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香煙繚繞,鍾聲嗡鳴。

    京郊玉清觀中,十六歲的衛婉寧正虔誠跪拜。

    每年生母冥誕,她都會來此焚香祈禱,或許是神明憐她上一世悲慘,竟教她重生在這觀中。

    見她肅穆虔誠,丫鬟雪梅不敢上前打擾,待她磕完了頭起身,才上前道,“姑娘今日該回府了,車夫方才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山門外候著。”

    回府?

    她微怔。

    不錯,她來玉清觀已經四日,母親的冥誕也過了,是該回城中的鎮國公府了。

    可上輩子,她卻正是在回去的路上遇見某人的。

    “今日隻怕要下雨,我還想與道長再說些話,叫車夫先回,我明日再走。”她神色如常的吩咐道,“山路難行,叫他記著明日出發前仔細檢查好車。”

    “下雨?”

    雪梅瞧了瞧窗外,見天確實有些陰沉,便點頭應下,到山門外傳話去了。

    這玉清觀是女道觀,平素隻接待女香客,車夫隻能等在外頭。

    車夫雖有些意外,卻也隻能掉頭回了城,主仆倆便繼續留在觀中,

    待吃過齋飯,果然下起了雨。

    初春的雨,不大卻綿密,衛婉寧坐在廊下觀雨,見山野皆泛著黃嫩的綠色,隱沒在朦朧雨霧之中。

    天邊,烏雲一重壓著一重,叫天色陰沉的猶如傍晚。

    雪梅在旁煮茶,看了看天色,略有些擔憂道,“看這雨勢,不知明日能不能停。”

    衛婉寧卻隻笑了笑道,“無妨,明日該回就回。”

    ——上輩子的今日,她由玉清觀回府,半路下雨,偏偏馬車又壞了,一籌莫展之時,六皇子朱光深恰好路過。

    得知她的身份後,對方立時將車駕讓給了她,自己卻穿了侍衛的油衣在車外騎馬,一路將她護送回了鎮國公府。

    彼時她甚少接觸外男,尤其對方是以“文雅溫良”著稱的安王,與家中習武的父兄截然不同,冷不丁欠下這等人情,叫她不由的將對方放在了心上。ωwω,χS㈠2三,nετ

    後來又有機緣巧合下幾次相遇,愈發加深了對他的好感,盡管長輩們都不甚讚同,但她還是執意嫁了他,成了安王妃,後來又當上了皇後。

    這一場婚姻,上輩子她已經嚐透味道,不想再試了。

    所以她要避過今日,隻要今日不與朱光深相遇,哪日回家都是一樣的。

    ~~

    雨勢越來越大,安王府的馬車已經在山路上停了許久。

    眼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車夫終於忍不住提醒車中人,“王爺,雨勢如此大,等會兒天黑,隻怕路會更加難走。”

    車廂內,安王朱光深皺起了眉。

    有哪裏不對嗎?

    上輩子便是在此路遇見她的,今日卻不知什麽緣故,他已經在此等了大半天的光景,卻還未見衛家馬車路過?

    想了想,他索性撩簾吩咐隨行的侍衛,“去玉清觀打探一下。”

    侍衛應聲前去,不久,回來稟報道,“王爺,據說因為下雨,衛大姑娘要明日再回。”

    朱光深了然,發話道,“那明日再來。”

    上輩子確實叫她受了委屈,今次再等一日又有何妨?

    車夫應是,立刻調轉馬頭,回了城中的王府。

    ~~

    果然,待到第二日,雨仍未停。

    不過相較昨日,已經明顯轉小,天也跟著涼了不少。

    雪梅早起收拾好箱籠,出門去看車夫是否已到,不一會兒又返回,對她道,“姑娘,大公子來接您了。”

    大哥?

    她驚喜起來,忙提裙跑了出去。

    衛俊鴻正立在山門外,十八歲的少年郎君,麵若冠玉,英氣逼人。

    衛婉寧遠遠看見大哥的身影,竟然不住要熱淚盈眶。

    兄妹倆生母韓氏早逝,幼年時,父親衛崮又大多在邊關戍邊,他們大多數時間都相依在府中祖母身邊長大,感情親厚自不必說。隻是上輩子在衛婉寧嫁後不久,大哥便隨父出征,不幸犧牲於戰場。

    這輩子,她醒來就在玉清觀中,此時能再見到大哥鮮活的站在麵前,心間激動可想而知。

    衛俊鴻卻好笑又意外,“才幾日沒見,就想我想哭了?”

    衛婉寧擦了擦淚,笑道,“前晚做了場夢,夢見大哥離開我了,叫我不知有多傷心。”

    “做夢而已,”

    衛俊鴻輕輕揉了揉妹妹的發頂,笑道,“難得我今日有空來接你,回家吧。”

    衛婉寧嗯了一聲,回身去向道長道了別。

    車輪轉動,雨霧之中,玉清觀漸漸被拋在了身後。

    衛俊鴻與長隨長青騎馬護在馬車兩旁,衛婉寧又忍不住撩簾看了看大哥,直覺得安心。她既然重來,定要努力改變上輩子的悲劇,決不能再叫大哥早早犧牲。

    沒走幾步,卻聽長青稟報道,“公子,前麵有山石滾落,路被堵住了。”

    堵路?

    兄妹倆都有些意外。

    不過連著兩日下雨,山石鬆動,倒也是常見之事,衛俊鴻想起西邊還另一條路,便發話叫車馬調頭。

    而與此同時,安王府的馬車也停在了山路上。

    “王爺,前方有山石滾落,馬車恐怕過不去。”前方探路的侍衛在車前稟報道。

    朱光深眉間一凝,想了想,立時撩簾吩咐道,“下山,擇另一條路上山。”

    侍衛們應是,車夫也調轉了車頭,哪知沒走幾步,卻忽然聽見一陣巨響,似是天地震顫。

    車馬緊刹,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侍衛趕緊護在車邊。

    待異響停歇,方敢過去查看。

    “王爺,又有山石滾落,將下山的路也堵住了。而今之計,隻能先遣人回王府召更多人手前來鏟除路障才是。”

    返回的侍衛一臉急色。

    “什麽?”

    朱光深一下愣住。

    ~~

    新擇的路雖遠些,但勝在平坦,也無什麽路障,衛家的車馬一路暢行,眼看已到了山下

    哪知忽然間,馬車底部忽然傳來兩聲悶響,一下停住了。

    眾人一頓,車夫趕忙下車查探,卻禁不住詫異道,“昨日明明已經換過,怎麽車伏兔又壞了?”

    車伏兔“又”壞了?

    車廂裏,衛婉寧一下皺眉。

    卻聽大哥在外問道,“可有替換之物?”

    車夫無奈搖頭,這車伏兔是個重要的器件,野外去哪裏找替換之物?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卻忽聽不遠處傳來車馬的聲響。

    長青伸長脖子看了一會,朝衛俊鴻稟報,“公子,像是巽王府的車駕。”

    巽王府?

    車中,衛婉寧又是一頓。

    這情景何其相似,但,怎麽會是巽王?

    衛俊鴻卻眼睛一亮,立時下馬去到對方的車前,打招呼道,“俊鴻見過殿下。”

    “俊鴻?”

    車簾撩開,露出一副極是俊秀的麵容,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青年問道,“你怎麽在此?”

    餘光瞧見他身後的馬車,又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他頭戴金冠,身著蟒袍,周身遮不住的貴氣與威儀,正是當今陛下的皇長孫,巽王朱永琰。

    衛俊鴻忙答,“微臣今日來接家妹回家,不想馬車出了故障,不知殿下車上可有多餘的車伏兔一借?”

    巽王看向自家的車夫,卻見車夫搖頭,“車伏兔這種東西輕易不會壞,小的並未多帶。”

    這可怎麽辦?

    衛俊鴻重又一籌莫展起來。

    卻見巽王想了想,對他道,“讓令妹乘本王的馬車罷,本王正要回城。”

    “這……”

    衛俊鴻有些為難,“隻怕有些不太合適。”

    “沒什麽不太合適,”巽王笑了笑,“本王與你一同騎馬便是。”

    說著便要下車。

    哪知就在此時,卻聽車中的少女道,“小女豈敢乘殿下的馬車,叫殿下在外騎馬。”

    那聲音清麗無比,朱永琰心間微微一頓,笑問道,“眼下沒甚好辦法,難道姑娘要在雨中等?”

    “倒也不用,”

    車中的少女笑了笑,撩簾問一旁的長青,“長青,可有多餘的油衣?”

    長青不明就裏的搖了搖頭,“沒有。”

    今次隻有他跟公子來接大姑娘,兩人都穿著各自的油衣,自然不用多備。

    沒成想巽王府的車夫倒立時接了話,“我們這裏有。”

    語罷便從座下摸出來了一套。

    借油衣總比借車好,衛婉寧道了聲謝,叫雪梅去接了過來,又對長青道,“還需借用一下你的馬,你同雪梅先留下,我同大哥先回府,會派人來接應你們。”

    長青立時從馬上跳了下來,沒心沒肺的憨笑,“大姑娘放心,我一定保護好雪梅。””

    雪梅瞪了他一眼,又不放心的勸衛婉寧,“姑娘,雨還沒停。”

    衛婉寧看了看天,笑道,“已經很小了,不礙事。”

    說話間已將油衣披好,又將帷帽帶上,從車上跳了下來。

    “多謝王爺的油衣,”

    她向車中的青年端了個禮,道,“小女先穿回府中,改日定送回王府。”

    青年微微一頓,勸道,“山路泥濘,隻怕不是那麽好走。”

    衛婉寧卻道,“多謝王爺提醒,小女子會當心。”

    語罷便翻身上了馬。

    衛俊鴻也還有些不放心,對妹妹道,“你已經許久沒有騎馬了。”

    哪知衛婉寧卻莞爾一笑,“所以我或許會慢些,請大哥別嫌棄。”

    說著一揚馬鞭,便跑了起來。

    衛俊鴻無法,隻好也回到了馬上去追妹妹。

    巽王府的車夫及侍衛們看了看自家王爺。

    隻聽年輕的王爺歎道,“跟上,仔細看著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