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此時牛首山的兵械坊內, 曲茂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揮舞鐵錘的時候差點兒砸到了王前的手上,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前移動著火鉗, 將燒得已經扁平的鍛鐵調整了一下的位置, 隻道:“後生, 用心些!”語氣平穩, 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一般。

    曲茂收斂心神,道了一聲:“是!”

    他再度揮舞起鐵錘, 一下下地砸在鐵砧上,隨著一聲聲富有節奏感的當當聲, 鍛鐵漸漸有了刀胚的雛形, 再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淬煉,刀胚最後將會變成鋒利無比的長刀。

    火光映照在兩人的眼中, 直將他們的眼底也染上了一片火紅,細看之下,才發現那裏麵全是紅血絲,也不知他們已經勞作了多久沒有休息了。

    旁邊的鐵爐旁,一個匠人的動作越來越慢,引來士兵的一頓嗬斥。

    曲茂打點起精神, 現在這裏已經被簡千光控製住了, 距離他們傳出消息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也不知道將軍那裏有沒有發現那批兵器的異常。

    如今, 他們也隻能祈禱一切順利了。

    督造府內, 幾名身著黑衣的人抬著兩口箱子一路往後院兒行去。單看他們的步伐,就知道箱子裏的東西定然極重。

    到了書房, 引路人敲了兩下房門道:“大人, 他們到了。”

    “讓他們進來。”書房內傳出來一道聲音。

    房門開啟, 一個男子正襟危坐,此人正是燕北軍參軍——簡千光。

    看到來人,簡千光神色不大好看,“不是說過不要再來了嗎?”

    為首一人不以為意地道:“簡大人還是先看看我這回帶來的東西再說吧!”

    “把箱子打開,讓簡大人看看我們的誠意!”他示意旁邊人打開箱子。

    箱子打開,簡千光看到裏麵的東西,頓時驚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看到對方眼中的誌得意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遂又緩緩坐下,隻是神情中再不複之前的冷然。

    簡千光:“商執,你這是何意?”

    “沒別的意思,隻是為了感謝,這也是我父王的意思,而且,怎麽說我也是你的舅兄,就是看在商朵的麵子上,你也不應該對我這般冷淡,不是嗎?”

    商執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就好似是戲耍老鼠的貓兒,簡千光的臉色頓時又黑了。

    “休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當初若不是你們算計,我哪裏會……”說到這裏,簡千光有些說不下去了。

    商執嗤笑一聲:“哪裏會怎樣?我們可沒逼著你娶商朵,是你見我妹妹貌美,追著要娶她。想要抱得美人歸,總要付出一點兒誠意,拿些聘禮不是應該的嗎?”

    簡千光想到那個純真無暇的女子,閉了閉眼,怪隻怪他當初沒有看出夫餘人的豺狼本性。

    “你這回又想要什麽?”

    “除了兵器,別的東西也不值得我跑這一趟!還有,說什麽要,咱們這是明碼標價的交易。”商執提醒道。

    簡千光半晌沒有說話,燕北梧的性子他很清楚,這裏的事情一旦敗露,那他項上人頭定然難保,他本來想要拒絕,可看著那兩箱子黃金,心裏的天平又開始向另一個方向傾斜了。

    商執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著。他隻覺得簡千光掙紮的目光十分好笑,這人貪財又好色,卻偏偏要裝作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好似這樣他就能擺脫所有的不堪。

    還真是自欺欺人啊!若不是他管著兵械坊,就算對方倒貼錢也別想自己拔冗前來見他。

    商執的耐心有限,他隻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倒胃口,反正到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為什麽就不能痛快點兒呢,遂道:“考慮的怎麽樣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簡千光終於還是說服了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燕將軍對這裏看的極重,若是讓他發現我們私下的交易,怕是你這夫餘王子也就做到頭了!”

    商執目的達成,也並不在意對方口頭的這點兒爭鋒,隻是臨走時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那燕北梧就是孤狼性子,你與其為他效力,不若來我們夫餘,父王看在商朵的份兒上,也不會虧待了你。”

    等到商執等人走後,簡千光仍是久久未能回神。

    從前,他隻是燕北梧的參謀,那時他一心輔佐將軍,並沒有其他的心思。

    事情從他被安排到牛首山開始就開始慢慢脫軌。

    作為最初追隨燕北梧的一員,將軍十分信任他,所以才會將兵械坊交給他負責。

    也是在這裏,他膨脹了野心,山裏數他的官職最大,手底下的人對他也是唯命是從。

    權利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妙,漸漸地,他也就迷失了本心。

    後來,他在山間偶遇了商朵,彼時對方正在溫泉邊洗濯足。

    氤氳的水汽中,商朵就好似山間的精怪,美麗又純真,發現了他的存在後,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想要逃走,他那時候簡直像是魔怔了一般,一直追著伊人的身影,直至對方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從此他開始魂牽夢繞,直到再次相遇,直到他與夫餘牽扯不清。

    欲壑難填,得到了權利,擁有了美人,他又開始在金錢的麵前一退再退。

    簡千光也不知道,這條路他到底能不能斬斷,或者,也許他可以把它變成坦途!

    他還在這裏做著春秋大夢,卻不知此時他已是大難臨頭了。

    ……

    牛首山在燕北城東北百裏處,因為那裏的鐵礦和作坊極為重要,是以在各個關卡處都設有士兵巡邏。

    昨日他派人過來探查,此處的士兵對於燕北來人並不設防,聽他們說將軍是想要了解一下他們的用度,若是有什麽緊缺,下次會一並送來。

    是以就將他們如今的情況一一說明,說完正事兒,免不了再提幾句八卦,那些士兵一直守在山裏,自然是十分高興有人能與他們說燕北城中的景象。

    雙方言語往來,探子也就知道簡千光帶了一個極為貌美的女子回來,聽說極為寵愛,那女子的娘家似乎在夫餘還有些地位。

    簡千光這人屬實好色,收用一個女子於他來說本也尋常,可素來喜愛炫耀的人,得了這樣一個美人,他竟然沒有和任何人提及,這就有些不尋常了。

    有些事情隻要產生了懷疑,再推斷起來也就變得十分容易了。

    將以往的蛛絲馬跡放在一起,燕北梧已經確認,簡千光背叛了燕北軍。

    燕北梧自然不會放任不管,他在第一時間就點齊了兵馬。

    此時,他們已經接管了外圍的全部關卡,隻等時機一到就立刻行動。

    “將軍,什麽時候動手?”孔天雄問道。

    羅源在一旁提醒:“這裏也屬於燕北軍,說動手不大合適。”

    孔天雄擺擺手,他看著一旁已經被控製住,但尚還有幾分摸不著頭腦的士兵道:“我老孔是個大老粗,弟兄們別在意哈,等到事情了結了咱們再一道吃酒。”

    燕北梧隻說了一個字:“等!”

    孔天雄奇怪:“還等?這林子裏的蚊蟲實在是太多,再等下去怕是我的血都不夠喂的。”

    燕北梧嫌他聒噪,隻裝作沒有聽見。

    孔天雄也不意外,將軍不搭理他,不是還有羅統領的嗎,他直接看向羅源:“圓子,將軍要等甚麽?”

    羅源:“臨行前,軍師占了一卦,說是此行若是能借風雨之勢,定然事半功倍。”

    孔天雄歎道:“將軍仁慈。”

    簡千光做的事並不如何隱秘,牛首山中之人不可能沒有察覺,肯定有人與他一起叛變了。

    兵械坊別的不多,兵器卻著實不少,若是風和日麗,簡千光發現將軍帶兵過來,知道大事不妙,搞不好腦袋發昏就直接跟他們正麵杠起來。

    底下的士兵向來服從上麵的命令,他們不明所以,很容易被簡千光哄騙,到時他們自家人打自家人,手心手背哪邊受傷都心疼得慌。

    若是選在風雨交加之際行動,守軍定然不如平時警醒,就能少些傷亡,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波及無辜。

    孔天雄有些招蚊子,還沒去打叛軍,先把自己打得啪啪響,也是無奈得緊。

    他不時地看一眼天色,隻希望軍師所說的風雨快點兒到來。

    這一等,就又等了兩個時辰,

    酉時初,風雲變幻,之前還是一片豔陽,隻幾息的功夫,天空就仿若潑了墨一般,烏雲滿天,樹林間更是一片黑沉。

    鳥雀全部撲棱著翅膀往巢穴裏趕,不一刻,豆大的雨點就砸落下來。勁風裹著暴雨,似乎想要把周圍礙事兒的樹木全部鑿穿,草木嘩啦啦地響,好似悲鳴,又好似嗚咽。

    忽然,一道閃電橫貫於天地間,亮白中帶著紫色的電光,似乎要將天地劈成兩半兒,雨勢更猛了,天空就像是破了個大口子,將雨水傾倒下來。

    風雨聲中,一道聲音響起:“出發!”

    ……

    燕北城中,百姓們看著這難得的甘霖,俱都喜悅不已,終於下雨了啊!地裏的莊稼這回一定能吃得透透的了吧。

    段雀桐佇立在窗前,看著已經被雨點砸得倒伏的花草,擔心地問道:“嚴叔,郎君一定能夠順利的吧?!”

    嚴際中撚著胡須,神態悠然地道:“夫人放心,將軍此前已有小勢,可潛龍在淵,總差著那麽一點而意思。今日這雨,正是來度化將軍的,如今借這雨勢,飛龍在天,指日可待!”

    段雀桐滿臉無語地看著他,嚴叔這扮相還真是道貌岸然呐!神神叨叨的,讓她想起了天橋底下的騙子。

    嚴際中看她眼神有些古怪,問道:“夫人可是覺得我這話有何不妥?”

    段雀桐有樣學樣,雙手背後,仰望天際,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道:“並無,多見者博,多聞者知,先生料事於先,雀桐不及先生者多矣!”

    嚴際中:“……”

    真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

    “這雨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夫人不如與我手談一局,如何?”嚴際中邀請道。

    段雀桐:“嚴叔,你看我像是會下棋的人嗎?”

    嚴際中:“夫人不必自謙,將軍還曾讚過夫人棋藝。”

    段雀桐:“……”

    讚我什麽?讚我會耍無賴嗎?

    還有,郎君怎麽什麽都往外說,這實在和他的人設不符!

    “嚴叔既如此說了,那雀桐就卻之不恭了。”

    嚴際中:“如此甚好,須知天下諸事,皆在這棋局當中,黑白交織、星羅棋布,牽一發而動全身,我等俱在這局中,若是能夠跳出棋局,變成執子之人,撥亂天下風雲,豈不快哉!”

    段雀桐算是看明白了,軍師大人比她想的還要貪心,她當初也隻是想著有朝一日,郎君若能一統北方諸胡,也許就能阻止五胡亂華,保住更多的火種。

    沒想到這位卻是直指晉朝皇城,想要衝進漩渦的中心!

    段雀桐苦笑:“嚴叔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嚴際中:“夫人不宜妄自菲薄。”

    銀鎖在一旁已經置好了棋盤,段雀桐趕鴨子上架,開始了“痛苦不堪”的對弈。

    這一上手,嚴際中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臭棋簍子,偏偏夫人還越來越鬥誌昂揚,用事實力證明了什麽叫人菜癮大。

    嚴際中也不知要如何評價才好,夫人落子毫無章法可言,可偏偏又總能在快被困死的時候出些奇招,起死回生,挽大廈於將傾!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何將軍會說她在棋藝上很有幾分巧思了。

    段雀桐看著軍師複雜的眼神,含笑問道:“嚴叔覺得我這棋藝如何?”

    嚴際中:“……嚴某自愧弗如!”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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