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嵯峨山位於慶州城外的涇午縣郊, 路途不算近。

    阮家人特意天不亮就出了門,行了一路, 直到日上三竿時才到。

    其實從江南一路過來,他們見的山多了, 原本對此山的景色並沒抱什麽太高的期望。不過到時才發現,原來這嵯峨山與當地的其他山並不相同。

    其山勢高險,猶如刀劈斧砍, 風景卻極美,透著雄壯的氣勢,與江南的婉約的山巒迥然不同。

    阮家的孩子們都頓感新鮮, 不由得驚喜起來。明瑜還特意賣弄了一回文采, 道,“古人雲‘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現在看這山間流瀑, 也不外如是。”

    芳若也頷首, 仰望高聳入雲的山巔, 感歎道, “這上頭是不是住著神仙啊。”

    安若倒沒如此異想天開, 她想的是,此山雖就在慶州近郊, 卻與城內氣候完全不同,或許正是如此微濕微冷的空氣,才能孕育出著名的黑茶。

    孩子們各自感慨各自的, 隻有阮青嵐不由得有些發愁,看了看妻子,特意問道,“這山勢有些險峻,你可能爬上去?”

    卻沒想到秦氏一派動力十足,“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來都來了,還能回去不成?”

    語罷竟率先邁上了石階,爬了起來。

    安若芳若及明瑜三個孩子相互瞧瞧,麵上都是驚奇,卻也趕緊跟上娘的步子,沿著石階開始攀登,阮青嵐無奈又好笑,也隻好跟著行了上去。

    因著今日要爬山,秦氏特意把幺兒留在了家裏,還穿了輕便的衣服,此時倒是一身輕鬆,眼看著幾百級的台階,竟也沒費多少功夫。

    待行至半山處,視線中出現了一座寺院。

    秦氏略識一些字,抬頭看了看,認出那院門上寫的乃是“興善寺”三個大字,頓時驚喜起來,“終於找到了。”

    三個孩子及阮青嵐緊隨其後,眼見她要找的是一處寺廟,不由得有些意外。

    不過想來這興善寺應該有些名氣,因為此時不止他們一家,在門口就可望見其中香火旺盛,有許多善男信女在燒香磕頭。

    秦氏也一臉虔誠的模樣,二話不說,先去佛像前磕了三個頭,虔誠的閉著眼,口中還念念有詞,不知在求些什麽。

    阮青嵐不免好笑,待她磕完頭便問道,“城裏也有廟,你何苦跑這麽遠來拜神?”

    秦氏卻瞥他一眼,“你知道什麽?我特地跟人打聽過,人家都說這裏求姻緣是最靈的。”

    姻緣?

    幾個孩子及阮青嵐皆是一愣。

    還是芳若最先反應過來,鬼使神差的去看了看姐姐。

    安若也意識到了什麽,頓時大囧,“娘……”

    老天,娘今日起早貪黑的,難道是來替她求姻緣的?

    隻是她話還沒說完,卻被娘一把抓住了手腕,往佛像跟前帶道,“來安安,同娘來,你今日一定要誠心誠意的拜一拜,聽說此處求姻緣是最靈的,好多女兒家來這拜過之後都找到了如意郎君。

    安若,“……”

    娘這話說得,怎麽好像她要嫁不出去了一樣。

    未等她推脫,秦氏又歎道,“從前娘便是疏忽了這個,現如今咱們一定要好好注意,有道是心誠則靈,你磕頭時可一定要虔誠。這眼看要十六了,親事還沒定下,別的姑娘這時候都已經繡嫁衣準備出閣了。”

    安若,“……”

    說話間,已經被娘拉到了蒲團跟前,她雖並不想求什麽姻緣,但耐不過娘的堅持,終於還是跪下來磕了幾個頭。

    然隻是這些還不夠,待立起身來,娘又要她抽了支簽,說要請廟裏的高僧解一解,看看她前路可順當。

    是以當弟弟妹妹們都已經四下賞景的時候,安若還拿著才抽到的簽,要等高僧來解。

    解簽的僧人在大殿後頭的院子裏,秦氏方才添了一筆豐厚的香火錢,自有小沙彌來引著她前去。

    這興善寺倒也真有些名氣,安若入了後院,眼見等著解簽的人並不止她一位,又是候了一會兒,前頭的人才起身,輪到了她。

    隻是好巧不巧,她才坐下,將竹簽遞給僧人,餘光卻忽然瞥見了熟悉的身影。

    “施主此番大度布施,定能感動神佛……”

    獨孤珩此時正要出寺,身邊送他的和尚話還沒說完,他也看見了正坐在一旁的姑娘。

    四目相對,那姑娘顯然是愣住了,須臾 ,才開口道,“王……”

    安若本想喚王爺,但忽然想起他是便裝,趕忙臨時改了稱呼,道,“官人。”

    獨孤珩嗯了一聲,長眉微挑的看著她,“表妹怎麽會在這裏?”

    呃……

    一個官人,一個表妹。

    這並不甚默契的稱呼一度叫場麵有些尷尬。

    然更尷尬的卻是安若。

    她不是沒聽出獨孤珩的話外之意。

    ——那日他邀請她來,她說忙推脫,今日一轉眼,兩人卻在山上見了麵。

    安若平素不是很會說謊,此時忍不住臉紅,連話也支吾了起來,“今日難得父親休沐,又逢重陽佳節,一家人出來登高拜神。”

    獨孤珩到底還是君子的,此時倒也沒繼續追究,而是見她一副正待解簽的樣子,便又問道,“表妹這是要求什麽?”

    求什麽……

    這若是叫他知道自己是來求姻緣的,不知會怎麽樣。

    安若莫名有些心虛,不由得咬起唇來,“求……”

    原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撒個謊,哪知麵前的解簽師父又忽然開了口,“姑娘可是要問姻緣?”

    姻緣?

    這個詞不得了,獨孤珩立時眸中一縮,雖仍是在看向她,目中卻忽然多了幾分……哀怨。

    是的,安若覺得那神色就是哀怨吧。

    不知為什麽,她心間一慌,竟無端愧疚起來,絲毫不敢再看他,隻胡亂跟師父唔了一聲。

    那解簽僧人倒是敬業,悠悠念開了簽文,“‘雲開日出,不須進退,姻緣天定,萬事乃成。’姑娘這是一支上上簽,您所求的姻緣早已天定,眼下不必過於著急,到了合適時機,它自然是會來的。”

    獨孤珩還在看她,聽僧人如此一說,目中神色更加玩味了。

    安若卻隻點了點頭,匆忙跟僧人道了聲謝,便起身要離開。

    隻是沒走幾步,卻忽然被人叫住了。

    “表妹。”

    安若咬了咬唇,隻好停步,“表哥……還有事麽?”

    是的,慌亂之下,她將他喚成了表哥。

    獨孤珩眸色幽深,聲音裏似乎還帶著些幽怨,問她道,“表妹可是已經心有所屬?”

    安若心頭一跳,忙搖頭否認,“並沒有。”

    然他卻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麵色沒有一點改善。

    安若無奈,隻好又同他解釋道,“今日上山其實是因為家母心急小女的婚事,小女不好忤逆家母,這才來求簽解簽,表哥不要誤會……”

    哎,兩人非親非故,連表哥表妹的稱呼也是假的,她隻能暫且這樣解釋,好歹希望他能理解吧。

    哪知她話音落下,獨孤珩竟是道了一句,“我也有些著急。”

    什麽,他也著急?

    安若隻覺眉毛都要跳起來了,眼下這樣的場景,他該不會又要說什麽了吧。

    然而未等他再張口,視線中卻忽然闖入了一人,一身和尚的打扮,麵上的神色卻甚為奇怪,且腳步匆匆,正朝著獨孤珩而去,手中握了個什麽物件,在日光映照下寒芒一閃。

    安若一怔,在反應過來的瞬間驚呼了一聲“小心”,又下意識的伸手,將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雖然她力氣並不大,但所幸獨孤珩已經反應了過來,餘光中見那人舉刀,立時也一個撤身,對方匕首落下的瞬間,堪堪擦過了他的右臂。

    隻是那人並未放棄,重又舉刀撲來,與此同時,又有幾個平民打扮的人一起朝獨孤珩的方向襲來,獨孤珩一個反踢,先將近身的刺客踹到老遠,又趕忙拉著安若往一旁撤去。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現場的許多平民都未反應過來,直到獨孤珩的暗衛也現身與刺客打鬥起來,眾人才慌了神,紛紛驚叫著躲避,叫寺中一片混亂。

    越亂倒越利於躲避,獨孤珩帶著安若進了一處禪房,總算暫時隔絕了危險。

    “可有受傷?”

    他長眉微斂,確定房中安全後先來問她。

    安若驚魂未定,隻搖了搖頭,忽然察覺鼻尖有血腥氣,趕忙去看他,這才發現,他左臂的衣料被割了個口子,邊緣已被血色浸染。

    “王爺受傷了!”

    她驚呼一聲。

    獨孤珩卻隻淡聲道,“皮外傷,無妨。”

    然那血色還在擴大,怎麽會無妨呢,安若想起方才刺客狠辣的動作,不由得後怕,趕忙上前去查看。

    “刺客刀上不會有毒吧?”

    她從未遇見這樣的場麵,又想起上輩子最後的那個夜晚,心間實在緊張極了,然無奈門外漢,單憑肉眼看卻看不出什麽。

    倒是獨孤珩來安慰她,“我已經封了穴道,便是有毒也不怕。”

    安若這才稍稍放了放心,然眼見那傷口足有一掌寬,且還在不停流血,一時顧及不了那麽多,所幸將自己裙角扯下一條,試著給他包紮。

    “這是棉紗所製,該可以止血。”

    她一邊小心動作,一邊安慰他,注意力全在他的傷口上,隻想著該怎樣才能盡力將傷口包紮好。

    然被她包紮的人卻不知不覺間分了神。

    獨孤珩垂眼,見到的是她為自己緊張忙活的動作,心間不由得升起一絲安慰,連傷口的疼也渾然不覺了。

    正在此時,門外卻傳來聲音,“主上,刺客已被製住。”

    他回了神,眼見安若也已經為自己包紮好,便出聲道,“出去看看。”

    安若點頭,跟著他踏出了避身的禪房。

    外頭已經平靜下來,地上橫躺了三四具屍體,另有兩人正被侍衛押住。

    民眾們早已被請出寺廟外,安若著急尋找家人的身影,目光逡巡一遍,看見了爹。

    方才混亂起時,阮青嵐與妻子次女長子避在一旁,心裏最焦急的便是長女的安危,此時見她好好地,這才終於放下心來,又與侍衛們說了說,終於被準來到二人身邊。

    “爹,你們沒事吧?”

    安若趕忙問道。

    阮青嵐點了點頭,又向獨孤珩行禮,“王爺沒事吧?”

    “無事。”獨孤珩搖了搖頭,還不忘順道感謝他,“方才多虧令愛警醒相救,否則孤大約不會是眼下情形。”

    話音落下,寺裏的老和尚卻走了出來,眼看地上的屍體,不禁豎手歎道,“阿彌陀佛……”

    獨孤珩便先同他說話,“今日擾了大師清淨,真是罪過。”

    老和尚卻歎說,“貴人無事便好。”

    獨孤珩點頭,麵色已經肅斂起來,吩咐眾人道,“回府。”

    ……

    ~~

    出了這樣的事,景是沒法再賞了,阮家人重又登上馬車,往城中駛去。

    鎮北王的車駕早已不見了蹤影,秦氏回想起方才驚險,不由得輕拍胸口感歎,“老天,難得出來一趟,怎麽會遇見這樣的事?也不知是什麽人竟然敢刺殺王爺,且還跑到廟裏來,這不是作孽嗎!”

    阮青嵐也是凝著眉頭,卻沒有貿然說話。

    他隻擔心,鎮北王因他們一家與江南的武王府結了深仇,今次的這些人,該不會是武王府派來的吧?

    而安若此時猜測的與爹一樣。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她不禁很是沉重,甚至還有些內疚。

    除此之外,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情景。

    ——當時雖說是她提醒他,但他在與刺客打鬥中還不忘護著她。

    還有,想他到哪兒都有暗衛跟隨,且暗衛都應該是厲害之人,今次怎麽會叫刺客離得這樣近了?

    試想一下,若方才二人沒有說話,那他豈不是要中了刺客的刀?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