒,接著將身上的脂粉擦幹淨,當真抹著口脂走出去。

    雲棠跟在他身後幾次快要忍不住笑,其實那點口脂抹開便很淡了,隻是她看得出來,李琰很不適應,她在挑布料的時候,偶爾問問他的意見,他都隻是點頭示意,似乎開口說話很艱難。

    縱使這般,他還是頂著這口脂回了東宮,一進寢殿,就將小姑娘堵在榻間,報仇似的將她口上所有的口脂親得幹幹淨淨,最後也不知誰的唇更紅一些。

    “殿下忒不講理,明明是你先欺負我的。”

    雲棠憤憤拿著手帕去擦他唇上的口脂,正要跟他再理論幾番,聽見孟謙在門外道:“殿下,俞太醫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