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誤入狼窩的家庭教師(11)
  第98章 誤入狼窩的家庭教師(11)

    雪鬱的心軟和好哄有限度。

    他對燕覺深所有的退讓, 基於他必須知道保險櫃密碼這件事上。

    他需要知道,所以他得被哄回去,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不過屢次使用單一招數的男人, 還是得到了一點小懲罰——雪鬱寧願在沙發上小雞啄米, 也不願意和他睡一張床, 不管他如何哄騙。

    最後男人用他睡沙發的妥協,換雪鬱睡在床上。

    但雪鬱還是沒怎麽睡好,既有任務毫無進展的原因,也有莊羨亭快回來了的緊迫感。

    他頭腦昏脹地走出門, 想去浴室洗漱。

    在進去前又及時刹車停住,他看見浴室門口身型高大的男生,正拉著衣擺卷到了頭頂, 露出收窄的腰線和一塊塊緊實卻不誇張的腹肌。

    意識到辛驍在換衣服,雪鬱禮貌又耐心地停在原地。

    還是有點尷尬的,對於大清早遇到辛驍。

    畢竟他還記得昨晚在辛驍臥室門口,上演的一場非他自願的接吻, 換來了辛驍非常、非常巨大的關門聲。

    設身處地想一下, 如果有人在他麵前這麽頻繁親近, 他也會產生不太好的感觀,所以辛驍不給他好態度,他也能理解。

    雪鬱這樣想著,以為辛驍換完衣服, 會作無視態度越過他,或者在此之前做些表達不喜歡他的皺眉動作, 總之不會理他,也不會和他說話。

    他給自己做好了可能會收到臭臉的心理建設,慢吞吞抬起頭, 就見辛驍已經穿好了衣服。

    辛驍捏著換下來的T恤,看到門口突然出現的人時有半晌的愣神,幾秒後急速後退兩步,一條不存在的尾巴慫慫夾住,“你,你怎麽起這麽早?”

    雪鬱被他克製不住的大聲吵得睫毛動了下,輕抿唇道:“你也起得很早。”

    男生迅速把衣服褲子背到身後,呼吸急促抖著,嗓音不穩地亂說一氣:“我是要去,要去晨跑,所以才,這個點起。”

    雪鬱沒有注意到他藏衣服的心虛動作,隻盯著他眉骨,猶豫問道:“你今天嗓子不舒服嗎?我有潤喉糖,可以給你拿一包。”

    “不用!”

    幾乎是飛快地拒絕了好意。

    雪鬱點頭,當機立斷不再多管閑事,他並攏著兩條長腿,站在原地看辛驍。

    其實那目光沒有深層意思,隻是雪鬱在問,如果辛驍用完了浴室,可不可以讓他用一下,他想洗個漱,很快的。

    但辛驍卻曲解了含義,仿佛有一根綿針,浸入他的胸腔,激得後背冒出層層大汗。

    他緊貼住後麵粗糙的毛玻璃,像毛茸茸的大型犬縮著近乎八十五公斤的身體,如果有尾巴的話一定是垂得了無生息的蔫狀,他呼吸不上來地想。

    雪鬱是不是看到了什麽,或者聞到了什麽……

    辛驍攥緊衣服,做了很壞的事一樣,不敢看雪鬱,腦子在混亂下想起很多不合時宜的畫麵。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昨晚。

    就在他麵前,就在半米不到的位置,他有著最佳的觀看視角,可以看清雪鬱是怎樣被舔到快最裏麵,酸得肩膀縮起,生理淚漬直冒的樣子。

    以及每次結尾時,啵的一下,從男人嘴裏抽出紅軟舌尖,帶出大量水液。

    他被迫地看了無數回,在不同場景,不同地點,幾乎能準確複刻出雪鬱每一次的姿勢和表情。

    而惡果在昨晚的夢裏初現,他代入了雪鬱對麵的人,在相同的場景,相同的地點,全部無差別重複。

    結果就是他一覺起來,全身一塌糊塗。

    “辛驍?”雪鬱看埋著頭的辛驍遲遲不動,烏圓眼睛遲疑輕眨,走近兩步小聲叫道。

    辛驍猛然抬起腦袋,用難以形容的表情,以及過分奇怪的語氣,製止雪鬱靠近:“你先別進來,我還要洗衣服。”

    經他這麽一提,雪鬱才隱約猜到他藏在後背露出一點白色料子的東西,是他的衣服。

    雖然不懂他隱藏的意義和目的,但雪鬱沒有刨根問底,隻提議道:“可以晚點洗,燕覺深好像也有幾件要洗的,你們可以放在一起。”

    男生斬釘截鐵說:“我要手洗。”

    雪鬱:“?”

    可以是可以,這是辛驍的自由,但能不能先讓他洗個漱……

    他的一點意願,在看到男生急得滿頭大汗的窘迫表情後,選擇噤聲。

    還好辛驍洗得算快,十分鍾不到雪鬱就被他叫去浴室。

    雪鬱沒有任何被強行推遲洗漱時間的不滿,他表情仍是那個樣,隻有在進到浴室,聞到極其濃鬱的清新劑後,才眉心微微蹙起,流露出點不好感覺來。

    他捂著嘴巴悶軟咳嗽,“辛驍,好嗆人。”

    “有,有嗎?”

    辛驍拿著幾個被擰過水的衣服塊,借由摸鼻子的動作,掩飾微妙的慌亂,他像是察覺磕絆次數太多了,悶咬了下舌尖道:“我挺喜歡這個味道,不小心就噴多了點。”

    “廁所味道很難聞,所以才噴的。”

    後麵這句不僅沒讓他的行為看上去很正當,還非常多餘沒用,住在這裏的三個人都愛幹淨,廁所沒什麽異味,更不像他說的“很難聞”。

    相反,噴了過量清潔劑的廁所,才算真正意義上的不好聞。

    雪鬱咳得眼眶微紅,誠懇地提議:“下次可不可以少噴點?”

    一句話無論是語氣或是內容,都算得上客氣,但辛驍就像被罵了似的,心情乃至精神都蔫了,捏著滴水的衣服,垂著腦袋,“……好,對不起。”

    在他擺出這樣子之前,雪鬱都沒覺得自己有一丁點指責的意思。

    他愣了愣,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決定忽略這個話題:“你等下去晨跑的時候等等我可以嗎?”

    也是昨晚才想起的,雪鬱想起自己好像完全忘記了房東這個人,還有合同約定的一日三餐。

    為了彌補和認錯,他想出去看看買些什麽東西好,但他不太熟悉附近的路,辛驍在可以問問他。

    “好。”辛驍沒有猶豫。

    雪鬱覺得,在他沒注意的一段時間裏,辛驍應該對他形象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化,從他和辛驍並排走出居民樓,辛驍沒有像第一天那樣走很快可以看出來。

    但芥蒂還在。

    所以在回答了雪鬱哪裏有大型超市的問題後,辛驍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雪鬱的識趣也讓他沒有不長眼色地搭話,或者試圖和辛驍聊天之類的,他低著睫毛跟在男生旁邊走了一段路。

    “超市就在馬路對麵。”

    停在十字路口,辛驍斂著鋒長眉骨,垂眼直直盯著雪鬱,“我把你送過去再走。”

    雪鬱看了眼還有十幾秒的紅燈,輕輕嗯了聲,周圍還有幾個在等過馬路的人,或遮掩尷尬或有事要處理,大多都在低頭看手機。

    型號不一的汽車接連駛過,偶爾響起“嘀嗶”,昭示司機不耐煩的鳴笛。

    雪鬱也感覺到了尷尬,他看了眼辛驍的側臉,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在不遠處紅燈倒計時的數字上。

    五。

    四。

    三。

    二——

    在即將轉換的一刻,不知怎麽,雪鬱心髒沒來由重重上懸,語速略急地問旁邊男生:“辛驍,這條街一般都這麽多人?”

    辛驍微怔,在他問出話時還不理解其意,直到他看向馬路對麵。

    哪怕是在人流量最大的街口,也沒有這樣的奇觀。

    成百上千個人從馬路對麵奔跑而來,他們麵帶統一的恐懼情緒,麵目扭曲,聲嘶力竭,踩著不慎跌倒人的脊背,爭先恐後跑向這邊。

    踩過去的人太多了,跌倒的倒黴蛋被踩到皮肉,口中噴出血沫,在地麵留下一長串深痕。

    於是又有心急的人踩到那灘血跡上,腳底打滑,在短短幾分鍾內,變成血肉模糊的醬塊。

    發絲和踩開的肉黏糊成一片的醬塊。

    這樣的畫麵莫名眼熟,又帶著不太真實的虛構感,這時的雪鬱沒有空餘精力想,那些電影裏的大逃殺情節,和現在畫麵的相似程度。

    “超市裏有好幾個轉化成功的僵屍!快跑!”不知道哪位在奔逃過程中還有心思拯救路人的熱心者,大聲嚷嚷起來,即使他的提醒很快淹沒在了混亂中。

    “辛驍,我們也快……”

    聽到那一句的雪鬱,臉色變白,慌亂仰頭去看辛驍,想讓對方也趕緊跑。

    但他很快就發現,原本站在他一拳處的男生,忽地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擁擠人群。

    他和辛驍走散了。

    ……

    “別過去。”

    “危險。”

    雪鬱在人群中找到辛驍,想要過去的時候,他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漢語口音生澀的警告。

    西方人慣於用腹部呼吸,加上中西兩邊人鼻腔和口腔結構的天生差異,在口音上會有很顯著的差距,說話這個人,絕對不是本土的。

    而雪鬱最近認識的西方人……

    隻有倫。

    那個隨身攜帶蟒蛇,體型高壯恐怖,不管手臂和腿部的長度或寬度,都比正常人超出一截的西方人。

    在雪鬱回憶起倫的樣子時,他耳邊漫過噝噝聲,整個人陡然懸到半空,被扛到了倫骨骼寬闊的肩膀上。

    倫有分寸地把人往上挪了挪,粗糲的手掌,一個搭在雪鬱的腰背上,一個穿進細白的腿縫,攏住手感非常軟的右小腿。

    左邊的小腿就掛在半空,隨著走路姿勢,輕微晃蕩。

    雪鬱短短時間內看到類似大逃亡的景象,又見到以為會再也見不到的路人,還被對方抗起就走,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他訥訥地叫:“……倫?”

    四周都在奔逃,沒人注意到這個獨特的西方人,倫掂起快滑下去的雪鬱,見雪鬱小臉有點白,就用貧瘠的漢語詞匯,拚湊句子。

    “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雪鬱怔了下,揪起他肩上的衣服,小聲說了謝謝,又道:“我還有同伴。”

    倫這回回答很及時:“隻救你。”

    顯然,這位西方人沒有什麽救世情懷,或者說是有的,隻不過稀少得可憐。

    雪鬱抿唇不吭聲了,畢竟對方冒險救他已經算慷慨,多救一個不是對方的義務,他低眼想辛驍會不會有事,搭在他腰上的手緩慢拍了拍。

    倫笨嘴拙舌道:“不要,生氣。”

    不知是人不聰明,還是說全新語言太吃力,男人說話很笨拙:“我和他們說,隻帶回去一個,多帶一個他們會發火。”

    雪鬱眨眼,半圍簇的睫毛動了下,“沒有生氣,我應該謝謝你……”

    聞言,倫小心翼翼擔心他不高興的眼神放緩了些。

    警察出警速度可觀,雪鬱隱隱聽到警笛聲,但這次不是小打小鬧,他趴在高度超人的倫身上,能看到後方好幾個逃脫不及的被僵屍瘋狂啃咬。

    他的臉色,在那一張張被扒扯下來的皮,一塊塊黏糊吞在血腥口腔的肉,僵屍大快朵頤的癡狀中,越變越白。

    仿佛感覺到雪鬱在害怕,倫行走速度更快了。

    不多時就走出危險地帶,到了人少的小巷子裏。

    這是一條不知通往哪裏的路,雪鬱應該開口問問的,但他猝然悶叫一聲,懸掛的那條白腿晃起來,抓緊倫的衣服就出聲道。

    “倫,鑽進去了……”

    對於雪鬱迫切的求助,倫歪了下頭,用他那大舌頭般的中文口音道:“磚?沒有磚。”

    腿上獨屬於冷血動物的黏膩和冰冷越來越多,雪鬱後背發麻,急速糾正:“不是磚,是鑽,你的蛇鑽進去了。”

    倫固執地強調:“沒有磚。”

    雪鬱:“……”

    指望不上倫,雪鬱想轉身自己把蛇抓出去,但剛動兩下,倫就因為肩上柔軟肚皮動來動去,小聲提要求:“不要這樣,我會走不快。”

    “那你倒是管好你的蛇!”

    倫被訓得縮了下脖子,一邊抗著人,一邊大型動物一樣挪動,深邃骨骼構成的眉眼耷拉下來,用不標準的漢語回答:“我聽不懂。”

    雪鬱失語兩秒,放棄交流:“好吧,倫,可不可以快點走?我有點渴。”

    前腳剛說,倫後腳就回:“好。”

    雪鬱:“?”

    雪鬱不願意用最壞的想法揣測別人。

    但倫好像真的,隻能聽懂他想聽的話。

    雪鬱抿唇,想證實一下是不是真的這樣,扛著他的大塊頭忽然停下,站在一棟高聳大樓前麵,和他說:“到了,他們幾個會有點怪,你不要害怕。”

    雪鬱此時此刻沒太放在心上,因為他覺得倫已經夠怪了,再怪應該也沒有倫怪。

    直到倫帶他進了電梯,穩步上了幾十樓,在有城市之巔感覺的豪華套房停下,他看到單向全景玻璃,還有房內幾個奇裝異服的怪人。

    塗黑色指甲的獨眼男,全身縫著紅線坐在電腦前打字的男生,皮膚蒼白到透明的男人……

    他才發現,倫真的沒有誇張。

    雪鬱被倫藏在身後,所以幾人都沒太關注,隻在倫褲子中間緊緊並住的兩條細腿上,停了兩秒目光。

    隻有中年男人大步而來,他現在心情不太好,尤其看倫不惜麻煩也要出去找人,惹得他很不爽。

    他最會刻薄地給人捅刀子,也想好了怎樣給迷住同夥的小男生一個下馬威,但在看到那張無措又緊張的小臉後,他忽然感覺到能和倫共情。

    這樣一張臉,確實很能激起保護欲。

    “藏好你的小寶貝,倫,他們現在都很興奮,小心他們興奮過頭,忍不住給你的寶貝嚐上一點。”

    中年男人意味不明的話後麵,跟著一道不知誰發出的尖利喝彩:“噴霧式果然比注射式方便多了!”

    雪鬱睫毛敏感抖了抖,但馬上就被倫塞過來的小蛋糕轉移了注意力。

    他沒有胃口,想問倫外麵什麽時候安全,但有點怕出聲吸引其他人的視線,隻能抿著嘴裝啞巴,而不善言辭的倫也不解釋,隻一個勁給他拿東西吃。

    “見鬼。”中年男人發現自己那份被倫拿去討好小男生了,忍不住咒罵了聲。

    雪鬱又是一抖。

    他能看出中年男人一開始對他的惡意,聽到這句,臉都白了幾分,他轉頭看倫,很小聲說:“倫,我想上廁所。”

    倫直起身子,“我帶你去。”

    雪鬱連連點頭,他控製著自己的手腳,走路都輕輕的,跟在體型寬大的倫後麵。

    走了兩步,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忽然轉頭看向雪鬱,眼神帶著難以形容的,一種微妙。

    原因是,他們聽到一聲濕軟的哼叫。

    倫連忙轉身:“怎麽了?”

    “蛇……”雪鬱蒼白著臉,抿唇吐出個字。

    他忘了蛇還在他褲子裏麵。

    ……

    局勢還在惡化,暫時無法評估危險級別。

    隻從鋪天蓋地的新聞稿,和不停出動的警車來看,不會好到哪裏去。

    燕覺深和辛驍已經找雪鬱找了四五輪,近到居民樓附近的建築群,遠到隔了兩三條街,都找過一遍。

    “再找不到隻能報警了。”辛驍脫掉衝鋒衣,張開嘴,滾出一口跑太久而發熱的氣。

    燕覺深銳冷視線在他身上掃過,“你已經過了天真的年齡了,辛驍。你覺得警察現在會有精力管一個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的失蹤案嗎。”

    超了能立案的時間,警方都不一定管,更別說沒超的。

    辛驍咬了下牙:“那怎麽辦?”

    燕覺深也沉默下來。

    一個膚白漂亮、對惡意接收遲鈍、被哄騙很多次仍不長記性、脾氣又很好的人,失蹤這麽長時間杳無音訊,會出了什麽事?

    大概所有人都會想,就算沒遭僵屍之口,也是被壞人盯上了。

    燕覺深不是容易衝動、容易被情緒掌控的小孩子,比起現在去指責辛驍沒看好人,想辦法把人找到才更重要。

    燕覺深眉心皺起,難得有些煩。

    對這樣束手無策毫無切入點的局麵。

    他眼皮微闔,正要再出去找一輪,他還有坐在沙發上表情不佳的辛驍,都聽到門的鎖簧被扭動了下,伴隨“哢噠”一聲,門口出現了個人。

    辛驍嗖地站起來。

    門口的男人個子高,一下就看見辛驍眼睛放光想衝過來抱住他的欣喜表情,以及有些離譜和可笑,卻又真實發生的,站在桌邊的燕覺深朝他看過來的焦急表情。

    坐了最早航班趕回來的莊羨亭,潔白長指一頓,有些懷疑自己走錯門了。

    不管是平時對他表麵順從背地叛逆的辛驍。

    還是一直和他相看兩厭的燕覺深。

    這副表情都是以前絕不會出現也不敢想的。

    是他出差太久,所以破天荒都有點想他?

    莊羨亭表情僵硬,被這個想法弄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能冷臉相對,清咳了聲,正要說句自己回來了。

    麵前殷切看他的辛驍突然表情一變,重新坐回沙發,燕覺深也收回視線,輕嘖了聲,厭煩又惡心地轉過頭。

    男人穿好風衣,在要出門時,終於施舍給他一句話,他說:“麻煩讓一讓,擋住我的路了。”

    莊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