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腹部似有墜落的疼,顧晗意識含糊間疼得蜷縮起身子,小腿痙攣抽搐讓她身體呈現一種很不自然的姿勢,她恐慌得要命,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她想動,可渾身很沉,沉得她眼皮子都睜不開。

    她似乎抓住了什麽,來不及去想,就狠狠攥在手心。

    ——疼,她很疼,救救她。

    她無聲地在喊。

    顧晗根本不知她疼了多久,她模糊間好像聽見了動靜,耳畔一片嘈雜,腹部的疼痛逐漸減輕,連腿上都有人不斷替她按捏,就似洶湧的海麵終於平靜,她緊繃的身子也漸漸不再顫抖。

    陸煜坐在床上,任由女子攥著他的衣袖,哪怕她手指因用力而有些蒼白,陸煜也沒有抽袖離去,他低垂著眼眸,不斷輕撫女子的後背。

    殿內一片寂靜,玖思匆忙端來安胎藥,同玖念合力給主子灌了下去,太醫把脈去針,恭敬地躬身拱手:

    “昭貴嬪已無大礙。”

    陸煜頭也未抬,誰都不知他在想什麽。

    半個時辰後,劉安大汗淋漓地進來,臉色有些難堪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

    想到長春軒後的情景,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陸煜沉著眸,聲音冷冽:“說。”

    “奴才讓人將長春軒後的桃樹全部拔除,太醫檢查後發現,那片桃林都染上了紅花粉。”

    不止,甚至太醫摸了樹幹,道,這些樹木皆用紅花浸泡的水澆灌過。

    一整片的桃林,就在長春軒後,哪怕昭貴嬪足不出戶,日積月累,她這一胎也很難保住,甚至不止如此,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下,她根本很難再會有孕!

    這麽大的手筆,劉安不敢去想背後的凶手是誰。

    玖念聽得脊背發涼,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額頭磕在地麵上,發出砰砰砰的悶響聲,砸在殿內,氣氛越壓抑了些,所有人都聽得見她哭得壓抑恨極:

    “皇上!做出此事的人分明是要置我家主子於死地啊!哪怕隻看在主子腹中的皇子份上,求皇上!替我主子作主啊!”

    “殿後桃林乃宮中勝景,各宮主子來往甚多,這等手段歹毒二字都不可再形容!”

    “求皇上查明真相,嚴懲凶手!此等惡人一日不除,後宮則一日難安啊!”

    事不關己時,人可以高高掛起,但玖念的一番話,將後宮所有人都扯下了水,你覺得今日隻是我家主子受了罪?可要知曉,隻要穿梭過那片桃林,一日複一日,誰敢說自己不會遭殃?

    周美人向來和顧晗統一戰線,聞言,當即服身:

    “皇上,玖念說得不無道理,今日為害昭貴嬪腹中皇嗣,這人不惜拉全後宮的人下水,那日後呢?!”

    如今是後妃,日後會不會是太後,乃至皇上?!

    所有人都被周美人隱含的意思嚇到,頓時服身跪了一地,不論真心實意,都戚戚喊道:

    “求皇上明察!”

    皇後被扶著站在殿內,她看著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想替昭貴嬪請命的?寥寥無幾罷了。

    但後宮多是聰明人。

    皇上一直沉默不語,任由玖念和周美人說了這番話,她們都知曉該如何做。

    皇後眼中一片清醒,她剛欲慢慢服身,抬頭時卻和皇上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冷沉不可見底的眼眸,這一刹間,皇後也猜不透皇上在想什麽。

    可有一點,無需知道皇上的想法,她也格外清楚——皇上在懷疑她。

    淑妃垂著頭,沒有去看帝後間的眼神對視,她結結實實地跪在了地上,冷涼的地麵,讓她這段時間被各種情緒充斥的腦海終於恢複一絲清明。

    後宮誰有手段做到這一步,淑妃懶得再贅述,可偏生富貴迷人眼,連她也不曾免俗。

    在皇後請命讓她協理六宮時,她心中的確狂喜,她以為摸到後宮權力,就相當於真的接近了皇上,她躊躇滿誌地想要做出一番成就。

    殊不知,這一切都在旁人的算計內。

    淑妃狠狠咬舌,才抑製住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她慣來認為旁人蠢,以為皇上抬舉她,她就是這後宮中皇後唯一的對手,可結果到頭來,她在皇後眼中,也不過可以任意利用的棋子。

    淑妃喉間似湧上一陣腥甜,逼得她眼眸險紅,掩飾情緒耗盡了她的心神,她根本無法分心抬頭去看殿內情景。

    玉器破碎聲打斷了殿內的沉悶,皇上冰冷砭骨的聲音傳來:

    “皇後,在你管理的後宮內出現此事,你半分不知情?”

    暮秋擔憂地看向皇後,皇後隻是撇開她的手,輕撫著小腹跪在了地上,她坦白地和皇上對視:

    “臣妾不知。”

    “早在皇上離宮避暑前,臣妾就自請在宮中休養身體,六宮權益暫時移交給淑妃,哪怕皇上離宮後,臣妾也拜托了母後代為管理,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慈寧宮查問。”

    “臣妾自知有不察之罪,但萬萬不敢擔下此重責。”

    她俯身叩首,饒是如此,她脊背依舊筆直,她條理清晰,誰都說不上她的不是。

    因為所有人都的確知道,她早在很久前就稱病,連六宮權力都交了出來,這種情況下,她對後宮事宜有所不察,也在情理之中。

    殿內桃林並非頤和宮的範圍,由中省殿的奴才伺候,消息剛傳出去,程公公就很快趕來,額頭冒汗地跪在地上:

    “奴才萬萬不敢害昭貴嬪。”

    程公公不止一人前來,他還帶來了近段時間負責伺候桃林的奴才,那奴才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想自己會摻和進這種後宮隱晦中,嚇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謀害主子!求皇上和各位主子明鑒!”

    劉安見這情況,就覺得很糟心,皇上懷疑皇後,皇後肯定不會親自查問此事,他剛欲上前審問這個奴才,就聽一道女子冷聲:

    “打理桃林的奴才隻有你?”

    劉安堪堪轉頭,就看見冷著臉的淑妃,他一驚,忙忙低頭,印象中,淑妃臉上常是掛著笑,不論她心中究竟是何情緒,總讓人覺得她這般的人是被捧在手心,如眾星捧月高掛在了半空的,驕傲無比。

    甚至讓劉安都忘卻,她曾經也過得很艱難。

    那奴才一驚,擦了把眼淚,忙忙說:“不是!還有個小澤子和奴才輪班伺候桃林,但是在來長春軒前,卻尋不到小澤子的身影。”

    話落,就有很多人皺起了眉頭。

    如今尚是夜色,天際都未將白,一個小奴才,怎麽會不在房間中休息?

    片刻後,整個皇宮中燈火通明,無數宮人穿梭在宮中的各條小路上,拎著燈籠連條縫隙都不放過,最終,在一片假山後,一個奴才探頭進去,忽地驚恐聲傳來:

    “死、死人了!”

    白布蓋在擔板上,汙泥和鮮血染紅了白布的邊緣。

    周美人略嫌晦氣地皺了皺眉,臉色難堪:“這擺明了是有人殺人滅口!她眼中還有沒有一點王法!”

    周家是皇權的得益者,對蔑視王法的人,周美人自然厭惡至極。

    線索仿若就此斷了。

    有人不著痕跡地朝皇上打量而去,陸煜耷拉著眸眼,替女子掖了掖被角,話中沒有半分情緒: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孑然一身。”

    “他總該有相識的人,中省殿也有看門之人,挨個挨個地查!朕不信,活生生的一個人,會沒有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動向。”

    程公公半句求情的話都不敢多說。

    太醫認真地檢查了小澤子的屍體,後腦勺處溢血:“皇上,這奴才是被人持著鈍器從背後砸死。”

    換句話而言,能做到這一步的,必然是小澤子信任的人,才會肆無忌憚地將後背交付給那人。

    有人皺了皺眉,思索誰能做到這一步,但無一人將視線落在小澤子身上,仿若他的死不足一提,甚至對他的死,有人還生了厭煩,因為他阻礙了案件的調查。

    查案的事,玖念不懂,她跪坐在地上,替主子不斷擦著額頭的冷汗,她恨極了背後的人,但所有的一切都要等著主子醒來後,才能謀劃。

    皇後畢竟懷著身孕,跪得久了,她就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她臉色有些白地說:

    “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適,請皇上讓太醫替臣妾診脈。”

    陸煜麵無表情地看向她,現在和回宮時還不到一日的時間,他再看皇後時,卻如何也尋不到當時的心情,但當視線落在皇後小腹上時,他仍移開了視線,道:

    “太醫。”

    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後出事。

    陸煜握住了女子的手,有那麽一刹,他不著痕跡地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