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等到桃娘子走後, 金釧問出了心裏的疑問:“夫人,您為何要這般幫她,是看她可憐嗎?”

    段雀桐搖頭, “世間可憐的人多了, 我又能幫得了幾個?!”

    她隻是想要扶植一下民營經濟罷了, 而桃娘子和她的郎君正好手裏有技術。

    一個好的生意夥伴, 人品十分重要。

    桃娘子能夠拖著斷腿的丈夫一路逃到北地,這份兒勇氣和心性段雀桐十分佩服, 雙方之前又有過一次合作,段雀桐也不吝嗇再拉他們一把。

    至於能做到什麽程度, 就看他們自己了。

    獨木難支, 現在的北地商業全靠將軍府一力支撐,實在是太過單薄, 她得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把這個地方徹底盤活。

    世人重農抑商,那是因為商人逐利,一個不好就會動搖國之根本,可這個問題在北地根本就不存在。

    因為這裏種植的種類全憑將軍府安排,最初耕種的目的就是為了燕北軍而服務的。

    北地土地廣袤, 可因為緯度問題, 一年倒有一半的時間處於農閑。

    人閑下來就會聚集滋事, 那實在不利於此地的穩定。

    人口是最寶貴的資源, 與其讓他們閑的沒事鬧出事端, 還不如把精力用在需要的地方。

    段雀桐此前接到了方亥的來信,他說聯係上了一位叫哈爾莫的西域商人, 對方可以長期供應棉花, 第一批再過半個月就能送過來。

    這一路上的路資就不是個小數目, 也不知方亥是怎麽和對方溝通的,竟然說動了哈爾莫同意親自前來,也許這次她庫房裏的那些綾羅綢緞和瓷器會賣上個好價錢。

    這裏需要更多的商品,段雀桐對北地的發展潛力十分有信心!

    ……

    初雪過後,陸歡帶著人去後山打獵,如今山裏的野獸凶猛,這個時候又正是膘肥體壯的時候,正好打了做儲備糧,免得等到山裏食物稀少時它們下山禍害人。

    另有忍冬組織人手每日來往於煤礦和新城,質量好的就直接拉運回來,碎煤灰就就地做成蜂窩煤,等到晾幹後運到庫房裏,出售給有需要的百姓。

    不過今年北地多了很多的莊稼秸稈,段雀桐估計那些蜂窩煤一時半刻是買不出去的。

    秋收後,她又去地裏看了一次,到處都是成垛的柴火,怕是燒到明年夏天也燒不完,有了足夠的柴草,就算有些人家的房屋簡陋,燒的暖和些也能挨過去了。

    段雀桐盤算著過冬的需要,發現最基本的溫飽應是沒問題的,那現在就要為下一步的發展做準備了。

    桃娘子的織染坊經過這個冬天應該是能發展起來的,除此之外,為了滿足基本的日常需要,他們還需要有自己的醬料坊、陶瓷坊。

    段雀桐:“崔大刀這次可隨著郎君一起出征了?”

    金釧神色間有些茫然。

    段雀桐這才意識到金釧應是不知道這個人的,“崔大刀祖上是陶瓷匠人,咱們新城這邊的磚瓦就是他帶著人燒製的,你去問問李統領,若是他在,就讓他過來一趟,我有事吩咐。”

    段雀桐看著簷邊的釉色,這樣的手藝人還是留在後方發光發熱的好。

    現在有些人家幾口人就隻有一個陶碗,講究的人家還知道用木頭掏幾個出來,不講究的怎麽吃飯的都有,病從口入,有飯沒有碗,這可實在是太寒磣了。

    金釧來到衛所,進去時正看到李統領和一人在屋裏說話,李超看到金釧過來,就問道:“金釧姑娘,可是夫人有什麽吩咐?”

    金釧輕拂一禮,然後說道:“夫人讓我問問崔大刀是否在營中,若是在就去後宅一趟,夫人有事找他。”

    “找我?”李超身邊的人詫異地回頭。

    金釧看著他年輕的臉龐,有些震驚:“你是崔大刀?!”

    “我是啊!”崔大刀看著金釧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他從小就叫這個名字,有什麽問題嗎?

    金釧本以為崔大刀會是個彪形大漢,現在看著這個清爽憨厚的年輕郎君,不免有些意外,不過她也隻是詫異了一瞬,很快就收斂了神情,笑道對兩人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統領,那我就先帶著他去見夫人了。”

    李超自然不會阻攔,想起崔大刀的手藝,他心下猜到了幾分,沒想到這崔大刀還有幾分運道,竟然入了夫人的眼。

    段雀桐見到崔大刀的時候也有些詫異,不過年輕更好,年輕意味著有衝勁,有想法,也能更好的創新!

    段雀桐一指旁邊的凳子:“坐吧!”

    崔大刀連忙擺手:“屬下站著就行。”

    金釧:“夫人讓你坐你就坐!”

    崔大刀立馬坐下了。

    段雀桐看的有些好笑,也不知這一路上發生了什麽,讓金釧直接暴露了潑辣的本性,實在是有些反常啊!

    她看了看崔大刀的容貌,若是將金釧配給他,兩人倒也般配。

    不過她也沒打算插手,以她對金釧的了解,若是真的看上了,自會來向她求個恩典,到時她再出麵找人過去遞個話就行,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段雀桐:“崔大刀,我打算在北地開個陶瓷作坊,你祖上就是做這個的,你自己也自己有天份,到時交給你負責如何?”

    崔大到驚訝抬頭,對上夫人的一雙妙目,又趕忙低下頭去,一時有些躊躇。

    段雀桐:“你可是不願?”

    崔大刀連忙擺手,“屬下自是聽夫人的吩咐,隻是這若是到了陶瓷作坊,我是算燕北軍的人,還是要被劃到匠籍裏去?”

    段雀桐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匠人屬賤籍,雖說軍籍也沒好到哪去,可是也總比匠籍要強的多。

    段雀桐輕笑出聲:“這裏是北地,晉朝的律法,管不到我們的。”

    崔大刀麵露喜色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屬下自是願意的。”

    已經開始站著的人,哪裏還會想要再跪下呢?可是祖傳的手藝若是斷在他這裏也是可惜,夫人既有承諾,那他自是沒什麽好猶豫的。

    比起在戰場上廝殺,他更渴望安穩的生活。

    段雀桐又給他喂了一枚定心丸:“這個陶瓷作坊算是燕北軍的,整個掛在燕北軍的後勤部,工人可以從北地的百姓中招募,也可以把你用的順手的人安排進去,好好幹,相信你是不會後悔的!”

    崔大刀對夫人的話自是深信不疑,去年,他們這些大兵還饑一頓飽一頓的呢。

    今年軍中就大變了樣,就是他們這些留守的士兵也能頓頓吃飽飯,每次端起碗來,他們心裏對夫人就有一種由衷的感激。

    段雀桐又交代了一些細節,然後就讓他回去準備了。

    段雀桐抽空把幾個大丫鬟都叫到身邊。

    她看著眼前這幾張年輕鮮嫩的臉,語氣溫和道:“你們跟著我,背井離鄉,千裏迢迢地來到這裏,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等到年齡到了,若是有相中的人就來與我說,我來替你們做主,定會把你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段雀桐看到銀鎖屈膝要跪,趕忙抬手攔了,“有話直說就是,不要跪來跪去的!”

    銀鎖:“夫人,奴婢不嫁,奴婢想要跟在夫人身邊伺候一輩子!”

    段雀桐其實剛剛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話,隻是她對這種做法並不讚同,遂道:“你要是真不想嫁我也不會硬要你嫁人,可是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段雀桐看了一眼麵前神色各異的幾個丫鬟,“說句托大的話,我和將軍說是北地的天也不為過,你們是我的貼身丫鬟,隻要自己不作死,將來必定能有個好前程,說不得也能撈個官太太當當,凡事不要隻看眼前,以後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呢?”

    金釧等人自是知道夫人是為她們好,她給了銀鎖一個眼色,上前一步道:“夫人的見識奴婢們自是極為佩服的,銀鎖也是舍不得夫人,說不得哪天開了竅還搶著要嫁人呢!”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銀鎖更是羞紅了臉,不過也沒再說不嫁人的話。

    她是個沒見識的,眼下她是想著要一輩子跟在夫人身邊伺候,可夫人說的對,以後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呢?

    等到屋裏的小會散了,忘夏這才姍姍來遲,段雀桐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故意說道:“忘夏可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不嫁人?”

    忘夏灑然一笑:“我倒是無所謂,就怕我爹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段雀桐:“那你剛才躲出去做甚?”

    忘夏:“金鎖她們一個比一個漂亮,我這不是有點自卑嘛!”

    段雀桐可沒看出來,不過忘夏是個有主意的,估計用不著她做主,怕隻怕她做出強搶民男的事來。

    幾個婢女中,最不用她操心的一是金釧,那是個精明丫頭,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麽。

    其次就是忘夏了,就她這武力值,一般男人都遭不住。

    段雀桐估摸著她要麽找個和她一樣厲害的,能鎮得住她。要麽找個文弱的,溫柔小意會哄人那種。若是夫妻二人旗鼓相當,怕是有點兒矛盾就要上演全武行。

    她打量著忘夏現在的模樣,如今忘夏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幹巴瘦了,也顯露出幾分少女的姿色來,且她性子爽利,這樣的女子有時比容貌出眾的更得男人喜歡。

    段雀桐猜對了,忘夏後來還真找了個青衫白麵的文弱書生,夫妻二人甚是恩愛。

    忘夏看夫人不再提婚配的事兒,當下鬆了一口氣。

    自打她老爹打定主意要給她招婿後,恨不得見到個男人就問她中不中意,要不要對方給她做郎君?

    她那時還是個黃毛丫頭,哪裏懂得那麽多。

    不過也聽了一些閑言碎語,後來她一心練武,把那些碎嘴子全都打服了。當時她就想以後若是真的看上什麽人,直接搶回來就好,哪裏用得著那般羅嗦!

    段雀桐打定主意讓自己忙起來,那還真是每日都不得閑。

    白日裏累了,晚上自然就不會再想東想西。

    這日,何生來與她請辭。

    段雀桐對此早有預料,她看著何生光彩熠熠的神采,十分為他高興。

    “看來,從今以後,要叫您柳先生了。”段雀桐笑道。

    柳子堯並沒有反駁,從前他自怨自艾,不明白為什麽家人慘死他還為什麽活著,是以取名為何生,而今,他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自是不能讓祖宗留給他的姓氏蒙塵。

    段雀桐:“怎麽不見念小郎?”

    段雀桐知道他與亡妻感情甚篤,也不想再和別的女人生兒育女,於是就收養了一個孤兒,取名柳念,以後父子倆相依為命,相互支撐,也挺好!

    提到兒子,柳子堯的眼中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念兒在跟著夫子讀書。”

    柳子堯看著夫人神態間的怡然,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他聽軍師提過將軍的過往,軍師說:“從前將軍過的苦,他沒有了家人,可有了夫人後,現在也是熬出來了,再不像原來那般看誰都像在看死人。”

    柳子堯想起夫人和將軍的這段緣分,隻覺事有天意,也在人為。

    若是換個人處於夫人那時的境況,怕是很難將日子過得如現在這般順意。

    段雀桐:“雖說以後先生不在府內了,可將軍府和後勤部關聯緊密,以後還要先生多費心呐!”

    柳子堯看著她眉眼張揚自信的樣子有些出神,初見時,她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那時她眉眼中染著倔強和輕愁。

    不過才一年的時間,他在夫人的身上已經徹底看不到女兒的影子了。

    他知道燕北軍中有不少人都以為夫人是將家族中傳承的技法帶到了這裏,教給了這裏的百姓。

    可柳子堯知道不是。

    他身為世家子,世家之間互相聯姻,各家確實都有自己秘而不傳的秘密,可其中絕對不會包含種植技術和水泥燒製,這樣的東西根本就瞞不住。

    他雖不事農桑,可這不代表他不重視農事,家裏的祭田每年都有增加,隻要把產量算上一算,就知道大體是什麽水平。

    北地的畝產至少要多百餘斤,他當時全權負責此事,夫人的每條指令都是通過他傳達下去的,那樣的方法,他從來沒有聽說過。

    還有煤炭,他也隻是在奇聞異誌上看過類似的描述,整個大晉都沒有人家用過,可夫人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夫人的遠見卓識根本就不是這個年紀的女郎該有的,柳子堯了解的越多,就越是相信她是真的有宿慧之人。

    能夠得到這樣一位奇女子的支持,柳子堯相信,將軍的成就絕對不止於此。燕北軍的勢力也不會局限在這偏遠之地。

    柳子堯拱手一禮:“是我們要仰仗夫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