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書房門口, 兩個親衛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走了過來,月色下,他們認出那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原本嚴肅的臉就緩和了些。

    思秋上前, “我奉夫人之命, 前來給將軍送醒酒湯。”

    小周聽到後就想放行, 思秋強壓下心底的激動,正要開門時, 從旁邊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她。

    思秋當即心下就是一跳,壓下內心的慌亂, 強作鎮定地道:“這位大哥?”

    於阿勇:“書房重地, 閑人免進,你把食盒留下吧!”

    思秋握著食盒的手緊了些, 大腦飛速地運轉,這樣的機會實在是難得,若是今日之事被夫人發現,她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想到自己的容貌,她的心又定了些, 遂道:“夫人擔心將軍情況, 讓我服侍著將軍喝下, 我若是不進去看看, 回去也不好向夫人交待, 還望這位大哥通融一下。”

    “規矩如此,不是能通融的事兒!”

    於阿勇心下狐疑, 他能夠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 從一介流民升到將軍的親衛, 目光自是毒辣。

    雖然大家沒有明說,可夫人善妒的名聲還是傳了出去,他家小妹看到妹夫和別的女人多說兩句話尚且還要和他抱怨幾聲呢,想來夫人那般著緊將軍,應是不會讓一個女子深夜與將軍共處一室吧!

    而且,將軍若是有事,他們這些親衛難道是死的嗎?

    他越看思秋越覺得不對勁兒,有了這樣的懷疑,他更不會放人進去了。

    隻是這畢竟隻是他的猜測,若是他想多了,因此得罪了夫人的陪嫁丫鬟也不好,遂道:“將軍並未醉酒,就是不喝醒酒湯也沒甚影響,你這樣回了夫人便是。”

    思秋沒想到這人如此死板,心下暗恨,等到她成了將軍的人,定要給這人好看。

    她心下盤算著說辭,想到平日裏金釧的言行和威風,當下俏臉一肅,壓低了聲音斥道:“你這人聽不懂話嗎?夫人那邊還等著呢,我不與你在這歪纏!”說著一把推開他的手臂,就要往書房裏闖。

    小周還有些沒回過味來,不過本能地去拽思秋,思秋腳下不穩,當即就向地上倒去。

    隨著食盒翻倒在地,一聲痛呼聲也隨之響起。

    “吱呀”一聲,書房門開啟,門外三人齊齊向門口看去。

    “怎麽回事?”燕北梧的聲音裏帶著不悅。

    於阿勇回道:“這位思秋姑娘說是夫人讓她過來看看將軍的情況,還要她親自服侍將軍喝下醒酒湯。”

    小周和思秋同時瞪大了眼,小周是覺得這話聽著不大對味兒,思秋卻是因著心虛。

    可她的目光定到將軍那張臉上時,頓時顧不得別的了,當下就隻想要這個人憐惜自己。

    她櫻唇輕啟,喚了一聲:“將軍~”聲音婉轉,宛如黃鶯初啼。

    這下隻要不是傻子就都看出她的心思來了。

    燕北梧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思秋心下又喜又羞,這樣的情景在她的臆想中已經出現了不知有多少回,當即將姣好的容顏展露在月光下,含羞帶怯地道:“夫人派思秋過來服侍將軍。”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燕北梧眼中閃過一抹冷意,於阿勇和小周相顧無言,這丫頭,還真是活膩了啊!

    自打幽州使者離開後,燕北誰人不知,他們將軍夫人不僅心善,還善妒,就連對將軍癡心一片的髙小妹都放棄了,這個丫頭撒謊都不打草稿的嗎?還真是拿人當傻子哄啊!

    思秋卻想不到這些,她撐起身子,將手伸向燕北梧的衣角。隻是還沒碰到邊邊兒,那片玄纁就從她的身側掠過。

    燕北梧並不看她,目光掃過滾落在一側的湯碗,吩咐兩個親衛:“你們不用跟著了,審問一下她,看看是不是有人指使她來害我!”

    思秋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審問?指使?

    將軍是什麽意思?

    之前奔湧的血液好似一瞬間全部被收回了心髒,思秋的臉都有些扭曲了,她哀戚道:“將軍,思秋不是探子,思秋隻是欽慕將軍啊,將軍饒~”

    話還未說完,就被一旁的人堵住了嘴。

    小周有些晦氣地道:“大晚上的,號喪呢?”

    他心裏有氣,若不是於阿勇,他今天怕是要挨一頓軍法,刑房那夥人的手可黑著呢!

    不過,思秋哭起來的模樣還真是我見猶憐呐!

    換個人還真可能讓她得了手,隻可惜,將軍不是惜花之人,她打錯了算盤。

    ……

    燕北梧回到房間的時候,段雀桐還沒有睡。

    金釧和銀鎖看到他擺手,連忙退了出去。

    將軍和夫人在一處時,向來不喜她們打擾,大家私下裏都高興著呢!不用守夜,她們也能多睡一會兒。

    段雀桐正歪在床上看書,身後靠著厚厚的引枕,漸漸暴露了宅的屬性。

    她看到燕北梧半幹的發,詫異道:“你沐浴了,怎麽不回來洗,夜裏天寒,可莫要受了涼!”說著起身取來毛巾,替他擦拭。

    燕北梧拉過她的手,“不必麻煩,一會兒就幹了。”

    想到那個思秋,目光閃了閃,夫人心善,可背主的丫鬟絕對不能留,不過眼下他卻不想讓別人攪擾了興致。口中隻道:“去去酒氣,免得你不讓我回房。”

    “這話我可沒說。”段雀桐看他目光清湛,就知道他並未喝多,心下高興,臉上就帶出了笑模樣。

    燕北梧輕笑一聲,直接熄了燭火。

    “我的書還沒收起來呢!”段雀桐抱怨道。

    室內驟然變暗,段雀桐一時沒有適應,摸索著走到床邊,將書收好。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個身影坐到了床上,段雀桐讓出外邊的位置,想要往裏移去,卻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桐桐,今晚,叫我將軍可好?”

    “將軍?”這架勢是要本色出演嗎?郎君這個木頭怎麽今天還玩起情趣來了?

    “不是這樣叫的!”

    至於要怎麽叫,反正之後的一段時間,段雀桐對“將軍”這個詞都快ptsd了,聽到別人說將軍怎樣,她就頭皮發麻,渾身發緊,恨不得腳底抹油速度溜了。

    月光皎潔,暗藍的天幕上群星閃爍,它們似乎難得有這樣的團圓,此時正演繹著一場狂歡。

    每一顆星都是獨特的,各自以特定的頻率躍動著,有的如螢火,若隱若現。有的似爆竹,總在不經意間來一場突刺,帶著發黃或暗紅的光暈,熒熒爍爍。

    有時是一顆,有時是好幾顆一起,它們遵循著特有韻律的節奏躍動著,凶猛的勁頭似乎要將天幕都撕裂。

    夜並不是它們的主場,所以相聚時才會倍加珍惜,往往是東邊才消停一刻,西邊又唱起了序曲,竟是連一刻也不肯停息,閃耀的模樣連月光都會退避三舍。

    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殘餘的星辰流連著夜色那絲絨般的觸感,齊頭並進,迸發出了最後一點餘光,隨即,一切終於安靜起來。

    星月退場,天空又恢複了它平靜的模樣。

    第二天,段雀桐又起晚了,室內靜悄悄的,段雀桐活動了一下身體,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哢”彈響聲傳出。

    昨夜,實在是太荒唐了。

    段雀桐整個人放空,又躺了一會兒,這才準備起身,看到床邊的椒柏酒和桃湯,這才想起,今日是除夕!

    這可真是……

    段雀桐慶幸,幸好這後院兒裏是她說了算!

    正這樣想著,門從外麵被推開,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走了進來。

    梅雪妍本是想起一事,想要與女兒說說,都已是日上三竿了,她壓根沒想到女兒竟是還未晨起。

    段雀桐此時隻著了一件單薄的寢衣,還是無袖短款,胳膊腿上的痕跡頓時暴露無遺。

    母女倆都沒料到這樣的情況,梅雪妍嘴巴張大,脫口道:“女婿挺猛啊!”

    段雀桐:“……”娘您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剽悍呐!這話我沒法接啊!

    梅雪妍說完後看著女兒爆紅的小臉,心下自豪,還是她會生,看看桐桐這小模樣,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啊!

    段雀桐連忙拉起錦被將自己遮住,嗔怪道:“娘親,你進門怎麽不說一聲啊!”

    說也奇怪,銀鎖她們看到時她也不覺得有什麽,讓親娘看到怎麽就那麽難為情呢!

    梅雪妍一甩帕子,“誰能想到你這個時辰還沒起呢!不過女婿幾個月沒見你,舉止孟浪些才是正常。”說完這話又安慰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跟娘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這時銀鎖帶著斂冬和迎春進來,總算緩解了段雀桐的尷尬。

    幾人服侍著夫人起了身,銀鎖道:“夫人,今天梳個飛仙髻如何?”

    段雀桐:“不要梳的太高了,墜得頭痛!”

    銀鎖笑著應了,動作輕柔地替她梳頭綰發。

    梅雪妍坐在一側和她說話,“今日除夕宴,到時候從禮也會到的吧!”

    “對啊!怎麽了?”段雀桐有些奇怪,娘親向來不管事,怎麽今日問起這個來了,難道是有事兒想要和從禮叔說。

    梅雪妍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道:“你讓院子裏的人通知一聲,從今兒個起,就別叫我老夫人了。”

    段雀桐:“咱們又沒遮掩,從禮叔應該早就知道了,現在提醒也晚了吧!”

    梅雪妍一副你小孩子家沒見識的語氣道:“不是那麽回事兒,之前都是咱們自家人私下裏叫的,除夕宴卻是要正式些,到時候再這樣,上黨那邊就說不過去了。”

    段雀桐:“娘,你信不信,父親和母親肯定早就知道了。”

    梅雪妍:“知道是一回事兒,擺在明麵上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娘的實惠已經得了,並不在乎一個稱呼,夫人和郎君還特意讓從禮帶了信兒過來,說你嫁的這般遠,就讓我留在這裏陪你,咱們娘倆也是個照應。

    如此,我已經知足了!

    否則,我是你爹的姨娘,受著夫人的管,他們若是讓我回去,我也說不出一個不字兒。

    再者,早些改口也好,免得哪天他們真逃難過來,府裏出了兩個老夫人,那就不好了。”

    娘親說的也是事實,段雀桐也就沒再堅持,她娘如今的日子,以及在府裏的地位,並不會因為一個稱呼而改變,嫡母的顏麵確實也是要維護的,當即就讓迎春去各處說一聲。

    迎春應了一聲,看了一眼銀鎖,腳下卻是有些躊躇,一副要走不走的樣子。

    段雀桐在鏡子裏看到這一幕,有些奇怪,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

    銀鎖束手退後兩步,躬身道:“夫人,奴婢和迎春有事稟告。”

    段雀桐看她神色慎重,就知道這事兒小不了,銀鎖向來穩重,若是一般的事情她也不會趕到今天來和她說。

    “斂冬,你去吧!迎春留下。”

    斂冬把手中的托盤遞給迎春,領命而去。

    段雀桐指了一個赤金鳳尾瑪瑙流蘇步搖,並一對翡翠滴珠耳環,銀鎖從托盤中取出來給她帶上,迎春將剩餘的幾件收回到匣子裏。

    段雀桐看著鏡中的自己,十分滿意,這才道:“說吧!怎麽回事?”

    迎春躬身上前,將昨日的事一一道出:“昨夜奴婢和思秋下了夜回去,正準備安歇,思秋忽然說她的一個耳墜子不見了,屋裏沒找到,她就要去外麵找,奴婢勸了幾句也不聽,執意要去。奴婢貪睡了些,早晨醒來才發現思秋竟是一夜未歸。奴婢怕出了什麽事兒,就趕忙尋了銀鎖姐姐。”

    段雀桐又將目光移向銀鎖。

    銀鎖接著迎春的話道:“迎春過來與奴婢說後,奴婢直接找了昨夜值夜的人,他們都說沒看到思秋,後來~後來奴婢就遇到了忍冬,他說~他說昨夜思秋提著食盒去了將軍的書房,說是夫人吩咐,讓她服侍將軍飲下醒酒湯。”

    梅雪妍:“嗬~”

    段雀桐沒想到事情竟是這個走向,怪不得昨晚郎君有些反常,原來根子是在這兒呢!隻是她不明白,之前她已經明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怎麽竟然還會有人想不開要去爬床?

    梅雪妍看女兒神色難看,拍著她的手臂道:“桐桐,沒事吧!”

    段雀桐氣得一拍桌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的倒是挺美,她也配?!”

    燕北梧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梅雪妍一時都有些替女兒尷尬了。

    段雀桐卻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本來嘛!郎君多俊啊,否則她當初也不可能那般輕易地就妥協了。

    思秋最多是個小家碧玉,人還沒長開呢,就敢覬覦她男人,如此醜陋的心思說她是癩蝦蟆,癩蝦蟆恐怕都會覺得委屈。

    現在看到郎君回來,她當即走到燕北梧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道:“都是我不好,識人不清,讓郎君受委屈了。”

    燕北梧淡聲道:“嗯,以後夫人要多加注意!”

    梅雪妍是萬萬沒有想到女兒和女婿私下相處時是這個畫風。

    原本因為丫鬟背主而升起的滿腔怒火,瞬間就憋住了,她看到悄悄退到一旁的銀鎖和迎春,忽然覺得自己也有點多餘。

    剛好這時旁邊的飯廳有人開始擺飯,女婿這個時候回來明顯是陪女兒用飯的,當下說了一聲就要離開。

    燕北梧:“娘不一起用嗎?”

    “早用過了,你陪著桐桐吧,等晚宴時咱們再一處說話。”

    梅雪妍走後心裏還在感慨:她這女兒,在姻緣上的運道還真是沒得說!

    想起遠在上黨的郎君,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有些想念呢!

    今日的飯菜十分豐盛,上麵不僅有豬肉,還有牛肉,段雀桐殷勤地給燕北梧夾菜,作為他守身如玉的獎勵。

    燕北梧本來還想安慰妻子,現在發現原來他對其他女子不假辭色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也就放寬了心。隻是,結果還要交代一聲的。

    “昨日事發突然,我擔心思秋是探子,就讓親衛審了審,沒想到,今早他們告訴我說人沒了。”

    他沒說人怎麽沒的,段雀桐也沒有問,隻道了一句:“可惜了!”

    也不知是可惜沒有親手教訓她,還是在可惜思秋年紀輕輕地偏偏要去撞南牆,把自己給作死了。

    燕北梧看妻子沒追究心下自是高興,往常他見妻子對那些婢女都挺好的,還擔心他這邊悄無聲息地把人弄沒了,妻子會跟他置氣,現在看來,比起那些婢女,明顯他在妻子的心裏才更重要。

    想到於阿勇他們審出來的話,燕北梧目光微寒,思秋對妻子心存怨懟,腦子也不大正常,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害,就算是妻子念著主仆情分,他也絕不會手軟。

    其實,段雀桐的心裏並不像她表麵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思秋的做法實在是讓人膈應,可說到底這隻是人品有瑕,罪不至死。可在聽到郎君說思秋沒了的時候,她的心裏有憐憫、有悵然、同時還有快意。

    如此心境,是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原來,來到此間的這十多年,她早已不是原來的段雀桐了。而她,竟然覺得這樣的改變很不錯。

    將軍府兩位主人的態度,直接將這件事畫上了句號。打這以後,將軍府內再無人提起思秋這個人,就好似她從未來過這個世間一般。

    思秋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上演了一出“殺雞儆猴”!

    府中原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丫鬟,看到將軍對投懷送抱之人的態度,以及將軍夫人不同以往的冷漠,頓時什麽心思都沒了。

    尤其是幽州來的四個美人,從此更是安靜如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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