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此時山上,汪斌兩眼中滿是血絲,見朱樑進來,他立刻問,“怎麽樣?”

    朱樑搖搖頭,抓了很多人,但根本沒有麒麟衛的影子。

    試探地,他說,“將軍,會不會你想多了,那人根本沒來武陵礦。”他說起沈鳳鳴都不敢稱呼他的名字,而是用那人代替,怕刺激到汪斌。

    汪斌頓了頓,問,“兆平縣那邊有消息了嗎?”

    “剛來的消息,那邊的痕跡全抹平了,麒麟衛根本查不到什麽的,將軍放心。”

    “我問,沈,那人去兆平縣了嗎!”汪斌怒道。

    朱樑微怔,然後搖頭,那人沒在兆平縣露麵。

    “他肯定在武陵礦。”汪斌噌得下站起來,神色激動地道,“肯定在,肯定在。”

    於是搜查四處的守軍變得更多起來。

    申時,雨停了,但天上的黑雲卻沒散,看那樣子一會兒還得下雨。

    老和尚再次謝過薑家人,然後離開。

    這雨果然綿延到第二天早上,陳氏慶幸,慶幸昨天沒做胡辣湯,不然沒法出攤,不是全浪費了。

    薑雲珠則難得睡了個懶覺,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細雨,把昨天想的計劃重新思忖一遍,覺得沒有漏洞,這才起床。

    巳時,雨停了,萬物跟被洗刷過似的,十分清新,她跟陳氏說想出去走走。

    陳氏沒在意。

    薑雲珠出了門,往西邊看,果然,那裏有兩座陡峭的山峰,一高一矮,高的那個直上直下的,周圍全是光滑的石壁,估計人根本上不去,矮的那個挨著它,坡度稍緩。

    武陵縣到處都是山,以前還真沒注意過這兩座,也不知道那山峰上竟然還有個廟。

    薑雲珠邁步朝那邊走去。

    她現在每天走五六裏去鎮上,走得熟練了,十幾裏的路程也不算什麽,眼看著就到了山腳。

    這裏有一條官道,可人卻很少,偶爾見到一兩個,打柴的居多。別的山上有礦,不讓百姓上山,這西風山沒人把守,所以很多人來這裏打柴。

    薑雲珠順著一條小路上山,剛走到一半,卻見上麵匆匆下來三個人。

    兩個老和尚,其中一個老和尚背後背著一個小和尚。

    那老和尚正是她昨天見到那個。

    “元醒,一會兒我帶彌生去看大夫,你去鎮上看看能不能化點銀子,好給他抓藥。”元覺老和尚說。

    “師兄,我曉得。”另一個人答應。

    薑雲珠頓時明白發生了何事,往老和尚的背後瞧,果然,那小和尚隻有五六歲的年紀,臉燒得通紅。

    “大師。”她跟老和尚打招呼。

    老和尚認出了她,但此刻他沒工夫跟她說話,隻道,“姑娘?”

    “先送他去看大夫吧。”薑雲珠說。

    “好。”老和尚說。

    四個人一起到了鎮上,然後那個叫元醒的老和尚走了,估計是去化緣了,薑雲珠則跟著老和尚去了廣善堂。

    “問診十個錢。”廣善堂的夥計道。

    老和尚在袖子裏摸了半天,隻摸出六個錢,“施主,能不能……”

    “我們廣善堂不是開善堂的,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我們不是餓死了?到時誰給你們看病。”那夥計早上剛挨了掌櫃的罵,心情正不好,便冷言道。

    老和尚瑟瑟,一邊摸著小和尚的額頭,試探溫度,一邊往外看,希望他師弟快點回來,湊夠錢看病。

    “我這裏有。”薑雲珠道。說著,她拿出四個錢,放在案上。

    老和尚看向她,“施主。”

    “快點給他看病吧。”薑雲珠說。

    老和尚點頭,把那十個錢遞給夥計。

    夥計接了錢,讓他們去旁邊一間房裏。

    老和尚背著小和尚往那邊走,薑雲珠跟上。

    “受了風寒,病情很凶,要趕緊吃藥,切勿再著涼了。”大夫說著,刷刷開了一個方子。

    老和尚要去接方子。

    “大師,我去吧,你照顧他。”薑雲珠知道他沒錢,拿了方子也沒法抓藥,便接過方子,去外麵抓藥。

    “多謝施主,多謝施主。”老和尚真沒想到,昨天偶然遇見的一個姑娘,竟然肯這麽幫他。

    任何時代治病吃藥都是個大難題,這麽幾包藥,花了薑雲珠兩百文錢,快抵得上薑家辛苦一早上所得了。不過人命關天,且薑雲珠還要跟老和尚商量那件事,便也沒放在心上。

    此時老和尚背著小和尚正站在門口。

    薑雲珠過去,示意自己抓完藥了。

    “多謝施主,不然這孩子的命怕保不住了。”老和尚又感激道。

    “大師不用多禮,還是先回去給他熬藥吧。”薑雲珠說。

    兩個人往外走,走到鎮口的時候看見元醒正在那裏化緣,有善心人看他一個老和尚怪可憐的,就給他一兩文錢,可抓藥要一大筆錢,這點怎麽夠。

    元醒也急得臉上直冒熱汗。

    “師弟。”老和尚叫他。

    “師兄。”元醒過來。

    “這位女施主幫彌生墊付了診費跟藥錢。”老和尚解釋,他說薑雲珠是墊付的,意思以後等他有了錢,還是要還給薑雲珠的。

    “多謝施主。”元醒雙手合十,對薑雲珠感激不盡。

    四人又趕緊往回走,不一時,到了山上,三個人正焦急的等在那裏,兩老一小。

    “先進去。”不等這三人問,老和尚便說。

    進了廟,老和尚把小和尚放下,有人照顧他,有人拿著藥去後麵煎,幾個人忙成一團。

    薑雲珠則打量著四處。

    這是一座兩進的廟堂,不算大,前麵幾間偏殿,正中間的堂中供著一位騎著白虎的神女,神女身穿一身紅色仙衣,鸞姿鳳態,眉目傳神。

    可惜時間久了,那雕像上的顏料十分斑駁,損了神女的風姿。

    這就是天女娘娘吧?薑雲珠想。她還真沒聽說過這位神女,古代有兩位跟她名字相近的神女,一個是天女女魃,黃帝的女兒,相傳她穿一身青衣,她所在的地方,便會赤地千裏。

    還有就是九天玄女,即九天娘娘,她人頭鳥身,而且她是道教的。

    這天女娘娘就不知道是何人了,佛教中根本沒有對應的人物,可能隻是鄉民感念其恩德,修建廟宇供奉的某位。

    廟的後麵則是和尚們居住的地方,這廟也不知道多久沒修繕過了,前麵的偏殿幾乎全都塌了,後麵也是破屋爛瓦,昨天下了一夜雨,現在這屋舍中幾乎沒有幹燥的地方,冷風吹來,直吹得透心涼。

    怪不得那小和尚會受風寒。

    “多謝。”老和尚過來,對薑雲珠又感激一番。見她盯著那破屋瞧,便歎了口氣。

    廟裏沒有香火,也沒有新人來,他們這幾個老的死了也就死了,可這兩個小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善心人想收養他們。隻是他們本就是被遺棄的,又都年齡尷尬,怕不好找人家。

    想起這個,老和尚心中難受。

    就在這時,薑雲珠溫聲問,“大師,想讓這廟重新興盛起來嗎?”

    老和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說什麽。

    薑雲珠還以為老和尚年紀大了,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大師,想讓這廟重新興盛起來嗎?”

    當然想,老和尚做夢都想,隻是怎麽興盛起來?

    “大師,我有一個想法。”薑雲珠把自己的計劃跟老和尚說了。

    老和尚聽得目瞪口呆,這行嗎?

    “大師不試試怎麽知道。”薑雲珠說。

    老和尚卻還在躊躇,這是在騙人吧?天女娘娘會不會生氣。

    “天女娘娘有靈,會體諒大師的一片苦心的。”

    老和尚看看這破屋,再看看屋中的幾人,老的老,小的小,可能連這個寒冬都熬不過去,他長歎一聲,罷了,若有地獄,便讓他一人去即可。

    薑雲珠卻知道,這不是騙人,這是在救命,所以她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跟老和尚詳細說了計劃,又給了他一些銀子,兩人就分頭忙碌起來。

    陳氏發現薑雲珠最近有點不對勁,每天都要往外麵跑,問她去做什麽,她總有各種理由。

    幸而她每次去的時間都不長,她也就沒多想。

    眼看著就要立冬了,立冬要吃餃子。

    這個習俗來源於張仲景,那時餃子叫嬌耳。張仲景作為一個大醫學家,辭官回鄉後,發現冬天百姓的耳朵都被凍壞了,便把羊肉等驅寒溫補的東西包進皮中,放進水裏煮,稱之為驅寒嬌耳湯。

    後來因為餃子形狀像耳朵,大家傳來傳去,還有了“立冬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這句諺語。

    薑雲珠沒有刻意宣傳她的外賣生意,可這幾天,除了長臉兵卒跟那個濃眉大眼的人,她還是多了不少客人,現在每天中午賺的錢,都快趕上做早飯賺的了。

    “雲珠,不然立冬那天咱們不做炒菜,也做餃子賣吧!”陳氏一邊收拾廚房,一邊對薑雲珠說。

    “嗯。”薑雲珠心中想著事,隨便應了。

    此時不遠處山上的一處營地,那個濃眉大眼的侍衛剛從集市拿了午飯回來,恭敬的遞給楊晟,然後仗著膽子問,“副指揮使,這食盒裏裝的什麽,這麽香?”

    楊晟比較好說話,所以這侍衛有此一問。要是沈鳳鳴,他早恨不得有多遠退多遠了。

    “裝的什麽,當然是吃的。”楊晟接過食盒笑道。

    侍衛扯了扯嘴角,他當然知道是吃的,可是什麽吃的?他瞧著楊晟今天高興,便又問,“那我能不能也買一份?”忽然,他看見後麵那些兄弟朝他使眼色,他又補了一句,“或者多買幾份,給他們也吃點。”

    這幾天麒麟衛的這些侍衛每天聞著菜香,看著楊晟吃得香甜,也想去薑雲珠那裏買點湯、包子或者菜吃。當然,這得問楊晟的意見。

    “你們也想吃?”楊晟挑眉。

    那侍衛趕緊點頭。

    “這麽多人都去買,生怕別人發現不了咱們是吧?”楊晟哼了一聲。而且這麽多人去買,薑姑娘得忙成什麽樣,現在她就已經睡得很少了。

    這群兔崽子,想什麽美事呢!

    那些侍衛苦了臉,心道現在不行,等這件事結束了,他們去那攤子上買吃食,副指揮使就管不著了吧。

    嗯,應該快了,也就這幾天的事了,把名單再確認一遍,應該就能抓人了。

    山上,朱樑進來,被汪斌的樣子嚇了一跳,隻見他麵容憔悴,滿眼通紅,手裏握著他那柄長刀坐在那裏,竟似一晚上沒睡。

    “汪將軍。”朱樑急呼,何至於此。

    “蔣祿回來了嗎?”汪斌問。

    “蔣祿的老母昨天病重,才回去一天,怎麽會這麽快就回來。”朱樑道。

    汪斌咧嘴笑了笑,“他回不來了。”

    朱樑不懂,忽然,他驚問,“將軍的意思是?”他逃跑了,被人抓了,還是?

    汪斌看著他,語氣平靜,“把咱們那些人都叫來吧。沈不留的大名你們也該聽過,那些拿了錢的,一個也別想活。”

    沈不留……朱樑冷汗直冒。

    不一時,房中多了十幾個人,都神情惴惴。這些天汪斌風聲鶴唳的,弄得他們也緊張不已,吃不好,睡不好的。

    “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今天我想聽聽大家的想法。”汪斌掃了眾人一眼,說。

    眾人反應各異,有人覺得汪斌太過小題大做,他們把這礦山把守的鐵桶一般,就算是麒麟衛來了也查不到什麽吧。

    有人則害怕不已,畢竟事關身家性命。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說,該給六皇子寫信,問問他的想法,有的說,幹脆找個理由把礦山關停一段時間,還有的提議,不然找個替罪羊,等麒麟衛來了,就把他交出去。

    他這話一出,眾人臉色一變。

    替罪羊,誰當這替罪羊。

    商量半天,也沒商量出個結果。

    等眾人散去,汪斌用手撫摸著手裏的刀,臉上一片沉靜。

    朱樑覺得他這樣讓人害怕,便出聲叫他,“汪將軍。”

    “我真的後悔。”汪斌開口就是這麽一句,他拚死拚活在戰場上立下的功勳,好不容易當上了一軍主將,誰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汪將軍,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朱樑勸。

    汪斌搖搖頭,沒機會了,他能感覺到,那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朱樑不太相信他這種感覺,覺得他是在自己嚇唬自己。

    汪斌卻知道,真的沒機會了。他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這種預感曾數次救過他的命,現在它告訴他,他要死了。

    或許今天,或許明天,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一擊!

    他或許連個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會像螞蟻一般被人碾死。

    他不甘心!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這裏。

    他握緊了手裏的長刀,騰然站起,殺氣四溢。

    到底是戰場中曆練出來的。

    “汪將軍。”朱樑結結巴巴的喊。

    “我有一個想法。”汪斌說。

    “什麽?”朱樑問。

    “拚個魚死網破。”汪斌道。

    朱樑睜大眼睛,他不太懂他的意思。

    汪斌笑了,嘴裏有血腥味,他舔舔嘴唇,將軍,就該主動出擊,坐以待斃,他死了也覺得冤枉。

    他滿眼血紅,配上他這模樣,真好似瘋魔了一般。

    “汪將軍,到底……”朱樑問。

    汪斌的計劃很簡單,他斷定沈鳳鳴跟麒麟衛就在武陵礦,離武陵礦最近的就是長石村,說不定他們就躲在那裏。

    他們幾次搜查四周,沒搜到,不代表沒有,麒麟衛有這個本事。

    突襲長石村,扮成土匪的模樣,如果麒麟衛的人在那裏,正好把他們全都殺了,一了百了。等人死了,六皇子自有辦法替他辯駁。且朝中恨沈鳳鳴的人也不少。

    且就算麒麟衛的人不在長石村,長石村的百姓遭了土匪,難道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百姓被殺,不救人?

    隻要他們出來救人,他就把他們全殺了。

    如果那些土匪還殺不了他們,他就帶礦山守軍親自去殺,圍剿土匪嗎,殺了麒麟衛的人,抱歉,誤殺,還以為是別人假冒的呢。

    朱樑聽了直接呆在那裏,這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的計劃,不過不可否認,確實是個好辦法。隻是長石村的那些百姓死的可就有點冤了。

    而且,後續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沈鳳鳴,麒麟衛,那可不是一般人,真死在這裏,朝廷不會善罷甘休吧。

    “你不會以為戰場上不死人吧?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勝利,這就是戰場。”汪斌冷笑。

    朱樑當然知道,但他始終覺得,還沒到那一步。

    汪斌卻覺得,已經到了。而且,這計劃就算不成,也能把沈鳳鳴逼出來,總比他一直在暗處虎視眈眈得好。

    至於死的那些百姓……他在戰場上見得多了。

    準備人手,這計劃,就定在立冬這天晚上。

    作者有話說:

    餃子的來曆來自百度,自己理解著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