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鎮國公府乃武將世家,已經故去的老國公爺衛仲,曾伴當今陛下四處征戰奪取天下,身為他的長孫女,衛婉寧自幼就會騎馬。

    不過等年紀稍長後,她便同京中大多貴女一樣久居深閨,鮮少能有騎馬的機會了。

    兄妹倆一直跟在巽王馬車後頭,一路入了城中。

    細雨已停,天將正午,街道上車水馬龍,正是熱鬧之時。

    車夫隻有多餘的油衣,卻無油帽,衛婉寧便戴了自己的帷帽,身上的油衣雖寬大,卻遮不住馬麵裙八寶流蘇的底襴,路人稍仔細分辨,便能知道她是女子。

    京城再富庶,女子公然在街上騎馬,尚算新鮮事,她盡力低調,不想引起旁人注意。

    將到著名食肆盛和居時,卻見巽王的馬車漸漸停了下來,車內青年撩簾道,“本王還有事,你們先回府吧。”

    兄妹倆便應是,夾了馬腹繼續前行。

    而朱永琰則下車,登入了盛和居二樓雅間。

    四皇子懷王正巧立在窗邊,待他一進來,便打趣道,“不過來吃個魚,還有美人一路護送,阿琰才是高手啊!”

    “美人兒?”

    一旁正百無聊賴的五皇子順王立時來了興致,“哪裏有美人?”

    懷王努了努嘴,“窗外。”

    順王忙伸頭。

    隻可惜晚了,街道上隻剩了美人策馬的背影,隻隱約能看見其帷帽上長紗飄逸,腰身挺直。

    嘖,雖不知對方模樣如何,這份颯爽的英姿倒的確鮮少得見,順王不禁陷入遐想。

    “五叔看錯了吧,哪有什麽美人?”

    朱永琰笑著入了座,環顧室中,問道,“六叔怎麽不在?”

    他乃皇長孫,在座的兩位都是他的親叔叔,而他的六叔,自然是六皇子,安王朱光深。

    順王哼笑道,“說是今日有事來不了。誰知是不是去私會美人了?”

    ~~

    直到天黑,擋路的巨石才終於被清理幹淨。

    車夫趕忙駕車返回城中,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惹來主子怒氣。

    車廂中,朱光深的確已是眉頭深皺。

    方才侍衛稟報,說那擋路的山石不似自然滾落,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先是衛婉寧推遲一日下山,再是今日之事,究竟是誰在從中作梗?

    ~~

    回到鎮國公府,衛婉寧先更衣去見祖母,才邁進正堂,一眼便瞧見祖母坐在暖榻上。

    老太太一頭銀發,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隻這一眼,衛婉寧險些又要紅了眼眶。

    人都道衛家功勳顯赫,然這些功勳卻都是衛家男兒拿鮮血與性命換來的,祖父當年因打仗瘸了一條腿,父親衛崮如今也是滿身傷痕,二叔衛堅早年戰死沙場,上輩子就連大哥也早早犧牲。

    老太太曆經兒孫的犧牲,上輩子,在兩年後便過世了。

    感謝老天叫她還能再見到老太太,這輩子她一定要努力改變家中親人們的命運,好叫祖母也平安長壽。

    衛婉寧忍住情緒,揚起笑臉喚了聲祖母。

    衛老太太卻瞥她一眼,沉著臉,“你騎馬回來的?”

    衛婉寧忙撒嬌道,“孫女本想快些來跟您請罪,沒想到您已經知道了。是誰告了我的狀?”

    老太太哼道,“那油衣能擋多少雨?淋得渾身濕噠噠,府裏誰瞧不見?這麽大了還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院裏的人可給你煮了薑湯?”

    “煮了。”

    衛婉寧麵不改色的點頭,又哄道,“馬車忽然壞在路上,孫女想趕快回來看您,又不能在原地幹等,隻好先騎馬回來了,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老太太這才透出了些笑意出來,隻是眉間卻隱約透出了疲色。

    衛婉寧看在眼中,忙問道,“可是家裏出了什麽事?瞧您臉色不太好。”

    “不過些雞毛蒜皮,沒什麽。”

    衛老太太一言而過,隻道,“騎馬疲累,早些回去歇著吧。”

    衛婉寧隻好先應是,起身出了房門。

    一路回到自己房中,她直接問丫鬟雪雁,“這幾日家裏可是出了什麽事?”

    這幾日雪雁一直留守家中,聞言立時稟報道,“是有幾樁,前幾天三公子同四公子兩位小爺在院子裏蹴鞠,不小心撞了二姑娘;三老爺同三夫人鬧了一場;昨兒二夫人又犯了舊疾……”

    聞言,衛婉寧倒也想了起來。

    ——這幾件事前世也曾發生,說起來,其實是一件。χS壹貳3,οΓg

    無非是三房的三弟俊霖與她繼母喬氏所生的小弟俊良在院子裏玩蹴鞠,不小心把二房的婉卉撞了,二嬸薛氏最不肯吃虧,當即跑到爹和祖母跟前告狀,爹為了息事寧人,便罰了兩個小弟麵壁思過。

    但那皮球隻是弄髒了衛婉卉的衣裙,三嬸不滿二嬸誇大事實,便想叫夫君為兒子撐腰。

    隻是三叔衛興平素最敬重大哥,又念及二哥故去多年,二嫂帶著一雙兒女守寡,並不好開口,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約是這些年與二房積怨已久,三嬸十分不甘,兩口子便爭執起來。

    哪知二嬸還對處置結果不滿,自昨日又開始對外稱病拿喬,連著兩日都沒去老太太跟前請安……

    這家裏亂成一鍋粥,難怪祖母身心疲憊。

    衛婉寧有些愧疚,上輩子她不懂事,從未想過要替祖母分擔,如若她能伸手幫著料理,祖母或許還能更長壽些。

    稍作思想,她起身帶著雪雁去了二房。

    二嬸薛氏與她生母年紀擦不多,衛婉寧將禮數做足,進屋先親切喚了聲二嬸,“聽說您身子不爽,我過來看看您。”

    薛氏倒也一臉和藹,忙招呼她,“快些坐。”又叫人上了茶點,十分親厚的樣子。

    衛婉寧道過謝,餘光看了看堂中,見並沒有二房堂妹衛婉卉的身影。

    待與薛氏寒暄幾句後便問道,“怎麽沒見二妹妹?”

    薛氏立刻湧上了一臉愁容,“阿卉還是沒大好。”

    衛婉寧擱下茶盞,做鄭重模樣,“說來還是俊霖與俊良不好,怎麽能在園子裏蹴鞠?兩個小子腳上沒數,想必把婉卉傷的厲害。今兒個我來,也是要替他們向您賠個不是。”

    這倒叫薛氏有些措手不及,忙道,“這哪裏輪得到你來賠不是?”

    “我是大姐,弟弟們犯了錯,我自是有責任。”衛婉寧道,“隻是他們年紀都小,如今也受了罰,就請二嬸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了他們吧。”

    薛氏卻一時沒有應。

    衛婉寧又從袖中摸出隻小罐子,交到薛氏手中道,“這是我昨日從大哥那裏要來的藥酒,聽說二妹妹沒有傷及筋骨,這藥酒一定管用。”

    如此一番,倒顯得薛氏沒氣量了,薛氏隻好道,“我哪裏是那等小心眼的人,隻是阿卉今次受的驚嚇不小,她從小膽子就不大,你也知道。”

    一旁,雪雁看在眼中,心間忍不住生氣,姑娘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二夫人竟然還想拿喬?

    然衛婉寧卻不惱,隻一笑道,“這也好辦,回頭從廟裏請幾位師父來做幾場法事,師父們道行高深,定能看出我們尋常人看不到的蹊蹺,沒準家中果真有哪裏出了岔子,怎麽這點小事就把二妹妹嚇成這樣。”

    做法事?

    雪雁聞言想了起來,二姑娘小時,有回府裏做法事,奶娘沒有看好,叫她溜到了祭壇裏,鑼鼓聲及和尚們的唱經聲冷不丁一響,把她嚇得哇哇大哭,連著燒了半月,膽子的確就小了。

    這話一出,就聽內室中傳來一聲“娘”,方才沒見人影的衛婉卉一下出來了。

    雪雁在心底偷笑兩聲,悄悄看向衛婉卉,隻見十五歲的她站的端端直直,根本不像病中的模樣,隻或許因著方才嚇了一跳,麵色稍有些白罷了。

    衛婉寧故作驚訝道,“二妹妹?原來你就在裏頭啊。”

    薛氏麵子上掛不住,隻好也笑道,“其實她也好得差不多了,用不著做法事。”

    衛婉卉趕忙點頭附和,“我用不著做法事,千萬別那麽麻煩。”

    小時候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到現在她還不敢去廟裏,一看見和尚道士就心裏發毛。

    衛婉寧點了點頭,另起話頭道,“那二嬸您呢?聽說您今次還是從前的舊疾犯了?”

    薛氏忙虛弱扶額道,“還不是當年生你二妹妹時著了風,這幾日頭疼得厲害。”

    衛婉寧忙安撫道,“您這麽多年定是受盡了折磨,方才我還同祖母合計,明日去求一求禮王府的貴人們,從太醫院請位禦醫來府,這市井大夫們沒好法子,禦醫們可都是妙手,沒準能一氣兒把您病根給除了。”

    這……

    薛氏心底打了個激靈,若真請了禦醫來,那裝病的事兒不就鬧大發了?

    “快別去驚擾貴人們了,我今日已經好多了。”她忙將扶額的手放下,連身子都坐正了些。

    衛婉寧很滿意,笑著點頭道,“既如此,若您明日有空,不妨帶著二妹妹去祖母跟前坐坐,她老人家一直擔心你們呢。”

    薛氏領教了她的厲害,一時再不敢拿喬,隻應道,“那是自然,明日一早我便過去。”

    如此,要事便已說完,衛婉寧無心逗留,起身告了辭。

    房中暫時清淨下來,薛氏的陪嫁嬤嬤胡媽媽小聲與薛氏嘀咕,“大姑娘跟從前可不一樣了,看她今日如此厲害,難不成往後要管家?”

    薛氏卻沒當回事,隻道,“沒兩天就嫁人的姑娘,管什麽娘家?”

    衛婉卉在旁哼了一聲,“不過與禮王府的溧陽郡主熟些,方才便拿出來壓人,我表姐也是郡主,還是當今陛下的親孫女呢,不比溧陽郡主這個侄女強?”

    薛氏卻嗔她一眼,“小聲點。”

    ——不錯,她與寧王妃的確是姨親表姐妹,但她自己清楚,她們這表姐妹的情誼,著實比不上已故大嫂韓氏與禮王妃的手帕交。

    如此倒想起了另一樁要事,她又囑咐女兒道,“過幾日是禮王妃壽辰,我這個寡婦出不了門,但溧陽郡主必定會給寧姐兒下帖子。這是難得長見識的機會,你可記得要跟她一起去。”

    衛婉卉自然想去,但想想方才,還是有點沒底,“她會帶我去麽?”

    薛氏哼笑道,“你祖母不最是一碗水端平的人嗎,同是衛家的姑娘,她既能去得,你自然也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