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

    顧晗以為皇上最多自會將淑妃貶位至修容,因為三品是剛好卡在可以撫養皇嗣的位份。

    但皇上沉默了許久,開口:

    “淑妃魏氏謀害嬪妃和皇嗣,罪不可赦,念其撫養小公主有功,即日起,去封號、貶為嬪位!”

    顧晗震驚回頭,訝然地看向陸煜。

    從一品妃位貶至嬪位,甚至不如曾經攀附她的林貴嬪,這個位份頗為微妙,懲罰也的確稱得上嚴重。

    顧晗看見了皇上若有似無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那句“念其撫養小公主有功”就好似專門說給她聽的一樣,顧晗抿了抿唇,稍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本來在顧晗的預料中,這件事並不是這麽快就會被揭發出來,至少要等到她身子出現點虛弱來,誰知道皇上來得太快,她的身子又太爭氣,一下子就被皇上發現了端倪。

    如今她和皇嗣都沒有出事,想要借此奪了淑妃的性命談何容易?

    顧晗心中輕輕歎了聲氣,餘光瞥見林貴嬪狂喜和淑妃有點恍惚的模樣,頓了頓,終究是最先附和了皇上的話:

    “臣妾謝過皇上替臣妾作主。”

    她堪堪服下身子,就被陸煜攔住,陸煜啞聲看向她垂下的脖頸,有片刻說不出話來。

    在他眼中,顧晗向來聰明透徹,她知道他不會要了淑妃性命,所以在他說出對淑妃的懲罰後,很快就猜到了他這是能做的極限,她不算溫順,但一向最貼他的心。

    就如他曾經說過,她總是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陸煜也看見了淑妃身子輕晃的模樣,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人和人終究是不同的。

    分明眼前淑妃要比顧晗更狼狽,但顧晗服身彎腰的那一刻,他心思就全然都放在了顧晗身上,他覺得她委屈,所以不自覺就生了心疼。

    這是淑妃倒在他跟前,他都不會有的情緒。

    陸煜不知道,此時他眼中的心疼幾乎溢於言表,淑妃看得一陣恍惚,比聽到皇上將她降位時情緒還要激蕩,她不由得回想——

    當初王府中時,她被側妃陳氏害得灌下紅花,婢女太醫進進出出,血流不止時,甚至那時皇上還不如現在鋒芒內斂,但即使如此,那時的皇上似乎都未曾對她流露出這種心疼的情緒來。

    似有千萬根針不斷紮在心頭,淑妃疼得手都抖了幾下,她跪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對另一個女子憐惜不已的神情,淑妃堪堪閉眼。

    她知道,自今日起,這後宮再不似從前了。

    皇上一直隱晦維持的平衡將不複存在,他既眼中隻有昭妃,自然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昭妃和其子嗣的位置和安全。

    甚至,淑妃有些陰暗地猜想,皇後隻生下位病弱的小公主,對於皇上來說,恐怕也是鬆了口氣的吧。

    期盼許久的嫡子,和乍然而得的新歡,終究是新歡勝了一籌。

    也正因此,他心裏才藏了份隱秘的愧疚,讓他不得不看重小公主多了幾分,過往的日子,禦前三五日總要去翊安宮過問一遍小公主的情況。

    淑妃好似麻木地垂下頭。

    殿內除了林貴嬪情緒有點外泄,其餘人都有點不真切,甚至她們心情都覺得些許古怪,半晌這些情緒複雜皆數化成了唏噓,尤其皇上待昭妃的模樣讓她們煩悶。

    舊不如新這四個字,當真是自古貫徹至今。

    淑妃的懲罰隻是貶位加禁足,但對於阿柳和阿樹,陸煜緊皺著眉頭,半晌,都沒有做出決斷。

    顧晗有點猜得到他的心思,終歸是那日令昭儀做得太狠,讓那個嬤嬤罵的話給皇上留下太深的印象,在如何處決犯錯的奴才身上,一時有點舉棋不定。

    顧晗眼神不著痕跡地稍閃,在無人察覺時,她就收斂了情緒,她搭上陸煜一直扶住他的手臂,將他的注意都引到自己身上後,才輕緩道:

    “皇上,這奴才二人的確有罪,但也是被逼無奈,死罪可免,皇上將他們貶至浣衣房就罷了,諸位皇子皆年幼,全當給他們積福了。”

    陸煜本就怕她會因淑妃的處罰而心中煩悶,如今見她說話,即使是替這兩個奴才求情,陸煜也沒有半分猶豫,隻是兩個奴才而已,陸煜不會駁了她的話:

    “聽你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二十,才罰去浣衣房。”

    浣衣房是皇宮中最辛苦的地方,裏麵多是犯了錯的宮人,但這對於阿樹和阿柳來說,能不丟了性命就已經是意外之喜,做奴才的,吃打罰都是家常便飯,二十棍子,還不至於折了他們命去。

    阿柳大大鬆了口氣,癱軟在地上,和阿樹二人拚命磕頭謝罪。

    期間,阿樹似乎不經意對上顧晗視線,一頓,他立刻垂下頭,仿佛適才的眼神對接隻是意外,阿樹握緊了阿姐的衣袖。

    盆栽□□一事到此結束,盆栽全被搬出頤和宮,宮妃也陸陸續續都散了。

    在出頤和宮門時,林貴嬪不慎撞上淑妃的肩膀,對上雅絡憤然的視線,林貴嬪眼神陰狠,她抬手掩唇:

    “瞧我心急得要趕回去,一時不慎撞到了魏嬪,可將魏嬪撞疼了?”

    她咬重了魏嬪二字,意在提醒雅絡如今她們的身份早不如從前了,雅絡氣得臉色青白,但魏嬪卻是一臉平靜,她無甚情緒地掃了林貴嬪一眼。

    這一眼讓林貴嬪稍頓,好似又想起曾經淑妃高高在上不以為然掃向她的神情,林貴嬪越恨了些,但腦子卻越發清醒,她知道這是何地,容不得她放肆,而且,她心中對魏嬪還是存有忌憚。

    她不再為難雅絡和魏嬪,眸色沉沉地轉身離開。

    四周人看了一場短暫的戲份,有些低位妃嬪不敢相信寵冠後宮的淑妃娘娘就此倒了,徘徊在原地,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安慰。

    葉修容隻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帶著宮人素俐離開。

    素俐頻頻回頭張望,葉修容無奈搖頭:

    “有什麽好看的?”

    素俐訕笑著回頭,悻悻道:“奴婢就是覺得有點不真切。”

    她又回頭看了眼,訝然出聲:

    “娘娘,好像有人去和魏嬪說話了。”

    葉修容不在乎這件事,她隻是不鹹不淡地舒了舒眉眼,緩聲道:“都知道魏嬪害了昭妃娘娘,這個還敢往魏嬪跟前湊,怕是唯恐昭妃娘娘不會記得她們。”

    昭妃入宮後,先是德妃,後是皇後,如今加上一個淑妃,曾經宮中的三巨頭都因她而倒台,葉修容可不覺得昭妃真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是個溫和的主。

    淑妃貶至嬪位,居於林貴嬪之下,先前林貴嬪險些被淑妃折辱近死,林貴嬪本就心眼小,不可能當作無事發生過,往後,這宮中怕是要熱鬧了。

    皇上為了讓昭妃娘娘解氣,當真是不念及半分往日舊情。

    素俐眼神轉了轉,似想要說什麽,葉修容仿佛早有預料,打斷了她的話:

    “收起你那些心思,本宮的小皇子體弱,可經不起這些折騰。”

    素俐吐了吐舌頭,終究不再說話。

    頤和宮中,外人盡退後,殿內隻剩下顧晗和陸煜等人,陸煜看著顧晗被包紮嚴實的雙手,似想說什麽,到嘴邊又堵了回去。

    顧晗覷了眼,覺得他這個樣子讓人難受得慌,沒有再提淑妃一事,而是道:

    “淑妃被貶,協理六宮一職就擔不得了,臣妾這雙手受了傷,也不得勞累,皇上可有想好,讓誰來替臣妾分勞一二?”

    隻要大權握在手中,顧晗不介意分些事出去,皇上是一國之君,也不見他事事親為。

    果然,顧晗的話讓陸煜轉移了注意,他皺了皺眉頭,道:

    “依你看,你覺得何人能夠勝任?”

    顧晗險些要翻了個白眼,她在宮中隻和周嬪相熟,若讓她說,她自然想讓周嬪來幫一幫她,但先不說周嬪樂不樂意勞累,隻說她位份,也不足夠擔任這一職。

    至於旁人,顧晗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誰對這些嫻熟些。

    顧晗惱瞪了陸煜一眼:

    “皇上分明為難臣妾,臣妾哪有皇上了解後宮姐妹。”

    顧晗一句話將陸煜埋汰得渾身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想起一個人選:

    “你覺得葉修容如何?”

    顧晗一頓,葉修容?

    顧晗若無其事地多看了眼皇上,當初小皇子無處可去時,皇上思來想去,將小皇子記在了葉修容名下,如今要尋人協理六宮,皇上也想起了葉修容。

    看來,葉修容在皇上心中還是多多少少可以信任的。

    上頭還又一個皇長子,顧晗對葉修容撫養的二皇子並不如何忌憚,聞言,就輕頷首:

    “葉修容一向行事得體,臣妾聽皇上的。”

    話音甫落,顧晗覺得皇上似乎在猶豫什麽,半晌,他道:“中秋在即,先讓葉修容協助你操辦中秋宴,協理六宮一事,等中秋後再議。”

    顧晗不解,她這雙手養幾日就好了,根本不用等中秋。

    皇上再猶豫什麽?

    但顧晗沒有反駁,近來宮中一切事宜早就走上正軌,她一個人也應付得過來,隻是中秋宴的確忙碌,重點繁瑣事多,顧晗的確不願接手,有葉修容在,她也樂得輕鬆。

    想通這一點後,顧晗也沒有去管陸煜在想什麽,而是道:

    “既然皇上決定好了,那臣妾明日就讓人請葉修容來告訴她這件事。”

    陸煜沉應了聲,情緒讓人看不透,顧晗不解:

    “皇上在想什麽?”

    陸煜許久不說話,半晌,他才耷拉下眼皮,沉悶道:“你的手,疼不疼?”

    顧晗一頓,手指似輕顫了下,須臾,她才回神,呐呐地低聲說:

    “……不怎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