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朱永琰一身鴉青蟒袍,麵上還有些許趕路的疲憊之色,卻毫不影響眉眼間的俊秀之氣,入了殿中,先向寶座上的弘武帝行禮道,“孫兒拜見皇祖父,恭祝您福壽天齊。”

    弘武帝頷了頷首,未等發話,卻聽底下的順王妃迫不及待道,“巽王來的正好,今日陛下麵前,你可休要再提衛姑娘遮掩,否則便是欺君之罪。”

    朱永琰哂笑,“五嬸此言有所偏頗,衛姑娘與本王有何關係,本王為什麽要替她遮掩?我那日說的乃是事實,今日亦是如此,那日跟我起碼的是鎮國公世子,並非衛姑娘。”

    順王妃自然還要爭辯,卻在這時,衛婉寧也笑著開口道,“其實王妃大可不必糾結於此事,昔日陛下開國征戰南北,仁德皇後在後方予以支援,甚至曾親自騎馬護送糧草,騎馬並非男兒專屬,本朝也並無律法規定女子不可騎馬,所以就算小女果真騎馬上了街,也並不違背律法。”

    仁德皇後便是弘武帝元後,巽王的親祖母。

    眾所周知,弘武帝與發妻患難與共,後宮嬪妃雖眾多,但自多年前仁德皇後病逝後,弘武帝一直再未立過皇後,夫妻情深可見一斑。

    聞她此言,弘武帝也不禁憶起了發妻,心間感慨一番,問她道,“你小小年紀,如何知道仁德皇後的事?”

    衛婉寧恭敬道,“啟稟陛下,家中祖母年輕時曾跟隨仁德皇後左右,至今仍時常同我們講述仁德皇後的事跡。小女知道仁德皇後節儉愛民,心懷天下,曾命人將宮中舊絹織成衾被,贈予孤寡百姓,也曾在陛下負傷之時貼身照料,甚至親自嚐藥。皇後之德,自該萬世景仰。”

    這一番話語仿佛往事浮現,叫弘武帝愈發動情,連連頷首道,“好,回去要替朕代問你祖母好。”

    衛婉寧乖乖應是。

    一旁,大公主也出聲道,“母後仙逝多年,未想到今日能在衛姑娘口中再次聽到她的往事,真令吾輩慚愧。”

    弘武帝頷首,對衛婉寧道,“仁德皇後在天有靈,當下該欣慰才是,朕該許你一個恩典,你想要什麽?”

    這叫眾人一頓,紛紛看向衛婉寧。

    尤其順王妃,真是又悔又恨,她本想叫這丫頭出醜的,怎麽反倒還替她掙了獎賞?

    在她滿是嫉恨的目光下,衛婉寧謙虛笑道,“小女謝陛下恩典,隻是現在小女想不到該要什麽獎賞,不知可否說先留著,等小女想到了,再請陛下兌現?”

    弘武帝被逗得哈哈大笑,捋須頷首道,“那朕就應了你,待你想到再來向朕要吧。”

    隨著這一笑,殿中氣氛變得十分融洽,陳貴妃趁機開口道,“衛老夫人果然會教養,不知這樣好的姑娘可有定親?”

    衛婉寧心間微頓,心道終於來了。

    陳貴妃等了這麽久,就是要等這個機會吧。

    她做嬌羞狀道,“啟稟娘娘,小女尚未定親。”

    陳貴妃十分滿意,對弘武帝笑道,“陛下,今日多好的機會,您可要為咱們宗室兒郎著想才是。”

    這話意味再明顯不過,隻是未等弘武帝發話,卻聽大公主插嘴道,“貴妃娘娘說的是,長兄去的早,如今阿琰也出了孝期,是時候該說親了。”

    陳貴妃一頓,正要張口提自己的兒子,卻見弘武帝已將目光轉向了朱永琰,問道,“你這時候回來,山西秋闈的事可是查清了?”

    神色已然嚴肅起來。

    朱永琰忙也正色回話,“孫兒正要稟報皇祖父,孫兒此番帶了禮部翰林院數十人駐紮山西貢院,將本屆山西秋闈所有試卷,檔案及卷宗逐一翻閱過,未發現有作弊痕跡。倒是查到那舉報之人有些情況。”

    弘武帝哦了一聲,“什麽情況?”

    “此人名叫杜平武,其父行商,本不夠資格科舉,但其賄賂小吏更改戶籍,一路蒙混進了秋闈,原本一路暢通,沒成想在臨考前被查出,轟出了考場。此人因此一直懷恨在心,又見本次新科狀元也是太原府出身,便四處誣告,以泄心中之怨。”

    這話已經十分清楚,弘武帝聞言凝眉,一旁的寧王見狀,也忙出來開口道,“所謂國有國法,這樣的人若是誣告成功,一旦重考,不僅花費時間人力,還會令考生心生失望,與朝廷社稷不利,絕不能輕易饒過,否則往後誣告成風,律法倒成了玩笑。”

    弘武帝頷首。

    卻聽寧王將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小小書生,又無甚家世背景,怎麽會將此事鬧到京中朝堂?不知這背後是不是有人主使。”

    “接著去查。”弘武帝當即發話。

    卻聽長孫答,“孫兒已經查了,此事能鬧到朝廷,同禮部員外郎胡邑不無關係,胡邑多年前曾與山西布政使陸為良有過節,此次新科狀元陸安濟便是陸為良之子,胡邑大約眼見有泄恨的機會,未核實事件真偽,便告到了朝廷。”

    “胡邑……”

    弘武帝皺眉沉吟,忽然看向了六子朱光深,“朕記得,此人是你去年舉薦至禮部的?”

    朱光深一頓,立時起身垂首,道,“兒臣識人不明,還請父皇降罪。”

    竟當即認了。

    當然,他也隻是承認此人是自己舉薦而已。

    旁觀的衛婉寧心間冷笑,朱光深果真反應快,這點小事,巽王寧王他們定然找不到直接關乎他的證據,而他如此主動認錯,倒叫弘武帝不會太過苛責他。

    畢竟他原本就是最小的兒子,更受寵些。

    果然,弘武帝隻道,“以後要擦亮眼才是。”

    便沒再說什麽。

    至於對相關人等的正式處理,自然要明日朝堂上再說。

    不過經此一事,方才的話題倒是徹底被岔開了,陳貴妃隻好將早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再等機會開口。

    ~~

    皓月初升,眼看人已到齊,園中酒宴正式拉開了序幕。

    已是盛夏,為了涼快,今夜宴席設在清溪園中,每兩人一個小桌,眾人沿環形溪水而坐,頗有些曲水流觴的意味。

    因著今夜大多為皇室宗親,倒也沒分桌,畢竟室外光線沒有殿中那般明亮,明月當空,宮燈隨清風搖晃,頗有朦朧之美。

    錦容拉了衛婉寧同坐,為了方便說話,故意坐得離弘武帝等人遠些。

    美酒佳肴紛紛呈上,又有樂舞接連上演,鳳子龍孫們紛紛上前向弘武帝祝壽,氣氛漸漸高漲。

    又是一輪樂舞結束,隻見耒陽郡主朱華碧抱了琵琶上前,對弘武帝行禮,“孫女在家中苦練了一首祝壽曲,願為皇祖父演奏,祝皇祖父萬壽無疆。”

    弘武帝正開懷,立時應允道,“好。”

    朱華碧便演奏起來。

    她纖指撥弄琴弦,樂曲頓如銀珠般落下,嘈切錯雜,有條不紊,可見技法高超,一曲彈罷,引來無數叫好聲。

    弘武帝也十分滿意,頷首賜了賞。

    朱華碧功德圓滿,回到座前,笑著瞥了一眼衛婉寧,道,“常聞衛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知可有什麽才藝,能為陛下表演?”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朝衛婉寧看了過來。

    錦容一下攥緊了手,她當然看得出,朱華碧這是還記著上回在自家的仇怨,故意給衛婉寧難堪。

    畢竟不是誰都像她,早早備了節目。

    衛婉寧頂著眾人目光,微笑道,“郡主過獎,小女平庸無能,不敢在貴人麵前獻醜。”

    哪知朱華碧不依不饒道,“哦?那姑娘出身武將世家,不善琴棋,難道善舞刀弄槍?啊,不若給我們舞劍如何?”

    這話一出,不止錦容愈發生氣,眾人也都聽出了不對。

    朱永琰皺了皺眉。

    鎮國公衛崮看了看女兒,欲言又止。

    就連此時正在殿外巡邏的衛俊鴻聽見,也不由頓住了腳步。

    耒陽郡主小小年紀,怎會如此惡毒?

    一片寂靜中,衛婉寧含笑道,“劍氣淩厲,隻怕會衝撞宴間祥瑞。”

    朱華碧早想到她會這麽說,故意笑道,“皇祖父福壽齊天,豈會怕這個?”

    話說到這份兒上,弘武帝便也發話道,“若衛仲在世,該與朕差不多年紀,今夜乃是家宴,你不必害羞。”

    言語間大有視她做孫輩之意。

    衛婉寧隻好應道,“那小女就姑且獻醜,恭祝陛下福壽萬年。”

    語罷又對朱華碧一笑,“可否請郡主為我奏一首“出塞曲”?”

    什麽,為她伴奏?

    朱華碧立時要拒絕。

    然沒等開口,弘武帝已經看了過來,一臉期待的模樣。

    朱華碧暗自咬牙,隻好應道,“當然可以。不過這出塞曲我並不是很熟,倘若彈錯,莫要怪罪。”

    衛婉寧笑著應好。

    環顧一番四周,又向朱永琰道,“不置可否借巽王殿下寶劍一用?”

    朱永琰頷首,摘下腰間寶劍與她,心間還有一絲擔心,這碧霄劍不輕,不知她可拿得動。

    出乎意料的,衛婉寧卻輕鬆握起,在朱華碧撥弄的樂曲聲中,輕輕舞了起來。

    霍如日落,矯如龍翔,此時隨她舞動,眾人才知,何謂“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她腰身隨寶劍舞動,朱華碧故意將那樂曲彈得飛快,她卻沒落下半分,絳唇珠袖,一張一弛間透出明月般的清輝。

    朱永琰望著舞劍的姑娘,腦間又禁不住回想起年少時去衛府,見到小小的她跟著俊鴻比劃,動作稚嫩可愛。

    然如今眼前,她已是翩若驚鴻的大美人。WWω,xδ壹㈡э,οrG

    他看的入神,甚至忘了移開視線。

    而身邊不遠處,朱光深的雙眸卻愈發晦暗。

    ——與衛婉寧夫妻十幾年,他竟從不知道她會舞劍。

    可上一世,她明明那般愛他,怎麽會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朱華碧樂曲彈得飛快,不過多時,便戛然而止,而衛婉寧也及時收劍,然眾人卻還沉浸在那一段雄渾意境中。

    須臾,還是順王先拍起巴掌,眾人這才紛紛道起好來。

    衛婉寧將劍歸還給朱永琰,又向弘武帝再度行禮,弘武帝十分滿意,也頷首道,“舞得好,不愧是衛仲的孫女,甚有我中原兒郎征戰南北的氣魄!”

    陳貴妃終於找到了機會,忙開口道,“是啊陛下,這樣好的姑娘,臣妾真是越看越喜歡,還請陛下準臣妾一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