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欽天監
  第81章 欽天監

    巫妖身體漸漸好起來, 而且安分守己,不是在山莊看那兩隻黑天鵝,就是一個人靜靜在屋裏看書。

    蕭偃便也放心下來, 他卻是不知道巫妖這倒不是真的願意安靜著養神, 巫妖心裏大概明白他這是神魂不匹配, 和身體好不好倒沒有什麽相關。但如今他自覺將蕭偃視之為伴侶,看起來蕭偃又是很缺安全感, 便不肯讓他無端擔憂,因此才如此安靜老實。

    八月後秋闈將開始,京城也好一陣繁忙, 明年又是大比之年, 今年秋闈就分外重要了。他之前陪著巫妖養病, 內閣那邊積壓了不少事情, 在季丞相強烈要求下,還是隻能又去內閣議那永遠議不完的事,批那永遠批不完的奏折, 隻留著祝如風、衛凡君陪著巫妖,當然自然是嚴令不許去鬧市區,更不許做劇烈運動, 隻許靜靜養神。

    這其實頗難倒了衛凡君,他隻好和祝如風在山莊那裏, 買了好些鴛鴦、水鴨等水禽來放在蓮池裏,然後坐在亭子裏一邊納涼吃著些鮮果菱角,一邊看著水禽嬉戲, 烏雲朵在蓮葉上輕巧跳躍, 追逐著那些水禽嬉鬧,活潑潑地熱鬧得很。

    祝如風卻命人請了護院的大師父們來打拳解悶。看了一會兒他也技癢了, 下去和大師父們過手摔角。

    衛凡君就陪著巫妖說話:“皇上說你從前特別喜歡看,也不知道你想起來沒。不過過了十年,其實當初的那些護院好些都已經去了兵部任職了,那時候京城危急,護院好些都從軍了,隻留了老師傅和女眷在這山莊,教孩子,所以你現在看著的已經是他們的新一輩的了,他們後來知道他們效忠的竟然是皇帝,可激動了。”

    巫妖坐在水閣子裏慢慢嚐試著掰菱角,一邊漫不經心道:“是挺有意思。”他有些理解當初他為什麽會有興趣,魔法世界重視錘煉身體的大多是聖騎士、劍士、勇者這一類沒有什麽魔法天賦的人,鍛體相對來說比修習魔法簡單些,但也還是需要簡單的初級法術和魔藥來錘煉身體的。但這些凡人沒有魔法天賦,卻也能修習凡軀成這樣,生機勃勃,充滿生命力。

    衛凡君盯著祝如風,天氣太熱,祝如風已脫了上衣,露出了強健的上半身,與對方正在摔角。他身體微微發熱,掩飾地拿了杯冰水喝,一眼卻看到巫妖盯著他看了眼:“你和祝如風是伴侶吧?”

    衛凡君一口水嗆到,驚天動地咳嗽起來,祝如風都抽空往上看了幾眼,看衛凡君咳嗽幾聲沒事,這才回過神來繼續繼續使力,手臂上的肌肉都隆了起來。

    衛凡君低聲對巫妖道:“先生……難道是皇上跟您說?不會吧,我覺得皇上應該不知道啊,如風也說皇上看不出啊。”

    巫妖有些無語,皇帝確實遲鈍點,但是這也太明顯了吧,兩人身上的味道氣息交融在一起,再看眼光,留心言行,不要太明白。

    衛凡君輕聲道:“您可千萬別說出去,我祖父知道,我就死定了,說不定要把祝如風趕出門。”

    巫妖道:“為什麽?”

    衛凡君知道他如今沒有記憶不通世情,隻能慢慢和他解釋:“我家就我一個獨苗了,現在和祝如風混一起了,到時候子嗣怎麽辦,我們家老爺子肯定要氣死。祝如風本來是他收養的孤兒,勳貴家裏收養這些都挺多的,出息的就當真兒子使喚,沒出息的就給點錢放出去娶媳婦也算個助力。老爺子要知道祝如風把我給弄上手了,肯定要把他趕走,雖說如今他是將軍了,又有皇上幫他,但是真趕走了我們也完了。”

    巫妖問:“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辦。”

    衛凡君大大咧咧:“嗨能混一天算一天唄,實在不行出去弄個娃來就說我在外邊養的外室生的……先把老爺子搪塞過去。”

    巫妖:“……”他覺得這幾天處下來,祝如風不像那麽不負責任的人,老安國公,沒什麽記憶,但是好像應該也不是這麽容易糊弄的。不過算了,這傻孩子,高興就好。看他這眼睛目不轉睛盯著祝如風的模樣,簡直像是要粘在上頭一般,真沒出息。

    但是他又掰了幾顆蓮子,忽然又想起昨夜來,不免有些納悶起來,難道自己連祝如風的吸引力都不如?他看了眼祝如風,哪裏都不如自己啊,皮膚不白,樣貌一般,衛凡君倒是對他死心塌地,被迷成那樣,蕭偃滿口地誇讚自己,為什麽昨晚卻那麽羞澀?

    他眼神在祝如風那身寬肩窄腰的強健身軀上轉了轉,看到那上頭也有不少傷疤。他隨口問衛凡君:“祝如風身上怎麽這麽多疤。”

    衛凡君道:“那可是他出生入死的榮勳啊,你不覺得更迷人了嗎?”

    巫妖:“……”他們那個世界是以自然健康、完美無瑕為美的,畢竟無論是魔法還是妖術、魔藥,那都是輕易能夠治愈傷口,撫平傷痕,誰會無緣無故留著傷疤在自己身上?

    衛凡君一直藏著這秘密,忽然能夠傾訴,本來就是個嘴巴把不住門的,嘻嘻笑著悄悄道:“他當時去征戰,我在後方,擔心極了,有次偷偷領了送糧官的差使跑去前線看他,他看到我跑去氣得給揍了我一頓,我當時好委屈哇哇大哭……後來揍著揍著就……當時看他身上全是新傷舊傷,他說皇上也都是身先士卒的。我一心疼,想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以後……就偷偷廝混了次……”

    “回來後也有些後悔覺得對不起祖父,他回來也裝沒發生,就心照不宣了。然後前些日子,和朋友出去應酬,朋友叫了一班美貌歌妓伺候,大家那天酒喝多了,鬧得有些不像話,被他路過看到了……一生氣闖了進去把我拉走……”衛凡君臉一紅,簡直像是在回味一般。

    巫妖:真有出息。

    祝如風似乎在衛凡君臉上的表情上看出了什麽端倪,很快結束了角鬥,然後擦著汗上來喝水,一邊問巫妖:“先生要不要午歇一會兒?”

    巫妖搖頭道:“我想去欽天監看看。”

    祝如風一怔:“那等屬下派人先去知會下範左思大人,似乎之前聽說他家裏有事休假了。”

    巫妖道:“我不是監正麽?去欽天監本來就是我的職司,不一定要等他吧?”

    祝如風看著他婉轉道:“先生如今樣貌太過年少,又形容佚麗,初到欽天監,無人引薦的話怕是要多廢一些唇舌,不便您辦事。當然,我先和範左思說一下,讓他派個人來接引您為您介紹,問題也不大。”

    巫妖:“……”

    他起身站到水邊,看著自己的倒影,水中影子確實是個少年模樣,眉目俊美,金發白袍。這幾日皇上似乎很喜歡送他飾品,腰間琳琅玉佩,腕上金釧手串,看著珠玉滿身,越發雌雄莫辨——但精靈大都這樣,喜歡佩戴華美的飾品和繁花,他耳濡目染,也沒有覺得有什麽,既然伴侶喜歡,就戴著唄。

    在他的既有印象裏,他的世界是強者為尊,法術越強,越顯得年輕。人們並不敢輕看看著容貌年輕俊秀的人,那可能是以長壽聞名的精靈族,也有可能是供奉教會的虔誠苦修者,又或者是邪惡的煉金術師,魅魔……以及不死亡靈。

    這麽說來,擁有精靈血統的他,年紀很輕就掌握了禁咒,之後轉成巫妖,踏入半神領域,觸摸法則壁壘,他應該從來沒有因為樣貌被人看輕過的經曆。

    還挺陌生新鮮的。

    比如那天那個紈絝子就敢上來就說自己是胡姬,要拿美姬來換。

    他若有所思問衛凡君:“我現在看著,是不是比皇上年歲小很多。”

    衛凡君:“……”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看著比咱們誰都小啊。

    祝如風道:“先生容色懾人,膚色白皙,如同養尊處優的世家嬌子,皇上畢竟領軍數年,櫛風沐雨,征戰天下,自然是顯得成熟些。”

    巫妖看了眼祝如風:“你很會說話啊。”

    祝如風微微低頭,這位九曜先生凜然的時候,威儀還是非常逼人的。但那少年相貌實在太過瑰麗,加上他和皇上在一起的時候和顏悅色,又總是生病,就模糊了他身上的威壓感。尤其這一次回來,他不僅樣貌變得年輕了,身上原本那種鬼蜮陰冷之感也霍然不見,隻給人明亮溫暖之感,雖說神色高傲,拒人於千裏之外,卻仍然有著難得的吸引力,令人見之忘俗,隻忍不住想要結交。

    他幾乎可以理解皇上隱隱不肯讓人接近如今的巫先生的想法,實在是……隻令人想要金屋貯之,覺得他就連傲氣都是應該的,世人本就該將一切最美好的東西奉上,頂禮膜拜,不敢褻瀆。

    巫妖沉思了一會兒道:“我明白了。”

    他轉頭回了內室,祝如風和衛凡君麵麵相覷,衛凡君低聲道:“我總覺得你好像闖禍了——我有不祥的預感。”

    祝如風:“……”

    過了一會兒巫妖重新從屋裏走了出來。

    祝如風和衛凡君完全愣住了。

    隻見一個非常高大的青年站在那裏,肩膀寬闊,雙腿修長,身上穿著莊嚴層疊的玄色寬袍,繡著莊嚴的金線麒麟底紋,寬腰帶緊緊束著,腰邊佩著劍,整個人氣質巍然沉靜如山嶽。

    隻有一頭過長的金色長發尚且披著,他伸出手挽了挽:“我不會按你們這邊的法子束發,要不要找個理發師來,剪短削薄一些更方便。”

    竟然連聲音都變得低沉了一些,不複之前少年清脆嗓音。

    衛凡君目瞪口呆,隻有祝如風機敏回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有現成的冠帶,我命侍女過來服侍,替您係上,如今天熱,不是非常正式的場合,日常戴折巾或紗帽都可。”

    很快侍女已進來,細心替他梳頭,用簪帶紮好戴冠,因著那發量著實太過濃長豐沛,隻將前發束起折上珠簪佩上金冠,冠後紮著的珍珠瓔珞發帶與金色的長發一並垂下,墜住長發使之不易亂。

    衛凡君雖說偶聽過這位帝師的不凡之處,有通天地禦鬼神之能,但這片刻之間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忽然變成這般昂然偉丈夫,雖然仍然儀容俊美,但這高大健壯的身材先聲奪人,甫一靠近震懾之感就會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避讓。

    他微微捏了一把汗低聲和祝如風道:“幸好剛沒提美髯……您說,這還會變回去嗎?皇上會不會生氣。”

    祝如風木著臉:“不知道。”他看著戴好冠走出來眸轉似電,威儀凜然的巫先生心裏想著今晚是不是告個假……腰腿已經開始提前疼起來了,仿佛嚐到了熟悉的軍杖的味道。

    巫妖可不知道祝如風和衛凡君心中想著什麽,他自覺終於完美符合了這個世界的審美,今晚定然能讓伴侶親眼看到他的變化,這樣他應該就會更喜歡自己一些了。他對祝如風道:“走吧,去欽天監。”

    欽天監這邊,休假在家的範左思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早早帶著欽天監幾位官員,都站在了欽天監大門前迎接監正大人。

    待到看到巫妖騎著馬過來,範左思仍然處於激動之中,上前親自牽馬,迎著他下馬,眼睛不由自主已飽含了熱淚:“巫先生!十年不見,您仍然風采如昨,左思傾慕之心,一日未曾減,如今能在大人手下供職,服侍大人,實乃我等三生有幸!”

    巫妖:“……”怎麽這人和自己很熟嗎?皇上是自己伴侶,說話都沒有這麽露骨,他這又是傾慕又是三生有幸的……好生肉麻。

    但他麵上仍然沉穩若定:“範大人請起,同衙為官,以後還要仰仗諸位了。”

    一時一番見禮,範左思一一為他介紹了欽天監的春夏秋冬中五官以及主簿、靈台郎、漏刻博士等各位官員,又一一帶著他走了官署中的觀象司天台,天象儀器,以及保存著每日記錄的天象檔案室、曆法館等等官署。

    走完後巫妖有些詫異:“這就都走完了?”

    範左思羞愧道:“這欽天監原本官署就這麽點大,官員也不多,多年未修,因此淺窄了些,前些日子皇上說要修觀星塔,倒是提出來要征收旁邊的民房,但後來又說暫停了,隻待您到了再議,因此我也隻是做了個基礎的計劃,一會兒向大人稟報。”

    巫妖深思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這沒有個對外的店鋪什麽的?這曆法不是欽天監出的嗎?至少賣日曆總能賺上一筆吧?怎麽我適才聽主簿說,賬上全都是靠戶部撥款,收支勉強齊平?”

    一時欽天監的官員們麵麵相覷。

    範左思道:“大人不知,這曆書確實是我們欽天監發行版本,但這各地印刷曆書的書坊,都是要在禮部那邊繳銀取得資格,每年拿到欽天監最新的曆書拿去刊刻的,那都是薄利多銷,造福百姓,咱們到底是個官衙,豈能與民爭利呢。”

    巫妖道:“哦,原來錢都是禮部收走了。”

    眾人一怔,這禮部掌典禮事務與學校、科舉之事。考吉、嘉、軍、賓、凶五禮之用。印書乃是大事,禮部肯定要對此審核,書坊們印書要取得資格,禮部管起來也是極自然之事,但是怎麽被這位新上任的監正大人一說起來,就怪怪的呢。

    巫妖卻問道:“你們有學校吧?學校的書,誰印?這不可能讓書坊自己印了吧?”

    範左思道:“經史子集和醫書、算經,都由國子監印書局統一印製,包括科考考完後的各類考卷,稱為監本。不過國子監原本就是禮部下轄,每年國子監印書局也是要上繳一部分給禮部的,大部分留在國子監供養教師和學生。”

    巫妖點頭:“原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眾人:……

    越發奇怪了,竟然真的隱隱感覺到他們吃了大虧。

    巫妖又問:“那麽你們的律法呢?這個也不可能讓書坊自印吧?”

    範左思已隱隱理解了巫妖的想法:“大燕律是刑部律例館印。”

    巫妖又道:“史書呢?”

    主簿似乎也明白過來了:“翰林院國史館印製發行。”

    巫妖手一攤:“這不就結了,我們下邊成立個欽天監印曆所,有多難?”

    主簿顫巍巍道:“這樣會不會得罪了禮部……”

    巫妖莫名其妙:“他們自審核他們的書坊資格收他們的管理費去,我們不管,我們自己印了自己發行,又沒有禁止書坊自己印賣,他們繼續可以拿走我們排好的曆法去印去賣啊。我們也不與民爭利,書坊賣曆書三文錢一本沒問題,我們賣貴的,用高端的紙張做了專門售給達官貴人,富商就好。”

    所有官員麵麵相覷,心頭一盤算,都微微火熱起來,就算書坊能自己賣,欽天監若是真自己發行,達官貴人們當然會來買欽天監發行的好的,貴的又如何?那是權威刊定,再印精心些,裝幀精美些,不怕沒銷路,曆書年年換,這可是不小的利潤啊。

    巫妖循循善誘:“再用金銀銅玉之類的材料,做些水晶漏刻、金銀日晷、漏壺、圭表、銅地動儀什麽的,再用琉璃燒點日月星辰的首飾吊墜,這不是應該很好賣嗎?咱們隻走高端,隻賣貴的,有了錢,修塔就沒禦史好說什麽話了麽。”

    欽天監的官員們眼睛全都亮起來了,有人擔憂道:“就怕朝廷不準。”

    範左思卻是深知九曜先生的底細的,大笑道:“有帝師在,皇上無有不準的,事不宜遲,我們且寫個折子上奏,咱們且立刻就做起來吧!看來咱們今年欽天監年底的‘部費’,可算有著落了。”

    諸位官員全都喜氣洋洋拱手道:“有勞監正大人向皇上陳情了。”

    一時議事結束,眾人都下去了,範左思一邊命人擬個折子來,一邊笑著對巫妖道:“還是大人有辦法。要知道欽天監的官員,大多是世代相教相傳,不得改遷他官,非特旨不得升調、致仕,一進來基本就是日夜觀測天象,計算曆法,清苦得很啊。和別的部門那是不能比,俗話說‘吏勳封考,筆頭不倒;戶度金倉,日夜窮忙。’如今大人一來,這咱們也能靠天吃點飯了。”

    巫妖卻是道:“雖則如此,人性卻不得不防,一開始便要立好規矩,做好審計,不可胡亂開支亂了法度。”

    範左思笑道:“先生說得極是。”一時下邊的主簿早已擬好了奏折呈上來,範左思乃是世家出身,精通文墨,拿了筆來改了改,又讓他們謄抄上來,才拿給巫妖看。

    巫妖看了還行,便卷了起來袖著道:“我拿回去給皇上看。”

    範左思一愣,卻也笑而不語,卻又看到下邊有靈台郎來報道:“前日禮部讓卜算今年中秋的天氣,下官等已推算出來了,請大人看過無誤,我們便送往宮中,稟報皇上了。”

    範左思接過來看了笑道:“看來中秋倒是個好日子,我觀天象也應無雨,據說皇太後也將要回京,宮裏要大宴賓客了,即著人送進宮吧。”

    巫妖卻順手接了過來:“是要送進宮嗎?我送進去吧。正好把這奏折一起給皇上批了。”

    靈台郎一愣,看巫妖已站起來道:“我這就進宮去了,你們忙你們的。”

    範左思和幾位官員連忙親自送了巫妖出來,看他上了馬,帶著隨從果真往宮裏去了。

    靈台郎有些茫然對範左思道:“這卜算天氣的折子,一向都是我們派人送過去給禮部,再上奏皇上,連禮部的侍郎都見不到的……監正大人這也沒提前遞折子,能進宮?”

    範左思慢悠悠捋了捋胡須,紅光滿麵:“看到監正大人旁邊那騎馬跟著的是誰沒?”

    靈台郎卻是有些近視的,茫然道:“看著像是護衛。”

    範左思嗬嗬一笑:“護衛?誰能請到禦前禁衛統領祝將軍做護衛?誰敢?”

    靈台郎張大了嘴,範左思笑吟吟:“咱們欽天監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回去稟報你家老大人,看看你家還有哪些精於數算曆法天象的,趕緊推薦進來,咱們立刻就得擴充人手,馬上就要忙起來了!”

    ===

    紫微宮上書房內。

    蕭偃正在和內閣諸位相爺議事,秋日將至,事情多如牛毛,這書房內也悶熱得緊,皇上體恤大臣們,命四角都放了冰山,又有內侍持著巨扇在冰山後不斷扇風。

    便是如此,皇帝和諸位大臣們仍然都熱得直冒汗。幾位重臣如今又因為一樁稅法的事吵了起來,天熱火氣大,竟在禦前都吵得臉紅脖子粗的。

    一時竟然委決不下,蕭偃看了眼季同貞,季同貞知道皇上這是不耐煩了,敦促他出麵收尾,但是這樁稅法委實幹係太大,若是改起來,天下世家怕都要找皇上麻煩。如今若是不好好議透了,來日隻會埋下隱患,因此隻能歎息道:“依我看,不若先指一郡試行個一年半載,便就知道效果了。”

    卻又有右相道:“不妥,一旦施行下去,世家們立刻就能阻撓,必定千般法子證明這不成的……”

    “派個能吏過去看著便是了……”

    “說得容易,怕是人過去,不是被收買,就是被暗殺。”

    “何至於此……”

    “吏部尚書說怎麽說?”

    “老夫以為可行,隻是人選還得上定……”

    蕭偃眼看這皮球又踢回來自己身上,一陣煩躁,卻見何常安在門口稟報道:“稟皇上,欽天監監正送了中秋卜算天氣的結果過來呈禦覽,可要宣召?”

    禮部尚書一愣,回道:“內閣正議事,卜算天氣的折子按例給禮部即可。”

    何常安卻滿臉微笑躬身不語,仿佛一定要等到皇帝答話。

    內閣大臣都是精幹能臣,何常安跟在皇帝身邊十幾年的老總管了,哪能不知規矩?再則,通稟官名,為何卻沒有按例通稟大臣名姓?欽天監監正是誰了?

    季同貞慢悠悠疊著袖子,眼睛仿佛粘在了袖子上,上書房內一時忽然都沉寂了,蕭偃原本還在思索那稅法利弊,此刻才忽然反映過來:“欽天監?誰?”

    何常安笑容滿麵:“通微帝師大人親自送來的。”

    蕭偃忽然精神一振,臉上綻開了笑容:“快宣!”他已站了起來,一看這上書房還站了滿地的人,又熱又窄的,連忙道:“請帝師到清涼殿去,朕馬上到。”

    他起身,滿麵春風:“諸位大臣們先歇息一會,傳冰綠豆湯和酸梅湯過來,給各位大人們都上一碗,歇一會兒,朕去去就來。”

    話音才落,皇上已經快步迎了出去,諸位大臣們隻忙不迭地起身躬身相送,隻看到皇上步履如風,已從書房門口迎了出去。

    遠遠從上書房窗戶看過去,隻看到宮門有位高大修長的男子,腰間佩著劍,有護衛和內侍們簇擁著,正往清涼殿去了。

    右相丁薰華,卻是五年前才接任的張辰英任了右相,也是當初京城保衛戰裏表現突出的老臣了,他眼尖,一眼早就看出來那跟在帝師身旁的穿著紫雲麒麟袍的,那不是禁衛統領祝如風是誰。

    他看了眼仿佛全不好奇,正慢悠悠坐在太師椅上拿起茶杯喝茶的季同貞,意味深長道:“讚拜不名、劍履上朝啊,季相?”而且還是負責天子警衛之人親自護衛,顯然出入宮禁也是暢通無阻的,這架勢,嘖。

    季同貞眯起眼睛,笑吟吟道:“丁相有何指教?列位大人們,且先喝點冰綠豆湯,消消火,這大暑天的,不著急。天子英明,總有聖斷啊。”

    作者有話要說:

    巫妖:我變得這麽帥,得趕緊給我家伴侶個驚喜,他一定喜歡吧。

    小皇帝:帝師親自過來看我,nice!

    祝如風:告假好像來不及了……

    那一夜,我們仍不知道小皇帝錯過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