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大雨滂沱,風吹過竹林嗚嗚作響,這個天氣顯得格外壓抑和沉悶,長春軒中宮人端著水盆,在遊廊下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但未有半點喧嘩。

    皇後一行人到達長春軒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有些人眼神不由得輕閃。

    掀簾子踏進去,皇後的腳步就幾不可察地頓了下,和她想象中不同,殿內沒有昭貴嬪的痛吟聲,也沒有皇上冷沉著臉等待在其中。

    隻有一張軟榻擺在外殿,周美人靠在上麵,醫女幫她看著腿,她渾身濕漉,長春軒的宮人拿著錦帛給她擦拭發絲,一旁擺上了火盆。

    傳話的人全程沒有提起周美人,皇後怔了下,就立刻問:

    “這是怎麽了?”

    周美人聽見動靜,抬頭看過去,她仗著身上有傷,也懶得起身行禮,而且,她對剛來的一行人都有所懷疑,自然態度熱切不起來。

    是阿柚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才讓這些人了然究竟發生了什麽。

    得知昭貴嬪並未被碰撞到,不少人眼中都閃過一抹失望,不等旁人發現,就忙忙垂頭將這些情緒遮掩住。

    皇後掃了眼周美人,大抵知曉她並無大礙,將心思全放在內殿中,她不著痕跡地撚住手帕,按捺住心思,並沒有選擇進去,而是安靜地等待。

    內殿中,卓太醫替顧晗把脈,他極快地皺了下眉,抬頭看了眼昭貴嬪,昭貴嬪額頭溢出了涔涔冷汗,疼得渾身不停打顫,這讓卓太醫心中歎了一聲。

    脈象平穩,隻稍有些受到驚嚇,甚至連動了胎氣都不算。

    可昭貴嬪的模樣根本不似作假,許是他請脈時間太長,床榻旁的皇上生了不耐煩,眉眼間浮現了抹顯而易見的怒意:

    “貴嬪究竟如何了?”

    床榻上女子想要將身子蜷縮在一起,她閉著雙眼,冷汗涔涔地不斷低喃,陸煜知曉她是在喊他,正因此,才越叫他心下難安,難免嫌棄太醫有些磨嘰。

    卓太醫鬆了手,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皇上,他說:

    “昭貴嬪受了驚嚇,情緒波動過大,導致動了胎氣,才會覺得腹痛不止。”

    玖念向皇上說明情況時,卓太醫也在,不得不說,他也頗有些佩服昭貴嬪的心態,那般凶險的情況,她丁點事都沒有,甚至還能及時地做出反應。

    可卓太醫卻不能實話實說,昭貴嬪疼成這副模樣,誰敢說她是裝的?

    刺激到昭貴嬪,當真導致皇嗣有礙,誰擔當得起?

    皇上明顯分外看重昭貴嬪,在這後宮,明哲保身是真,審時度勢也是真,卓太醫隻能順勢而為,他是太醫院院首,皇上心腹,無人會懷疑他的結論。

    太醫施了針,開了藥方,確認保住了皇嗣,才敢立在一旁。

    不多時,床榻上傳來女子劫後餘生的低泣聲,陸煜上前去,宮婢給她換了幹淨的衣裳,她臉頰褪盡了血色,側臉背對著陸煜,陸煜將她翻過來時,淚水早就打濕了青絲。

    陸煜沉眸替她擦著額頭的汗,聽她咬唇艱難地說:

    “……那人是要害我……周美人替我受了無妄之災……”

    她倏然攥緊了陸煜,分明她身子還在抖,手上的力道卻大得讓陸煜覺得有些疼,她那般薄麵的女子,甚至顧不得太醫尚在,眼淚又急又凶,慌亂無措地掉下來:

    “如果我沒有吩咐她們不要抬儀仗,要不是周美人過來了,我、嬪妾……”

    她口不擇言,話中沒有半分條理,陸煜聽得出她仍在害怕,不由得伸手按在她肩膀處,將人按在自己懷中,沉聲不斷安撫她:

    “沒事了。”

    女子靠在他懷中,忽然哭出聲,細碎壓抑的抽泣聲砸得他心中悶悶的,她壓著情緒,嗓子似堵澀得說不出話:

    “嬪妾害怕……皇上,我害怕……”

    一句又一句,讓陸煜眉眼情緒越來越冷。

    待女子哭累了,躺在他懷中不知何時昏睡過去,陸煜才將她放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擦過她眼角的淚痕,沉聲吩咐:

    “照顧好她。”

    玖念抹了把眼淚,無聲地服身應下。

    陸煜轉身出了內殿。

    *

    殿內傳來動靜,眾人忙回頭,二重簾被從裏麵掀起,皇上那張沒有什麽情緒的臉露出來,他看見了周美人,吩咐:

    “她情緒不穩,你先進去,若她醒來,就陪她說會兒話。”

    周美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邊的阿柚就鬆了口氣,這就代表皇上並沒有懷疑主子,她忙拉了下主子,周美人皺了皺眉,不再說話,任由宮人將她連同軟榻一起搬進了內殿。

    不少人將欣羨的眼神投向她,周美人心中煩躁,再加上擔心顧晗,根本懶得搭理這些人。

    整個搬抬的過程中,有一個人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周美人並沒有察覺,等她離開後,外殿中寂靜了很久,直到皇後開口打破沉默:

    “皇上,不知昭貴嬪現在如何了?”

    她皺著些眉心,一副擔憂的模樣,陸煜隻看了她一眼,根本不曾回答她,而是平靜地問劉安:

    “今日打掃那條路的宮人呢?”

    皇後被忽視,她也隻是頓了下,臉色就恢複如常,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劉安使了個眼色,很快宮人帶了一個宮女進來,那宮女瑟瑟發抖,剛進來,就跪下說:

    “奴婢參見皇上和各位主子娘娘,奴婢今日傍晚時分打掃完那條路,就回去了,奴婢保證,奴婢有認真打掃,離開時,那條路上絕對不可能有油漬的。”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宮中除了巡邏的禁軍,宮人也都下值,對於小宮女來說,今日一事也的確算無妄之災。

    劉安小聲地說:“戌時三刻落的雨,那個時候宮人都下值了,若在那之前潑了油漬,早就會被大雨衝刷幹淨。”

    換句話而言,潑油漬的人,肯定是在不久前才動的手。

    陸煜手指不緊不慢地敲點在案桌上,悶悶的響聲讓殿內眾人心中發慌,他耷拉著眸眼,平靜地說:

    “今日經過那條路的人,不論主子還是奴才,全部拿下審問。”

    話音甫落,殿內頓時就有幾位妃嬪變了臉色,宮中是有巡邏和值班的人,誰都不敢保證,自己從那條路經過時會無人發現,而且,若不心虛,為何要刻意隱瞞自己的行程?

    劉安帶著人親自排查,很快就查出所有今日經過那條路的人。

    淑妃的翊安宮和長春軒離得甚遠,此事根本牽扯不到她,她很樂意看戲,抬眼掃了眼,就見那群人站了三個人,淑妃視線隻在其中一個人身上轉了圈。

    不僅是她,陸煜也眯眸看向那個人。

    容寶林跪在地上,她臉上有些彷徨和無措,攥著衣角垂頭跪在那裏。

    宋寶林早就看不慣容寶林,當即說:

    “我們朝陽宮去榮粹殿,最近的路可不是那條,容寶林為何會到那裏去?”

    她似乎隻是好奇,但誰都聽得出她對容寶林的針對。

    容寶林身子抖了下,有些緊張和害怕,她替自己辯解:“夜間太黑了,而且下雨路滑,那條路會寬敞安全些。”

    她說得的確是個理由,這種天氣,她換個安全的路線,誰都指責不了什麽,宋寶林被堵得啞聲,當即撇了撇嘴。

    其餘人也各有理由,陸煜視線落在容寶林身上,就在容寶林越發不安的時候,劉安忽然走到陸煜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句:

    “皇上,奴才發現有個人在昭貴嬪前也經過了那條路。”

    陸煜眉眼一動,問:“什麽人?”

    劉安遲疑了下,壓低了聲:

    “冷宮中的琉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