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段府門外, 隱藏在人群中的嚴五目光與一人稍一接觸,隨即又轉向別處,很快就隨著人群, 一並離開了此地。

    他這次的任務是探查燕北城內各處的巡防換崗規律並掩護其他人離開, 之前他與人說自己是出來跑商的, 當然也要做個樣子出來。

    他詢問身邊一人道:“這位嫂子, 請告知在下,燕北商行往哪邊走?”

    婦人熱情地道:“你順著這條主道一直向城北走, 最氣派的那間鋪子就是了。”

    嚴五本來還想著什麽樣的才叫氣派,等到了北城區才發現燕北商行是真的顯眼。

    此前他就發現, 燕北的高層建築不多, 大多都是兩層,燕北商行卻足有四層, 不僅鋪子氣派,牌匾也是一樣,在暗夜中竟然發出淡淡的熒光。

    他本隻打算今日看看位置所在,卻不想都這個時辰了,燕北竟然還沒有宵禁,一問之下方知, 燕北要到酉時末才會閉市, 夏日裏還要更晚一些。

    嚴五算了算時間, 距離宵禁還要一個時辰, 幹脆就去商行看看好了。

    此時還在街上的人大多都是外來的商人, 嚴五混在其中,倒也並不顯眼。

    他看著甚至是燈火輝煌的商行, 心中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了一股怯意, 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隨即踏入了鋪子裏。

    真的進了店鋪,嚴五才發現這裏備受推崇不是沒有原因的,各色貨品琳琅滿目,擺放也極其講究,讓人一目了然。

    他看到了之前那二人談論的竹炭皂,除此之後還有更加精致的精油皂。

    除了日用品,還有蔬果區、副食區,他甚至還看到了風扇,不過隻有一個,雖然和他在主家見過的有些許不同,不過卻是風扇無疑了。

    這種風扇今年夏天在貴人中十分受追捧,聽說要上千兩銀子,而且有錢也不一定能夠買到。

    他好奇地詢問負責的夥計:“這個風扇要多少銀錢?”

    “這個是樣品,現在隻接受訂製,和這個一樣的要二百兩,量多優惠。”

    “二百兩?!”

    夥計以為他是嫌貴,“這個可是最受歡迎的款式了,二百兩也隻有在我們燕北商行才能買得到,買到就是賺到。”他又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客官,看你這樣也是外地來的吧!你隻要倒一把手,就能……”說著他神秘一笑,還將手掌翻了兩番。

    嚴五暗暗咋舌,竟該死地心動了。

    夥計看他要走,又推薦道:“當然,現在天氣一日冷過一日,風扇一時也用不到,客觀若是想要快些脫手回本兒,不若買些煤爐子,下雪時,隻要用上我們燕北特質的蜂窩煤,隻要一塊,就能暖上半天。”

    嚴五看著他手指的方向,之前他就注意到了這怪模怪樣的鐵家夥,沒想到竟然是爐子嗎?燕北竟然用精鐵製爐子?!

    這實在是太過奢侈!

    嚴五連價錢都沒問上一句,隻是推說:“我先看看旁的。”

    夥計也不惱,和氣地道:“客觀若是改了主意就再過來啊,咱這都是限量供應的,今兒個有,明天就不一定了。”

    嚴五擺脫了熱情的夥計,順著一個方向向前走,隻覺得眼睛都不夠使了,一樓逛完了逛二樓,二樓逛完了又往三樓去,等他要上四樓的時候卻被人攔住了。

    他不明所以,“怎麽,這上麵不讓看嗎?”

    攔路的夥計麵相有些凶,說話卻十分和氣,他解釋道:“客官別誤會,這上麵隻接待女眷,男客止步。”說著一指旁邊的牌子。

    嚴五看著上麵的提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下樓,忽然與上麵一個女子的眼神撞到了一處,當下驚訝出聲:“蓮姬?!”

    女子看了他半晌,遲疑地問道:“嚴五?”

    “沒錯,是我,是我啊!”嚴五見到蓮姬,十分激動,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夠再見到她。

    女子疑惑道:“你怎麽在這兒?”隨即臉色一變,直接從樓上下來,對那個夥計道,“我與他是舊識,這人交給我就好。”

    夥計雙目緊緊盯著她,提醒道:“趙粉,做人要知道感恩惜福!”

    趙粉被他的目光一刺,俏臉微霜,當下不客氣道:“不勞遊三哥費心,我還是知道好歹的!”

    她不冷不熱地來了這一句,被她叫作遊三哥的這一位反而和緩了臉色,訕笑道:“妹子別氣。”

    趙粉輕哼一聲,越過他走到嚴五身側。

    嚴五這才注意到被叫做遊三哥的這位竟是沒了一條臂膀,再聯係這人的麵相言行,心下頓時一凜,整個人都有些緊繃起來。

    趙粉卻好似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直接將人帶到了三樓樓梯旁的會客廳。

    進去後,嚴五就趕忙將門拴上,又到窗邊查探,等回過身,就看到蓮姬在悠然地喝茶。

    嚴五問道:“蓮姬,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應該……”

    “應該什麽?應該在王府的後院兒嗎?”趙粉反問道。

    嚴五看她還是閨中裝束,一時也不知是開心多些,還是無措多些。

    趙粉看到他這樣忽而笑了,這一笑直如雪蓮盛開,牡丹初綻。

    嚴五臉頰忽而有些發燙,竟是不敢再看她。

    “當初孫管家將我們幾個送過來後,我就不是蓮姬了,如今我叫趙粉。至於我為什麽在這裏,那就說來話長了。”

    原來,趙粉正是當初幽州送來的四美之一,隻是段雀桐壓根就沒讓她們和燕北梧照過麵。

    彼時,段家人還未來燕北,梅雪妍總覺得後宅中有這樣幾個閉月羞花的女子是個隱患,後來就建議女兒找個人把她們打發了,嫁了人,也就不會覬覦她家女婿。

    隻是段雀桐卻不想隨意指派別人的人生,不過她也不想將可能威脅到自己婚姻的人放到家裏麵。

    剛好燕北商行擴建,她就單獨辟了一層做女子專區,又招了些僥幸在戰場存活的傷員做夥計,這幾年下來,幾個女子也是各有各的歸宿。

    姚黃在大戶人家做小姐的琴藝教習,魏紫和豆綠先後嫁了人,趙粉卻是個事業心重的,如今已經是這個分行的掌櫃之一了。

    趙粉說完了自己離開幽州後的經曆,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嚴五,你為何來了燕北?是來尋我的嗎?”

    趙粉套話的時候並未想太多,可是話出口後臉上卻已是染上了一層薄紅。

    嚴五看她這副模樣,忽然心中酸澀。

    “嚴五,你可是娶妻了?”趙粉艱澀地問道。

    嚴五趕忙搖頭,可神色間卻更凝重了幾分。

    趙粉看到他的眼神,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再顧不得女子的矜持,直接拉住了他的袖子,“嚴五,五郎~在刺史大人眼中,咱們不過是個物件兒,比路邊的雜草也沒甚區別,你何苦……五哥,你不如,留下來吧!好不好?當初你說過要娶我的,這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裏,以前我也隻能在夢中回想過往,如今你未娶,我未嫁,咱們既然有緣再見,那就是上天給的機會!”

    嚴五心下動搖,可最後還是搖了頭。

    趙粉苦笑一聲:“原來,你已不再心悅我了嗎?”

    嚴五看著被鬆開的衣袖上的褶皺,一時也不知心頭究竟是什麽滋味兒,他艱難地道:“我不能,蓮姬,趙粉,若是大人知道了我的背叛,妹妹恐會受到牽連。”

    趙粉:“可你若是不答應,遊三哥怕是不會讓你走出這個房門的!”

    “什麽意思?”嚴五心下惴惴。

    趙粉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了他的眼底:“五郎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嚴五當即站了起來。

    趙粉起身攔在他的麵前:“五郎,我對你的心你難道還不清楚嗎?我是不會騙你的,大王誌向遠大,幽州不會是燕北的對手,我在燕北這些年看的很清楚,隻要王大人不知你的所為,妹妹就不會有事,不是嗎?”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嚴五頓時後脖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趙粉擔憂地看向他,目光中充滿了關切和請求。

    嚴五一咬牙,吐露了一個消息:“這次派往燕北的不隻我一人,而且,今日已經安排了人潛入段府,這是難得的機會,想必現在已經成功了,就算我真的歸順燕北,怕也無濟於事,段王後那邊若是出了事,燕北王又哪裏會放過我。”

    趙粉悚然一驚,而原本拴住的房門,也被人從外麵破開。

    趙粉看向來人,說道:“遊三哥,我來問!”眼神中焦急帶著懇求。

    遊三直接看向了嚴五。

    形勢如此,已經容不得嚴五多加猶豫,他也不敢耽擱,當即道:“我們的計劃是丁海等人潛入段府,趁機綁走段王後和小王子,我這邊摸清城中的巡衛安排,得手後就製造混亂,掩護他們離開。”

    遊三聽後笑了,“在燕北將王後和王子擄走,你們倒是敢想!”他還以為這些人會想出什麽法子來呢。

    嚴五看了他一眼,艱難地道:“頭目說能夠將人擄走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想辦法下藥。”

    趙粉:“下什麽藥,怎麽下?”

    嚴五:“王娘子的兒子被我們的人控製住了,可以將藥交給她,她若是還想見兒子,就必然要聽我們的!”

    遊三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急切地問道:“王娘子是誰?”

    嚴五:“她是小王子的奶娘。”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都像脫力了一般,為今之計,他也隻有希望段王後那邊一切安全,不會有人鋌而走險,否則,他即便將知道的都說了怕也是小命不保。

    趙粉:“遊三哥?”

    遊三看了兩人一眼,直接讓人進來將嚴五看管起來,他一方麵安排人去宋府報信給大王,另一方麵自己親自趕去段府。

    商行中不起眼的雜役無聲又迅速地穿梭在城中,訓練有素。

    而此時的段府,卻完全不同於想象中的那般緊張。

    段歆然出嫁的車輦從段府離開後,段雀桐在喜宴上露了下臉,隨後就來到了碧華居。

    六六此時已經醒了,他感受到母親的氣息,就咿呀兩聲,好似在歡快地打著招呼。

    陳氏也待在這邊,她看著六六如此可愛,就將孩子抱在了懷裏,段雀桐卻聽出兒子聲音中的那絲急切。

    趕忙上前幾步,想要從伯娘的懷裏接過孩子,結果還是晚了,六六完全不知自己闖了禍,他的小茶壺還在歡快地噴著水,卻不知兩位長輩的衣衫全被他染了味道。

    陳氏和段雀桐俱都無奈一笑。

    陳氏笑嗬嗬地道:“小孩子本就如此,倒也正常。”

    “他小人兒一個,難得出來一趟還不忘給伯娘留些紀念。”段雀桐看著伯娘濕了的衣裙,對一旁服侍的人道:“扶老婦人回去換一身吧!”

    迎春道:“王後,您和小王子的換洗衣物都在馬車上,奴婢去取來?”

    段雀桐點頭:“去吧!忘夏你也跟著過去。”

    兩人領命離開。

    王奶娘上前給小王子換濕掉的繈褓,結果發現小家夥竟然又拉了,一時不察,就連榻上也沾了些髒汙,段雀桐聞著屋裏的味道,笑斥一聲:“你來外祖家一次,難道還想處處留些痕跡不成?”

    六六哪裏知道母親說些什麽,他隻顧著自己舒服,現在又擺弄起他的小手來。

    段雀桐有些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趙嬤嬤看了出來,就道:“王後,馬車停在了別處,不若奴婢取一身夫人未穿過的衣服給您先換上?”

    趙嬤嬤既如此說了,段雀桐自然不會推卻她的好意,笑著說道:“麻煩嬤嬤了。”

    趙嬤嬤:“不麻煩。”

    她動作很快,不一會就取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裙過來。

    她親自服侍段雀桐穿上,段雀桐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這身衣衫的顏色十分素雅,料子也是極好的,隻款式有些過時了。

    另一邊,王奶娘麻利地給小王子收拾幹淨,看著榻上卻犯了難。

    六六完全不知道自己闖了禍,他現在又變成了香香軟軟的小寶貝,此時正炫耀著他無齒的笑容。

    段雀桐上前將他抱起,六六的小手直奔著她頭上的釵環而去,段雀桐趕緊後仰,“小東西,你拿去難道還能戴上不成?”

    趙嬤嬤笑道:“小王子看到亮閃閃的東西就想抓,還真是活潑伶俐呢!”

    段雀桐不知道想抓東西和伶俐是怎麽扯上關係的,這不都是嬰孩的本能嗎?

    她隨手將頭上的釵環取下,放到一邊,看了一臉榻上,對屋內的兩人道:“你們先收拾著,我去廂房坐坐。”

    段雀桐到了廂房,隻是剛進了門,就被人捂住了嘴。

    段雀桐本能地想要掙紮,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你還想再見到你的兒子,就安靜點兒,明白嗎?”

    明明兒子就在她懷裏,這人什麽意思?

    他是將我認作了別人,還是想要傷害六六?

    這人是哪方勢力派來的?

    ……

    一時間,段雀桐思緒翻騰,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冷靜。

    她輕輕點頭,表明自己會配合。

    廂房內並沒有掌燈,段雀桐一時間並不能看清對方的麵貌,不過還是能夠看出他是做段府下人打扮。

    段雀桐看了一眼懷中的兒子,六六根本不知她們娘倆現在正遭遇著危機,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對麵的人好奇地看個不停。

    丁海能夠混進來殊為不易,此前他們還想著要擄走燕北王的王後和兒子,可真到了地界才發現他們想的太天真了。

    幸而他等到了落單的奶娘,看來這回的首功定是他的了。

    想到這裏,丁海內心緊張又興奮。

    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看到“王娘子”安靜下來,就直接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語帶威脅道:“不用我說你也清楚,你若是還想見到丈夫和兒子,就乖乖地聽我的吩咐,明白嗎?”

    段雀桐聽到這話眼睛都睜大了幾分,這人連和他接頭的人是誰都不清楚?

    她這是遇到憨批特工了嗎?!

    現在她已經能夠看清對麵之人的麵容,剛才聽聲音就覺得他年紀應該不大,沒想到比她預想的還要年輕,她甚至還能看到他額角滲出的汗。

    這人,業務不大熟練哪!

    段雀桐已經看出自己和六六暫時沒有危險,於是裝作一副害怕又擔心的樣子道:“我都聽大人的安排,隻是,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夫君和孩兒?”

    “事成之後!”

    “什麽,事,事成?”

    丁海聽她聲音都直打哆嗦,怕她誤了大事,當下狠著聲音道:“你隻要把這瓶中的東西撒到王後和這小子的衣衫上就好,神不知鬼不覺,日積月累,不會有人發現的!”

    段雀桐心道:果然讓郎君猜中了,看這人的形貌和所說的話,應是幽州派來的了,隻是她卻奇怪,將藥灑在郎君的衣衫上,釜底抽薪豈不更好,為何還要這樣麻煩?

    她這樣想的,也這樣問了。

    卻不想對麵之人卻不屑地嗤笑一聲,“你若是有幾分姿色,這法子倒還有幾分希望,隻可惜……”

    段雀桐:“……”你是不是眼瞎!

    丁海將藥瓶遞向她這邊,段雀桐看著那明顯和她的手處於平行線的瓶子,確定了,這家夥不是個近視眼,就是有夜盲症。

    心頭的緊張瞬時消減了大半,能派這樣的人出來的莫不是個逗逼?!

    她主動將瓶子接過,囁嚅地道:“大,大人,我可以出去了嗎?王後就在隔壁,我怕……”

    她言語中的未盡之意也是丁海顧慮的,他所在的這處實在是不安全,現在任務達成,他自然要趁著段府內外人多眼雜才好混出去。

    他再次提醒道:“別耍花招,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段雀桐連忙點頭,她怕一會兒迎春她們回來過來尋她,到時候引起懷疑就麻煩了。

    等到被允許離開,段雀桐趕忙離開廂房,往正房走去,還沒走到正房門前,她就看到了跨進院門的迎春和忘夏。

    她拿下巴示意了一下廂房的方向,忘夏跟在她身邊多年,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迎春還不明所以時,忘夏幾個箭步竄到了廂房,丁海本來正打算從後窗離開,聽到聲音本能地回身查看。

    然後就看到一條長鞭如靈蛇一般向他襲來,他想要躲閃,結果那鞭子就好似活了一般,截了他的後路,這一耽擱,鞭子的主人就已經到了近前。

    忘夏天生神力,擺弄個剛入門的簡直輕而易舉,丁海就以這樣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俘了。

    段雀桐看到被忘夏五花大綁的人,終於放了心,她這才察覺到一股拉扯感,低頭一看,笑了。

    怪不得六六這麽安分,原來正吃她的頭發吃得起勁兒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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