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拜謝師恩
  第50章 拜謝師恩

    熱巧已經擺了一會兒,付河怕涼了,端起來遞到路西加唇邊:“喝一口。”

    路西加沒伸手,隻將嘴巴湊過去,借著付河的手喝了一大口。巧克力的香甜融化在指尖,路西加靠回付河的肩頭,依然覺得有些回不過神。

    瞧她一直望著玻璃窗不說話,付河將環著她的胳膊更收緊了些,問:“在想什麽?”

    玻璃窗上的影子在輕輕晃動,路西加仰頭看了他一眼,說:“在想……你好像瞞了我很多事情。”

    她本來以為他隻是初次見麵就對她有好感,卻沒想到這個初次見麵會是在他們的中學時代,隨後,她以為年少時隻是淺淡相逢,他卻在今天告訴她,那時少年的心裏就已經有了她。

    彼時青澀,路西加忍不住在一次向付河確認:“那……你是那時就喜歡我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付河認真想了很久後,才嚴謹地說:“其實那時候也不太懂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就是總想看看你。你放學以後到裴老師的辦公室寫作業,我就總磨磨蹭蹭不走,去找裴老師問問題。當時我朋友都很奇怪,問我英語哪來的那麽多問題。但你寫作業太認真了,我進去你都不太抬頭看我。”

    難得的,付河笑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的很單純,他每次進辦公室前都會想好,萬一路西加抬頭,他要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才會顯得自己既親和又帥氣,可這個小姑娘卻從沒過她實踐的機會。

    路西加聽著,笑了兩聲。是了,寫作業認真是她從小就培養起的習慣。

    “還有呢?”她問。

    “還有……你的演出我都會去看,學校裏的,電視台的……隻要我提前知道,就都會過去。”付河說,“我記得你跳的每一場舞蹈。”

    “每一場?”

    初中的時候,她在校舞蹈隊,又一直在少年宮學舞蹈,排的舞蹈很多,演出也不少。隔了這麽久的時間,路西加都不記得自己初一到底跳了什麽舞。她來了興致,亮著一雙眼睛問付河:“那你最喜歡哪個舞蹈?”

    沒有太多的猶豫,付河很快說:“我名字的那場。”

    名字?

    像是聽了個謎語,路西加微微蹙起眉,不大懂:“什麽名字?”

    但剛剛問完這句話,她就忽然像被回憶的流星擊中了心窩。一場演出的畫麵浮現於眼前,那是學校裏的藝術節,校舞蹈隊排了一個不是很難的舞蹈,但舞蹈的劇情很有意思,講的是一隻失明的小海鷗和她的同伴們在海上經曆風雨。

    她的角色就是那隻失明的海鷗。

    海鷗……

    一個名詞,帶出了很多句他曾說過的話。

    “叫海鷗吧。”

    “海鷗的英文單詞,記得怎麽讀嗎?”

    還有一句,是她以為他說錯了的胡話——“我的小海鷗們,要健康長大。”

    ……

    像一顆顆珠粒,在落地後被撿起,串成了漂亮的飾品。路西加握著那串珠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你……”

    付河將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然後飄向很遠的從前。

    “我記得,那年藝術節,你們表演的舞蹈叫《失明的海鷗》,舞蹈服是黑白的,裙子很像是芭蕾舞裙。你們的頭飾也很漂亮,每個人的頭上都別著一根羽毛。在舞蹈最後一段的時候,你站在一個白色的台子上,你的同伴拿了一根羽毛,擋在你的眼睛前麵。”

    付河說著,抬起一隻手,遮住了路西加濕漉漉的眼睛,然後輕輕晃動兩下,模仿著記憶裏那根為她療傷的輕柔羽毛。

    就像場舞蹈的最後,失明的小海鷗被同伴的羽毛治好了眼睛,跟著他們自由飛遠,當付河的手移開後,路西加睜開眼睛,咖啡店的燈光再次充斥了她的視野。很奇異地,那一瞬間,路西加忽然覺得過往或悲或喜的歲月都變得晴朗起來。

    她以為早就丟失了的光亮原來一直被人記著,那個執著的自己,也一直被他牽掛著。

    情緒翻湧間,視線對上一雙溫柔的眸子,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張臉分明還是中學時的模樣。

    這一刻,路西加才終於懂得,原來那些動人的愛情故事是真的存在的,而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主人公。

    “煙花呢?”

    她問得不大明確,付河有些疑惑。

    在他的懷裏,路西加用哽咽的聲音重複了從普天林那裏聽到的故事:“剛才天林他們說,你回過一次家鄉,問你到底回去幹嘛了,你說是給一個人放了朵煙花。”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她知道了,隔了兩秒,付河低低地笑了一聲,他搖著頭,有些無奈地說:“這倆小孩,真是憋不住事。”

    路西加很快懂了:“所以……那年的平安夜,真的是你放的煙花?”

    說到最後,路西加的眼眶已經徹底變紅。於她而言,那場煙花像是在黑夜獨行時偶遇的一盞燈,它的意義重大,所以來曆顯得尤為重要。就像她同付河說過的那樣,她一直以為那是老天給她的一個禮物,一個讓她繼續好好生活的暗號,她從沒想過,或許寫出這個浪漫故事的人會另有其人。

    “嗯,”付河應了一聲,然後自心底歎出一口氣,“其實原本想多放點的,但是我實在沒錢了。”

    他用自嘲的口氣說出這話,原本想逗路西加笑一笑,卻不想懷裏的人在短暫的停頓後便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兩人麵對麵坐著,付河這才看清了路西加紅紅的眼睛。

    “為什麽?”路西加問,“為什麽要去放煙花?”

    “其實最開始回去,不是為了放煙花,隻是知道你受傷,就想去看看你。其實從看到了你受傷的新聞起,我就想回去,我知道我回去沒有任何用,也知道回去可能會被追債的人發現……可我就想回去看看你怎麽樣了。但其實我不知道你具體住在哪裏,也不知道你那時候到底在不在家裏,所以就想著,放個煙花吧,萬一……你能看到呢?”

    付河緊緊繃著下巴,似乎在極力克製著一些不好把控的情感。雖然那些年他的日子過得一直都很苦,可是毫無疑問,在路西加出事以後的那段時間,是他覺得自己最撐不住的時候。他曾經一遍遍看她最新的跳舞視頻,搜尋她點滴的消息,看著她考上了舞蹈學院的附中、舞蹈學院,在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便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麽糟糕。盡管他的運氣差了一些,可起碼,她的前方是一路坦途。

    可偏偏,命運跟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大到連他都快要承受不住。

    他開始整夜地失眠,他一次次翻看著那張匆忙中當作寶貝帶走的一寸照,不停地回想她在舞台上的樣子,最終,理智還是沒能拉住情感,他揣著僅有的幾百塊錢,坐最便宜的火車回了家。

    算上轉車的時間,那趟旅途他用了整整兩天。他在火車上挨過了每一次售貨員的叫賣,挨過了很多個饑腸轆轆的時刻,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迷迷糊糊睡著,而每一次轉醒,都要先看看現在是到哪裏了,還有多長時間到家。因為開貨車的時候吃了太多的泡麵,本來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吃泡麵了,可火車實在開了太久,最終,他還是買了一碗泡麵。

    靠在窗邊,泡麵吃了半碗,他抬頭,看到窗外那輪格外圓的月亮。

    也不知是泡麵的熱氣熏的,還是月光刺的,很久都沒哭過的人就這麽紅了眼。

    付河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抬起目光,看到路西加已經重重撇下了嘴角。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路西加帶著哭腔問他,話裏摻雜了許多情緒。

    付河因為這個問題微微晃了神,他想到自己在她的工作室第一次看到那張煙花圖片時的茫然與驚喜。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老天終於發現了從前待他太過苛刻,開始給他一點甜頭。

    “沒想過你會真的看到,還這麽喜歡。第一次見著你用煙花圖片當背景,你還不大認識我,我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跟你說。後來聽了你講的買蘋果的故事,我也認為在那個街角,這樣的巧合很美好。然後就覺得……”付河想了一會兒,謹慎地挑選了一個合適的詞,“你得償所願就好。”

    她想要一朵煙花,天邊就出現了一朵煙花。

    既然她的心願已經實現,那麽是誰實現的,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

    一直在路西加眼睛裏藏著的淚滴終於流了出來,付河見著,忙去桌上拿紙巾,但在動作前,卻被路西加猛地抱住。

    “你說得對……”

    路西加突然蹦出來這麽一句,付河一下子沒理解。但他還是緊緊回抱了她,然後側了側臉,吻了下她的耳廓。

    “什麽?”

    “老天對我一點也不好,是你對我好。”

    從來沒有什麽偶然拾得的驚喜,老天對她一點也不好,對她好的是他。一直都是他。

    脖子上沾了淚水,付河忽然發現,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好像很愛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將臉整個埋在他的頸窩。委屈的時候是這樣,感動的時候也是這樣。而每一次,這個姿勢都能讓他的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恨不得就這麽將她揉進懷裏。

    溫暖的音樂在不知疲倦地繼續,女孩哭腫了眼睛,像是要把所有的感動與遺憾哭出來。

    他們抱了很久,後來路西加哭累了,又被付河以最開始的姿勢攬進懷裏。

    店主不打算打烊,他們誰也沒說要走。路西加纏著付河說那些和自己有關的瞬間,偶爾會忍不住抱怨一句,問他為什麽不早點追自己。

    “如果你那時候再主動點,我們也能算青梅竹馬了。”半眯著眼,她小聲嘟囔。

    聽著這話,付河斂著眉目,靜默了片刻。

    “班主任的女兒……我是吃了豹子膽嗎?”

    原本因為夜深而湧上的困意一下子因這句話消失不見,路西加想了想自己的媽媽,顫著身子笑個不停。

    笑完,她又閉上了眼睛,再次變得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付河用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其實……我是有過計劃的。”

    他說得太輕,像是夢裏的呢喃。

    “嗯?”

    “我計劃著,要好好學習,以後拿到一個漂亮的分數,考上一個非常好的大學。等我考上大學,你也才剛上完高一,隻要你不早戀,我應該還是很有機會的。”

    這樣的假設,隻聽起來就很美好。

    “然後呢?”她不知什麽時候扯起了唇角,玻璃窗裏,兩個人都在笑著。

    “然後,找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到你家,拜謝師恩。”付河說。

    路西加不信:“就隻是拜謝師恩?”

    “當然,還要找個機會和你說話,讓你認識我。要和你保持聯係,但要等你高中畢業之後再表白。”說著,付河忽將頭一歪,靠到沙發靠背上,他笑得慵懶,目光遙遙,卻藏著幾分無奈的遺憾,“我是一個不大喜歡做計劃的人,這麽多年,也隻做過這一個計劃……”

    一個計劃,藏了他年少時所有的萌動,那是青春草地上長出的嫩芽。

    如果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詞,可即便如此,付河還是會克製不住地去描繪那個不可能存在的平行時空。因為那個世界太過美好,她不會受傷,他也不會被迫背井離鄉。就像她剛才說的,或許他能算是她的竹馬,一路護著她,到達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他不會讓壞人靠近她,會努力做她的超人。

    可人生的反應就像多米諾骨牌,或是蝴蝶效應,一件事情偏離正軌之後,便會打亂之後的一切。

    青春的草地,芳草沒有碧連天。

    “我計劃得縝密周全,可惜,沒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