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欠債可不行。”
  第32章 “欠債可不行。”

    比起路西加的吃驚,付河倒是十分淡定。他抱著海鷗,身子沒動,整個人的姿態仍舊是隨意又悠閑的:“嗯,還是我的初中班主任。”

    新的信息來得太突然,路西加需要有一定的時間來轉變自己先前的認知。許是看出了她一時的語塞,付河主動說:“所以,你的家鄉也是我的家鄉。”

    路西加眨眨眼,終於找回了自己仿佛走失的話語:“那你怎麽當時沒告訴我?”

    她的心裏既有不解,又有激動,一時間沒有注意,說話的音量已經不自覺提高了一些。

    是到了此刻,付河才調整了自己的姿勢。他將海鷗放到地上,兩隻手交叉,手指偶爾動一下,指尖的相互觸碰是有規律的,像在幫助他理清思緒。

    “那時候……沒想好怎麽說。”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開端,付河停了一會兒,才說,“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裴老師的女兒,初中的時候,我就見過你很多次。”

    聽到這,路西加才反應過來,原來她一直都被付河當初的話誤導了。付河說看過自己所有的舞蹈是視頻,她便以為付河是通過媒體認識的自己。她一下子想得有些多,隱約猜到付河是不太想提起過去,卻又很遺憾地想到,如果他早點告訴自己他們還有這層關係,她一定會更容易和她熟悉起來。

    斟酌之後,她小聲問:“既然你認識我,那我問你我們是不是認識,你為什麽說‘不算’?”

    聞言,付河笑了笑,說:“因為我知道,你應該不認識我,那怎麽能算我們認識呢?”

    路西加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陰差陽錯。她記得那時候她的確經常去找裴靜,她年級低,放學早,經常會在放學後到裴靜的辦公室去寫作業,或者有時候想要提前回家,忘記了帶鑰匙,也會去找裴靜要鑰匙。她也對一些班上的同學有些印象,可對付河,是真的沒有任何印象。

    她沒說話,付河便接著說:“我今天主要想說的是後來我家發生的事,也是為什麽,我一直沒跟你提過以前。”

    付河這樣說,路西加便隱隱猜到了他要說的內容。

    “我高一的時候,有一天突然被我爺爺叫回家,他告訴我我爸因為賭,欠了好多債,之前全家人都不知道,現在瞞不住了,人家找上門來了。他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那些人差點把他打殘。之後我們一家就去躲債了,我就這麽突然……輟了學。”

    雖然從裴靜那已經大概了解了這件事,但聽到付河這樣無奈地笑著說出這些話,路西加還是心疼得不行。

    “然後呢?”

    “當時我爸欠的錢很多,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因為未成年,又一直要躲躲藏藏的,我隻能打點零工,但那樣掙得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那種日子……太壓抑了,我需要一個能發泄情緒的東西,所以偶爾空下來,就會寫寫歌。後來看到金一接受投稿,我就把我寫的歌給他們發了一部分,於是就認識了瑞哥。”付河笑了一聲,也舒了一口氣,“那時候我在雲南,他專程跑來找我,和我聊了聊,希望我能加入他的公司。我跟他說了一些我的情況,比如,怕被那些人找到,如果一直待在他的公司,怕給他的公司帶來麻煩。他考慮了兩天,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兩天之後,他竟然跟我說,他可以先把債給我還清,讓我起碼不用躲躲藏藏的,安心寫歌,之後我隻需要還他錢。”

    “哇,”路西加微微張大了嘴巴,雖然隻是在聽付河講過去的事,但好像也跟著鬆了一口氣,“他真好。”

    以前路西加就看過一些人說,謝其瑞和SEA,G是伯樂與千裏馬,說是謝其瑞有眼光,發掘了當時沒有任何名氣的SEA,G。她沒想到,原來現實的故事比別人口中的“據說”還要動人。

    付河點點頭,沉吟片刻,他忽插了一句:“我現在已經都還清了,沒有負債,你……可以放心。”

    先是應了一聲“嗯”,路西加才後知後覺地疑惑,她放心什麽?

    她覺得付河有些小瞧了她,低聲爭辯:“又不是你自己欠的債,你又沒有不良嗜好,你就算沒還清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不行,”付河微微笑著搖頭,“欠債可不行。”

    其實再次遇見路西加的時候,付河就很慶幸,自己之前那麽多年都在拚命努力掙錢還錢。對他來說,那些纏了他多年的債務就像冰冷的枷鎖,如果他被束於枷鎖之中,那即便再次遇見,他也不會去追路西加。他知道,金錢是膚淺的,物質不是一切,但如果他連掙的錢都不能給她花,那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給她幸福。

    “他們也打你嗎?”不知想到了什麽,路西加突然問。

    付河愣了愣,沒急著答話。

    “那天你喝醉,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傷。”路西加解釋。

    付河其實不想和路西加提及過多的過往,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須向她交代清楚,比如自己父親的情況,比如家裏曾經的債務,她有知情權,也有選擇權。但那時的艱難曲折,他卻從來不想多言。他不想讓自己心愛的人知道自己那樣狼狽的過往,不想讓她不安,更不想惹她心疼。

    但顯然,麵前坐著的人大概已經在腦海裏自己補全了這段故事。看著路西加微微紅了的眼睛,付河總覺得她的眼神有些眼熟。慌神間,他垂眸瞥見在地上玩的海鷗,這才猛然驚覺,路西加此時臉上的神情可不就是在屋簷下,她看著濕漉漉的小貓咪的樣子。付河在心裏搖了搖頭,感歎他的姑娘是真的心軟。

    他朝前傾身,握住路西加的手:“沒有那麽嚴重。”

    他這樣安慰,路西加卻搖搖頭。她並不相信,倔強地說:“我都看到了。”

    付河從前並不在意身上會不會留疤,能被衣服蓋住的地方,往往受了傷也不會被人看見,他自己就更懶得護理。但這會兒,他突然很後悔。

    “嗯……”付河不想讓路西加再多想,忙繼續說,“其實今天想跟你說的重點不是這個,是想跟你說,那時候瑞哥幫我還債,我真的很感激他。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對我來說,他就好像一個突然到來的救世主,給了我一個可以活下去的機會。所以……那時候我就答應他,以後我的歌,他要多少有多少,他有任何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

    付河說到這停下來,路西加回視他的眼睛,不大明白地點了點頭:“嗯,這是應該的,怎麽了?”

    人要知恩圖報,更何況是這樣大的恩情。

    對視中,付河抿了抿唇,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難開口。

    “他現在幾次三番要我幫楚翰維寫歌……但我能看出來你非常反感楚翰維。”

    因為付河提到的名字,路西加心裏猛地一沉。付河立刻看出她神情的變化,他捏了捏路西加的手,想讓她放鬆一些:“能不能告訴我,他做過什麽讓你討厭或者傷害你的事情?這樣我才能更好地拒絕。當然,如果有什麽需要保密的事情,我不會直接跟瑞哥說,但我得知道他到底對我的女朋友做過什麽,有多嚴重。”

    路西加知道付河說的話是合情合理的。謝其瑞對於付河而言,不僅是伯樂,更是恩人,她不能要求付河憑著自己一點情緒的變化和完全沒有頭緒的猜測,就去違背他當初對謝其瑞許下的承諾。

    她低頭看著地板反著的亮光,腦袋裏混亂一片,一些零星的片段又衝到了她的腦海裏,像沒有上對顏色的油畫,突兀刺眼,蠻橫地和剛剛得到的信息來回撕扯。

    她一直沒說話,付河也沒有催,就拉著她的手,一下下撥弄著她的手指,耐心等著。

    路西加於是將視線挪到兩人交纏的手指,看著他們之間的紋路一次次重合、錯開。

    半晌,她搖了搖頭:“其實也沒什麽。”

    握著她的手指慢慢收緊,付河低著頭沉默一會兒,變成用兩隻手拉著她。他重新抬頭看她,輕輕歎了聲氣,說:“不要逞強。”

    許是周圍太靜,付河又將這話說得太溫柔,有那麽一瞬間,路西加幾乎想要自私一把,將過往的事和盤托出。但也隻是那麽不到一秒鍾的時間而已,衝動很快被理智和習慣壓過,快到都沒來得及表露在臉上。

    所以,付河看到的路西加仍舊是鎮定的,甚至還微微抬著唇角,像在笑。

    在付河摻著擔憂和質疑的目光中,路西加再次搖了搖頭:“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他以前追過我,而且很煩人,所以我很討厭他。”

    看上去,路西加此時真的沒有什麽反常的表現。但付河卻相信,他們第一次一起遇見楚翰維時,他所感受到的路西加的憤怒和恐懼都是真實的。他記得從背後悄悄拉住自己袖子的手,記得路西加在車上不安的樣子,那絕不是簡單的“被糾纏”過能帶來的情緒。

    但她不想說,他也就不願意再繼續逼她。所以付河也隻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好,不管怎麽樣,他現在不敢了,如果他敢再來找你,我肯定揍他。”

    心裏的難受隨著付河這句話而消散了一些,路西加點了點頭,盡量讓自己笑得更自然。之後的時間裏,她努力克製著,讓自己不要再去想和楚翰維有關的事情,但當晚還是不可避免地失了眠。這一晚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情緒又千回百轉、大起大落,她躺在床上,大腦卻像不肯停止工作似地,不受控製地產生各種想法。大約到了三點鍾,她躺得實在難受,便想起來去趟洗手間,順便看看在客廳睡覺的海鷗。

    沒想到出了臥室,卻看到付河的工作間還亮著燈。木門虛掩著,窄窄的縫隙露出一道光。

    這麽晚,還在工作嗎?

    路西加放輕了腳步靠近,推開門,看到付河正戴著耳機在編曲,海鷗則趴在桌角,睡得正香。大概是貓天生警覺,又聽覺靈敏,路西加明明覺得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海鷗卻還是在她推門後撩開了眼皮,睡眼朦朧地望了她一眼。

    路西加本來隻想偷偷看一眼,並不想打擾付河的工作。現在被一隻貓發現,她沒顧得上多想,竟然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邊,想讓海鷗不要出聲。

    可海鷗顯然看不懂人類的動作,幾乎在同時,海鷗就已經張嘴叫了一聲,然後起身,似要跳下桌找她。

    下一秒,原本背對著門口坐著的人便回了頭。

    付河見了她顯然很吃驚,他第一反應是轉頭看向掛鍾,確認了一下現在的時間,隨後很快摘下耳機,問:“沒睡?”

    路西加垂下手,往裏挪了兩步。

    “睡不著。”

    話說完,連她自己都被自己過於明顯的撒嬌語氣震驚到了。她一時搞不清自己怎麽會這樣說話,還沒回過神來,便看見付河朝她伸出一隻手:“那過來。”

    這次,他的旁邊可沒有另一把椅子。

    路西加被他牽著朝前走,隨後腰上忽然一緊。視線的水平位發生了變化,她被他攬著,側身坐在了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