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長春軒每月領份例的人一貫都是小方子,但這次,玖思主動提及要接這份差事,明擺著是要看戲,還說得冠冕堂皇,顧晗和玖念都未曾拆穿她,就任由她去了。

    玖思剛進中省殿,就被中省殿的小奴才發現,昭貴嬪是宮中的得意人,連待長春軒的奴才在外都會捧著些,小奴才忙堆著笑上前:

    “哎呦,今日怎麽會是玖思姐姐親自來了,外間熱,姐姐快進來。”

    說著話,小奴才挑起了殿門前的提花簾,一股子涼意鑽出來。

    小久正左右為難時,就聽見了這一句,她神色變了幾分,有些隱晦地難堪,她轉頭朝殿門口前看去,剛好玖思被簇擁著進來,和她處境不說天差地別,但待遇上的區別很明顯就可以看得出來。

    昭貴嬪有孕,又得聖上寵愛,自家主子處境尷尬,這些區別都是不可避免的。

    小久看得明白,所以,心中也不會不平衡。

    她隻是在玖思視線看過來前,壓低了頭躲避掉玖思的視線,她知曉自家主子想要做什麽,才會這般局促,她還記得,以前常會和玖思碰麵,皆是玖思奉了昭貴嬪的命令,給挽夕殿送東西過去。

    越這般,小久越不敢麵對長春軒的人。

    但她有心躲閃,不代表玖思樂意輕易放過她,玖思朝小久的方向看了眼,問身邊的小公公:“公公,這是怎麽了?”

    看似小聲地隻和小公公交談,但實際上,整個殿內都可以聽清她的話,小公公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當即尷尬地笑:

    “前些日子,昭貴嬪讓人來說,叫咱們給容寶林襯她年齡的錦緞衣裳,可這小久似有些猶豫,才停駐了這麽久。”

    話落,小公公不知其中官司,心中不禁覺得挽夕殿有些不識好歹,他打眼一瞧,那些錦緞布料可比小久選的那些要鮮嫩得多,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若非昭貴嬪提前有囑咐,哪輪得到小久挑剔。

    殊不知,他這句話落下後,帶給小久是如何的驚訝,小久臉上直接褪盡了血色,她堪堪抬頭,恰好對上玖思的視線,玖思眼神很冷,帶這幾分憤恨,小久極為難堪地別開了臉。

    這一刹那間,小久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她無比地清楚——昭貴嬪知道了。

    小久幾乎倉促地選了兩匹綢緞,根本不敢對上玖思的視線,逃也似的離開了中省殿。

    玖思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冷哼了一聲,就這樣,還想模仿她家子?

    玖思暗暗啐了聲,長春軒的用度份例不需要玖思親自挑,中省殿都已經準備好了,她隻要直接帶回去就好,玖思剛要轉身就走,抬眼不經意瞥見遊廊上一閃而過的人影時,倏地驚頓住。

    小公公:“玖思姐姐?”

    玖思立即回神,小公公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她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情緒,保持如常的態度,掛著笑:

    “沒事。”

    但離開中省殿前,玖思不由得又朝遊廊盡頭看去,可這一眼,再也沒有看見那個身影。

    玖思心中默念了一聲謝二公子,謝長案,忽地,有些懨懨地耷拉下眸眼。

    不論聽說多少次,謝二公子被送進宮中,都不如她親眼所見時給她帶來的震撼,那般的人,怎麽可以真的缺損受辱呢?

    三年前,謝二公子待她們這些下人,也都是和顏悅色的,但凡有幸見過他風華的人,都很難忘記他。

    玖思頓時什麽心情都沒有了,抱著份例就朝長春軒跑。

    長春軒中,聽見蹭蹭地腳步聲時,顧晗和玖念對視一眼,皆有些驚訝,顧晗挑眉:

    “她回來得倒是快。”

    二重簾被從外打開,玖思一張沉悶的臉露出來,顧晗不由得擰了擰眉:“有人欺負你了?”

    若不然,興致勃勃的一個人,怎麽出去一趟,回來就變得這麽蔫巴了?

    玖思動了動嘴皮子,餘光瞥見趙嬤嬤還在,倏然咽了聲,她低頭嗡嗡地說:

    “奴婢沒事。”

    她強打起精神,嘰嘰喳喳地和顧晗說起小久的反應,說到最後,當真真情實感了,捧腹大笑後哼哼:“讓她們抱著那些惡心人的心思,居然還覺得羞恥?!”

    趙嬤嬤眼觀鼻鼻觀心,對殿內的事仿若充耳不聞。

    顧晗和玖念不著痕跡地對視了一眼,玖思會在趙嬤嬤麵前大咧咧地提起這事,自然也是顧晗提前吩咐過,不必太顧著趙嬤嬤了。

    她讓人給中省殿傳消息,根本瞞不過有心人,剛好,她需要試探趙嬤嬤的態度。

    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場麵。

    得到的答案不好不壞,趙嬤嬤的一言不發就代表對她做的事沒什麽看法,顧晗也不會強拉著趙嬤嬤偏向她,這可是皇上的人,顧晗不覺得自己有那般的本領。

    反倒是玖思,這一趟出去究竟遇到了什麽,才叫她這種反應回來?

    有趙嬤嬤,玖思沒有說實情,顧晗沒有繼續問,隻等著無人時,再向玖思問清楚。

    

    不遠的挽夕殿,小久帶著份例回來,腳步匆匆,顯得心中甚是不平靜。

    容寶林聽出不對勁,她一回頭,視線就落在了小久懷中那一批粉嫩色的綢緞上,她來不及詢問小久怎麽了,當即皺起眉頭:

    “我的吩咐,你忘記了嗎?”

    小久被這一句仿佛釘在了門口,她啞聲半晌,才堪堪堵聲回答:

    “她知道了。”

    容寶林沒有聽明白,小久抬高了些聲音:“昭貴嬪知道了!知道了主子的打算,昭貴嬪吩咐了中省殿,不許再讓我們殿中自主挑份例,讓中省殿多給主子配些襯得主子年齡段的衣裳!”

    小久情緒頗有些失控,大聲地將這些話喊出來後,才回過神來,砰得一聲跪在了地上,她頹廢地說:

    “奴婢失態,請主子責罰。”

    但容寶林卻聽不見小久的話,怔愣地立在了原地,滿腦子回蕩小久的那一句——昭貴嬪知道了。

    容寶林來不及傷心,忽然打了個冷顫。

    小久不解:“主子?”

    容寶林跪坐在地上,不斷呢喃:“完了……”

    小久皺眉上前扶住她,不理解她為何會忽然如此,忙聲說:“主子怎麽了?!”

    容寶林忽然抓住她,淚如雨下,她彷徨地說:

    “她知道了,她肯定厭惡了我,她不會放過我的!”

    小久不明所以,甚至覺得主子在自己嚇唬自己,她稍用了些力道按住主子,希望主子冷靜些:

    “主子,您在說什麽?!昭貴嬪性情溫婉,哪怕心中膈應,也不會對主子怎麽樣的。”

    隻是長春軒和挽夕殿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容寶林忽然抬手捂臉,在小久不解的視線中,壓抑地搖頭:

    “不,你錯了。”

    顧晗的確溫柔,人人都覺得她性情軟和,可當真如此嗎?

    細數後宮針對過顧晗的人,可有一人得了好下場?

    容寶林口口聲聲喊著顧晗姐姐,但不會輕看她一分,剛進宮時,何修儀那般針對顧晗,容寶林為何要選擇和顧晗站在一起,隻不過一種直覺罷了。

    她很清楚,顧晗並非如同表麵上那般溫柔的人,顧晗的手段究竟如何呢?

    容寶林下意識地想起了劉秀女,她最後一次見到劉秀女是在坤寧宮,劉秀女被泡得渾身發白臃腫,根本分辨不清那是何人。

    劉秀女究竟是誰害的?當初的罪責被袁才人擔在身上。

    可容寶林和顧晗同住一宮良久,這麽長時間以來,哪怕沒有證據,她心中也早有了懷疑和猜測。

    但顧晗提及劉秀女時,情緒未曾有一絲變化,甚至,容寶林想起來,當初選秀結束的最後一日,顧晗回來時,她也衣著得體,不慌不忙。

    容寶林不得不承認,她對顧晗心中是有些怵意的。

    處處模仿顧晗,是早就對她的容貌生了欣羨,也是顧晗受寵,同樣是她心存僥幸,哪怕那日在太和殿後,容寶林猜到顧晗知曉了什麽,但仍當作鵪鶉般存著分奢望。

    萬一呢?萬一姐姐沒發現呢?

    可如今這件事被擺在明麵上,容寶林不敢再自欺欺人,她也終於感覺到害怕,比周美人扯著她頭發悶水時還要濃鬱的害怕。

    她身子抖得太厲害,小久不得不抱緊她,不斷喊她,想要喊回她的神智。

    倏然,容寶林抬起頭,緊緊地盯著小久,那眼神執拗,讓小久呼吸輕了些,小久很輕聲:“……主子?”

    容寶林閉上眼,喃呢:

    “不能這樣,我不能坐以待斃!”

    小久緊緊地皺起眉,不明所以地聽著主子讓她把杏春叫進來,杏春進來時,容寶林已經重新坐回軟榻上,杏春眼神稍閃,服神行禮:

    “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喊奴婢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四周門窗關緊,容寶林麵無表情地盯著杏春,讓杏春心下一跳,尤其是容寶林緊接的一句話,更讓杏春變了神色:

    “我知道你是誰的人,我要你給娘娘帶句話,就說我有辦法幫她。”

    話音甫落,殿內靜了一刹,小久驚疑地看向杏春,但最讓她慌亂的,還是主子的那句話。

    杏春想對自己的身份辯解幾句,但對上容寶林的視線,她忽然清楚,容寶林並非在試探她,容寶林是真的察覺到了她的身份。

    杏春眼神變了幾番,最終,她低下頭:“奴婢知道了。”

    待杏春離開,小久才問:“主子要做什麽?杏春究竟是誰的人?”

    容寶林環住自己的雙膝,視線透過楹窗落在外間漸沉的夕陽上,她一動不動,指尖有些發白,她說:

    “你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