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周遭安靜了,安若才終於開口道,“上回我爹被拱衛司帶走,想來該是您出手相助,小女在此謝過您的大恩。”

    雖然他還不知自己已經曉得他的真實身份,但該道的謝是一定要道的。

    獨孤珩卻並未應下,隻是微挑了挑眉,問她,“姑娘怎知是我?”

    一雙眼眸專心將她望著,隱約透著審視的意味。

    安若盡力叫自己不露出異常,隻道,“我家在汴京沒有權勢,也未結交過什麽有權勢的人物,那日拱衛司將爹帶走,必定已經認定他犯了事,但他卻平安回了家,想來,一定是有人去告知了他們真相吧,那除了您,還會是誰?”

    她神色如常,且分析的似乎也在理,獨孤珩沒再多問,隻道,“不必客氣,此事本就因我而起,還令尊清白自是應該。”

    算是承認了。

    安若這才將心放下。

    哪知緊接著,又聽他問道,“姑娘不問,那珍珠是從何而來?”

    安若微微一頓,他這是……在試探她嗎?

    試探她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他怎麽會懷疑起她來了?

    她一時想不明白,隻好先答說,“官人自然有官人的路徑,您是爹十分尊敬的人,也必定是正人君子,小女也沒資格多問。”

    獨孤珩一笑,眸中那種審視的意味終於散了。

    安若悄悄鬆了口氣,頓覺此地不宜久留,他給人的威壓,還是很大。

    “聽聞官人即將返程,小女先預祝官人一路順風。”她輕咳道,顯然是想終結話題了。

    獨孤珩便同她道謝,“借姑娘吉言。”

    隻是話說完了,但見她今日鬢邊簪了一朵小巧絨花,襯得肌膚愈發如雪,不禁又多看幾眼。

    還莫名其妙的有些口渴起來,忍不住滾了滾猴頭。

    安若悄悄瞥見,不知為什麽,竟忽的想起上輩子床笫之間他的神情。

    她心間忍不住一慌,忙道,“起風了,怕小弟著涼,小女先帶他回去了,請官人慢慢賞景。”

    獨孤珩頷首,便見她垂頭逃也似的離開了。

    輕風拂過長眉,他眸中閃現了一絲笑意。

    似乎比上輩子聰明了些。

    但,膽子還是不大。

    ~~

    正午時分,前廳的筵席已經開始。

    今日明瑜也不在,飯桌上隻有阮青嵐,趙達,及獨孤珩三人。

    今日除過送行,阮青嵐還另有一件要事,所以打一開始,便未叫下人進門。

    此時廳中安靜,並無閑雜人等,他親自替二人斟好了酒,又立起身來,鄭重向獨孤珩道,“今日官人能來赴宴,是阮某的榮幸,這一杯酒,阮某要敬您的再次救命之恩。阮某明白,上次去拱衛司救我的,定是官人您。”

    語罷,還重重鞠了一躬。

    趙達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趕忙看了看身邊的主上。

    卻見獨孤珩淡淡一笑,也並未再遮掩什麽,隻道,“此事也是因我而起,阮東家不必客氣。”

    他痛快承認了,倒叫阮青嵐踏實不少,便又道,“阮某自認見識淺薄,但心知官人定是我高攀不起的人物,您屢次救我,令我無以為報,如今,眼看分別在即,不知官人有何能用到阮某的,還請一定開口相告。”

    這話一出,趙達不禁暗歎這位義兄果然很聰明,把話說到這份上,倒是省了他們不少唇舌了。

    果然,獨孤珩便道,“阮東家言重了,不過,我正有一事想請教你。”

    阮青嵐立時道,“願聞其詳。”

    “我幾日後想去趟江南,要帶些人手與貨物,不知您可有相熟的船家?”

    阮青嵐想了想,“船家我倒認識一些,就是不知官人要多大的船?”

    “船大小都可,”

    獨孤珩微微頓了頓,“隻有一點怕是不太方便,我們沒有路引。”

    本朝規定,平民遷徙百裏,皆需持官府簽發的路引,否則便會被治罪。

    阮青嵐不是笨人,此時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腦間快速思索一番,便道,“出門做生意,誰都會有準備不及的時候,這並不是大事。不瞞官人,阮某手中便有貨船,平素往來南北運貨,我近來正準備回臨安探親,如若您不嫌棄,可與阮某同行。”

    是,他原不打算回江南,但好不容易有報恩的機會,他回一趟也無妨。

    畢竟他往常年來南北運貨,路引很容易弄到。

    隻不過待他把話說完,麵前的人卻並未立時應下。

    阮青嵐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好看了看自己的結拜兄弟趙達。

    隻見趙達咳了咳,壓了壓聲音道,“阮兄,我們拿你當自己人,所以有些事不能瞞你。我們東家的身份,一旦被官府發現,隻怕會有連累你的風險。”

    身份?

    阮青嵐一愣,怎麽聽起來這麽嚴重?

    他壓下心間疑惑,試探問道,“那麽,官人的身份是……”

    雖房中無人,趙達還是將聲音壓得極低,“主上乃是鎮北王。”

    什麽,鎮北王?

    阮青嵐徹底驚住。

    眼前的人竟是鎮北王!

    ……

    他震驚了許久,腦間才終於回了神。

    是,經過拱衛司的那場虛驚,他早就猜到對方身份不俗,而眼下,種種信息又都能對得上,慶州,藩王進京,還有珍珠耳墜……

    他從沒能想到,有朝一日會同威震朝堂的鎮北王同桌吃飯,而且還不是一次了。

    而緊接著,他又有了一個震驚的發現,自己這位結拜兄弟趙達,也並非什麽運糧的鏢頭,而是鎮北王府的總兵。

    “草民拜見王爺,拜見大人,草民有眼珠,竟不識二位……”

    可憐他小小商人,今日陡然得知真相,竟眼看要語無倫次了。

    獨孤珩叫趙達將他扶起,緩聲道,“孤知道你是敦厚之人,今日向你坦誠,也是看中你的人品,不必拘禮。”

    阮青嵐忙點頭應是,這才又坐回去。

    隻是他還存著些疑問,遂又試著問趙達,“大人既非運糧鏢頭,那日又緣何在龍門關外救了我?”

    難不成趙達他們早知自己會從那裏經過,且會遇上劫匪?

    所幸趙達也早已練好了借口,答道,“那龍門關外山匪凶悍,連我們王府的糧草兵器都敢搶,我奉主上之令剿匪,早已埋伏在那裏多日,正巧阮兄打那經過,惹了山匪的眼,我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遭那山匪禍害不是?”

    “原來如此。”

    阮青嵐信了,終於不再有疑問。

    獨孤珩則繼續方才的話題,“依本朝律法,沒有朝廷命令,孤隻能呆在慶州,但今次卻是不得不去一趟江南,所以隻能隱瞞身份,也辦不了路引。此事一旦被發現,不止孤會被治罪,你也會受連累。所以你無須勉強,務必考慮清楚。”

    他為人坦蕩,絕不會以恩惠來要挾阮青嵐。

    但阮青嵐卻已經拿定了主意。

    “草民並不勉強,草民得王爺庇佑,屢屢化險為夷,乃三生有幸。如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豈不枉為人?”

    他頓了頓,索性將家信之事如實告知,“草民前日收到家信,回臨安有正當理由,加之平素也常往來南北運貨,辦路引並非難事。那船是草民自己的,總比外人要可靠,隻要王爺不嫌棄,草民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見他堅決,獨孤珩終於頷首,此事便算是說好了。

    ~~

    當日晚飯時,阮青嵐對妻兒宣布了一個消息,他決定要回趟臨安,且要帶全家同行。

    事發突然,且與他前日的決定完全不同,秦氏頓時驚訝起來,問道,“阿皓也要去嗎?他才兩個月,路途遙遠,若受不住怎麽辦?”

    阮青嵐安慰道,“多帶幾個下人乳母,我再專門請個大夫跟船,咱們阿皓身體好,不一定會用到,再說,這一路碼頭都是繁華地,若實在不舒服,咱們隨時靠岸便是。”

    秦氏卻並不能完全放心,想了想,忍不住問他,“可是臨安那邊又來信了?”

    怕不是那邊催得緊,夫君沒法推卻?

    阮青嵐卻隻道,“並沒有,我想著索性今次為阿皓入了族譜,往後省的折騰,再者那裏是咱們的老家,孩子們總歸要回去祭拜一下先祖。”

    見他這樣說,秦氏隻好點頭不再多言。

    她是個溫順的女人,向來以夫為天,雖則還有些擔憂,卻也已經開始謀劃此行的具體事宜了。

    眼見娘都不說什麽了,子女們自然不敢有什麽意見,芳若雖不太興奮,但也已經開始考慮要吩咐小竹帶哪些衣裳;明瑜則是害怕落下功課,打算明日請夫子寫個書單。

    唯有安若想了想,開口問道,“爹,今次除過給阿皓上族譜,可還有什麽事嗎?”

    她曉得,爹原本都不打算回去了,現在卻忽然開口,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

    阮青嵐盡力叫自己神色如常,道,“沒什麽事。不過,今次恰好有兩位朋友也要去江南,我便邀請他們同乘了。”

    “是誰啊?”

    秦氏好奇問了一句。

    “趙兄弟同李官人。”

    秦氏點了點頭,沒了什麽疑問,安若卻登時一頓。

    獨孤珩?

    原來是他。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爹說順路是假,恐怕今次是專程為了送他們去江南的吧……

    可,可獨孤珩是藩王,照理來說眼下千秋節過完,他該回到慶州去的,根本不可踏足江南。

    所以,爹是打算掩護他們?

    應該是的,爹一直憂慮怎麽回報恩情,若有機會,定然毫不猶豫。

    想通這件事後,緊接著,卻她又忽然反應過來另外一樁。

    ——難道,這就是獨孤珩接近自家的目的?

    他怕是早有打算要去江南,但礙於身份,並無法拿到路引,知道爹常年往來南北,所以先向爹示好,好叫爹幫他南下……

    一定是這樣的。

    否則他怎麽會要大手筆買織坊那麽多織品,他又不缺綾羅。

    甚至,那對珍珠耳墜。

    對,獨孤珩必定是為了叫他們欠下人情才非要送她耳墜。

    安若想來想去,覺得終於能解釋通了。

    可他畢竟是藩王,一旦被發現,那可是大罪,爹尚不知他的身份,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某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某嶽父:驚,驚,好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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