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155章

    貴妃省親,是京中難得的盛事,榮陽侯府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榮陽侯府的人也早都在府中候著,如今全都在正門前恭迎,離得甚遠,就能聽見貴妃儀仗的聲音。

    為顯示皇恩浩蕩,顧晗回府省親有數百禁軍隨行,浩浩蕩蕩的隊伍讓四周百姓都不由得生出敬畏。

    顧晗一路上都安靜地待在儀仗內,外間人看不清她,隻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一位佳人身影。

    直到儀仗停下,珠簾被從外掀開,顧晗才被玖念和玖思扶著下了儀仗,她身穿貴妃宮裝,貴氣逼人,讓人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顧晗看著眼前下行禮的父兄等人,沒有在意四周百姓,立刻上前扶起。

    不等寒暄,榮陽侯就恭請顧晗進了府邸,顧晗進的是皇宮,這一趟回來,隻覺得渾身不自在,處處皆是禮數,父兄和她說話時,動不動就要躬身彎腰。

    顧晗直皺眉頭,她惱聲道:

    “這裏並無旁人,爹和大哥這般,是要和女兒生疏了嗎?”

    一句話,盡顯女兒家的嬌態。

    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頓時變成曾經熟悉的小妹,顧淵抵唇輕笑一聲:“知道你要回府,爹和娘激動壞了,將你進宮前的閨房早早就派人打算了數遍。”

    榮陽侯也無奈搖頭。

    見他們終於不再畢恭畢敬,顧晗才算作罷,等話過幾旬,顧晗垂了垂眼眸,低聲說:“我想要去看望長姐。”

    一頓,侯夫人臉上的笑淡了幾分,多了些許落寞,她拍著顧晗的手背:

    “阿棠在世時,你向來和她最親,你在今日回府省親,我就知道你是想要回來看她。”

    今日恰是顧棠的祭日。

    顧晗沒有否認,她也沒有要任何人作陪,將皇子和公主留在府中,隻帶著玖念和玖思前往了顧棠的墓前。

    顧棠的墓碑旁立了新碑,泥是翻新過的,顧晗不用看墓碑上的字,都知道那裏葬的是何人。

    幾日前還好生生的人如今就不再了,顧晗沉默地給兩人上了香。

    回去的路上,顧晗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她問玖念:

    “可有派人去寒食居?”

    “娘娘放心,奴婢早就吩咐下去了。”

    顧晗怔怔地托臉,有點心不在焉地看著路邊景色,玖思好奇伸頭:“娘娘在想什麽?”

    顧晗不知該如何說,她有些煩躁地搖頭。

    這趟省親給她的感覺其實並不好,倒不是說侯府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讓顧晗有些不自在,就好似是在接待一個貴重的客人,頗顯得幾分疏離。

    待午膳時,這種感覺更甚,顧晗居於上位,她不動筷,其餘人就都等著她,顧晗表麵不動聲色,捏著筷子的力道卻不由得緊了緊。

    在侯夫人要讓府中準備晚膳時,顧晗告訴她:

    “皇上隻許我在府中待一日。”

    侯夫人錯愕,她不敢說皇上半分不是,等室內隻剩下母女二人時,她才低聲地說:

    “宮中近來發生的事情,臣婦有所耳聞,娘娘今日能夠回府省親,叫臣婦心中也終於替娘娘鬆了口氣。”

    她瞧得出皇上對娘娘的好,侯夫人替娘娘高興,又不得不提心吊膽著。

    侯夫人告訴她:

    “皇上對娘娘好,娘娘也不可一昧地接受,任何情誼都有消耗殆盡的一日,瞧不見回報的投入在日積月累下隻會讓人心寒。”

    顧晗臉頰燒上一抹豔紅,知子莫若母,顧晗總覺得娘親看出了什麽,但她不好意思在這件事上多說,隻能將娘親的話記在心上。

    傍晚時分,顧晗就一步三回頭地出了侯府,她瞧見娘親似背過身擦了擦眼角,父兄沉默不語,顧晗捏緊了帕子,這一日的疏離和別扭在這一刻都褪得一幹二淨。

    時間帶來言語上的疏遠,但改變不了她們血濃於水的事實。

    就例如侯府終得勢,父親依舊一如往常地低調,兄長至今因怕影響到她而不議親,顧晗並非一昧地在為侯府付出。

    剛一上儀仗,顧晗就驚得險些叫出聲,她瞪大了眼眸,看向儀仗中慢條斯理坐著的人。

    好半晌,顧晗才尋回聲音,堪堪道:

    “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陸煜覷了眼顧晗震驚的模樣,沒有說實話,遞給了她一杯茶水:“剛到。”

    顧晗不明所以:

    “皇上既然來了,怎麽不進府中?”

    不等陸煜回答,顧晗就自言自語道:

    “不對!皇上昨日還說不和臣妾同來,又出宮作甚?”

    陸煜被她問得唇角一抽,恨不得將那杯茶水親自喂給她,好堵住她的那張喋喋不休的嘴,陸煜不去看她,麵不改色道:

    “今日禦前不忙,朕才得閑來接你回宮。”

    顧晗來不及受寵若驚,一臉狐疑地看向他,和皇上同床共枕近三年,顧晗對皇上自認有五分了解,他一心虛就不敢對上她的眼睛。

    顧晗擰了擰細眉,試探道:

    “皇上不會和臣妾一同出的宮吧?”

    陸煜立即反駁:“怎麽可能?!”

    見他不打自招,顧晗輕扯了扯唇角,她小聲嘀咕:

    “分明是皇上讓臣妾回府省親,怎麽還一副怕臣妾一去不複返的模樣。”

    陸煜隻當聽不見這混賬話。

    偏生那個沒良心的還在質疑他:

    “皇上不會還在懷疑臣妾,以為臣妾是因謝長案才想要出宮的吧?”

    陸煜冷嗬一聲,直接懶得理會她,他若真的這般以為,他隻會將顧晗一輩子困在宮中,不許她見謝長案一麵。

    皇上和貴妃一同回宮的消息很快傳入後宮,葉妃正在給二皇子喂輔食,素俐呐呐道:

    “奴婢聽說,皇上好似一日都不在宮中。”

    葉妃不鹹不淡地覷了她一眼:“窺探帝蹤,若叫人發現,本宮可保不住你。”

    素俐被她嚇得臉色慘白。

    葉妃沒有安慰她,若再不讓她覺得害怕,葉妃真的怕她會做出錯事來。

    一貫安穩低調的人乍然得了權力,隻會比一直擁有權力的人更容易助長了野欲。

    葉妃掃向四周燃的炭盆,溫聲道:

    “吩咐下去,讓中省殿備好炭火,各宮各院莫要短缺,尤其是周修容和陳嬪的宮中,要多送些炭火過去,天冷了,皇子都還年幼,經不得凍。”

    葉妃沒有提頤和宮,貴妃管著六宮,根本用不上她操心。

    長凝苑,周修容早就搬到了正殿居住,貴妃和皇上回宮,她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

    無他,她托顧晗買的芙蓉糕,被玖念親自送來。

    寒食居的錦盒三年未變,隻一眼就讓周修容有些怔然。

    周修容嚐了糕點味道,其實不如宮中做的糕點好吃,周修容說不上來什麽心情,她隻是默默地將這一份芙蓉糕全部用完。

    雖未落雪,但進了十一月後,天越來越冷,顧晗穿得不算單薄,但仍覺得些許冷,頤和宮中燃了地龍,顧晗脫了大氅,被陸煜硬塞了個湯婆子,才覺得緩了過來。

    顧晗將澤兒和安兒收拾好,才回頭納悶地看向陸煜:

    “皇上一日不在宮中,禦前當真不忙?”

    陸煜不理會她,他見安兒胡亂朝他伸手,索性越過了顧晗,將安兒抱在懷中,借此假裝沒聽見顧晗的話,反正沒一句他愛聽的。

    顧晗覷著他似有些沉悶的背影,呐了呐聲,她想起娘親今日對她說的話,顧晗頓了頓,輕聲說:

    “臣妾今日很高興。”

    陸煜逗弄安兒的動作似乎頓了下,又似乎沒有,他沒有回頭,仍轉著撥浪鼓,隻是若細心觀察,就會察覺他搖著撥浪鼓的動作小了些。

    顧晗沒管他,低聲添道:

    “能夠回府省親高興,在儀仗中見到皇上也高興。”

    顧晗臉頰也有點紅,她赧聲:“皇上一心待臣妾好,臣妾知道。”

    話說到這份上,那背對著她的人才嗬了聲:

    “回程途中誹謗朕時,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話中頗有些刺人,果然,回來時的話叫他記在了心上,顧晗撇唇,真是個小心眼的。

    顧晗不說話了,陸煜反而不得勁,他轉過來,眯著眼眸輕嘖:

    “隻說你一句,你倒是委屈上了?”

    顧晗嗔了他一眼:

    “臣妾不敢,臣妾隻是在想,晚上該飲幾杯濁酒才能給皇上賠禮道歉。”

    顧晗甚少喝酒,她每每喝完酒,都會臉熱腮紅,一雙杏眸盈盈盛了水光般,她尋常晚間性子不好,便是皇上也吃過幾次掛落。

    但偏生她醉酒時格外得乖巧,少有的一次被皇上撞見,夜間的胡來叫顧晗腰肢酸疼了好些日子。

    自那以後,顧晗長了記性,就沒有在陸煜跟前飲過酒。

    乍然聽見她提起,陸煜眼神稍暗,須臾,他抬手抵唇掩飾般地輕咳了一聲:

    “你若有心,三杯即可。”

    顧晗麵紅耳赤,隻覺得沒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