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京報也不是第一份邸報, 在此之前, 官方邸報便有不少, 偶爾民間也會傳出不少小報。但內容一模一樣,甚至名字也叫“京報”,都在京城裏發行, 讓葉明蓁想不懷疑都不行。

    京報名聲甚廣,不說所有人都知道, 可絕大部分京城的百姓都已經知曉。若說這份金報不是背後人有意而作, 無論怎麽說葉明蓁也不會相信。

    驚訝之後, 她便深深皺起眉頭來。

    她將金報又翻了一遍,上麵倒是並未透露太多。葉明蓁將鄭先生的文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臉色也更加難看。

    “這位鄭先生,我已經請他寫了文章,就在下一期京報上刊登。”葉明蓁道:“他寫了京報的文章,還……還給……”

    還給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金報寫?

    葉明蓁很是不敢置信。雖說她並未有要將京中出名先生的文章都占為己有的意思, 可既然是給京報寫過文章, 也該知道這金報來曆不明, 出乎情理, 也該避嫌才是。也或許是給金報寫的更早,可鄭先生哪會不知道金報與京報哪個是真, 哪個是假, 給假的寫了,又來給真的寫?

    可那到底是別人,她也無法強求旁人作為。

    葉明蓁隻能道:“這份金報究竟是誰的?”

    齊承煊麵上也不好看。

    他想得比葉明蓁更多一些, 還想到了一個可疑的人物。

    豫王府。

    豫王的王妃,可是個從後世回來的人物,先前便借著重生的優勢偷了不少葉明蓁的東西,偷了詩,偷了萬壽圖,若是她來做這些,也並非是沒有可能。

    再者,先前葉明蓁的京報幫了他不少忙,豫王早就有想要得民心的打算,看到京報效果好,難免不會惦記。

    瑞王曾為京報出過麵,京城這麽大,可敢得罪瑞王的人卻沒幾個,想來想去,豫王的可能性最大。

    兩人探頭往窗外望去,底下那個叫賣金報的人已經跑遠了,也有不少人因著京報的名頭掏出銀子買了一份,肉眼所及之處,街上有好幾個人手中都拿著。

    齊承煊道:“我讓人去查查。”

    葉明蓁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必由殿下來,此事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也並非是沒有火氣的泥人,京報是她的心血,可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被人拿走。

    葉明蓁拿起桌上這份金報,站起身來,道:“我去鋪子裏一趟,今日便要先告辭了。”

    齊承煊頷首,知道她心中焦急,也並未挽留。隻是等人走了之後,他沉下臉來,對身後侍衛吩咐道:“去,查一下豫王最近在做些什麽。”

    葉明蓁坐著馬車一路到了東市,一進鋪子,她便立刻問:“下一期的京報去印刷了沒有?”

    “剛叫人送過去。”

    葉明蓁長舒一口氣,“快去派人知會一聲,上麵的內容有錯,暫時別印了。”

    “有錯?”

    “把鄭先生的文章撤了,下期的京報不再登鄭先生的文章了。”

    “撤了?!”夥計大驚:“一時半會兒,如何去找其他先生寫文章?等其他先生的文章送來,可就來不及下印了。”

    葉明蓁繃著臉,往後屋走去,沉聲道:“我來寫。”

    夥計當即沒了話。

    鋪子裏有現成的紙筆,葉明蓁心中憋著一口氣,提筆便洋洋灑灑寫出一篇文章來,下筆如注,一氣嗬成,許是因為胸膛中一口悶氣未出,言辭尖銳,筆鋒銳利,藏著她心頭怒火。

    寫完之後,她冷靜地從頭到尾看了幾遍,確認了沒有差錯,才將文章交給夥計:“下期就登這篇。”

    而後她又扯來一張紙,寫了一則短短的告示,同樣交給了夥計。

    紙上墨跡還未幹,夥計掃了一眼內容後,也是驚訝,不敢耽擱,當即快步出了鋪子。

    “椿兒。”葉明蓁拿出那份金報,指著上麵如出一轍的宣傳鋪子的內容,道:“你去打聽打聽,這些鋪子都是誰家的產業。”

    “好的,小姐。”

    椿兒也快步跑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葉明蓁才又深吸了一口氣,她出去與鋪中其他夥計一一吩咐過之後,這才冷靜了下來。

    她想到了顧思凝。

    要做一份邸報,定價卻與她一樣,得貼上不少銀子,京報明麵上還有瑞王這個靠山,尋常商賈可不敢得罪瑞王,也不會有人為了這個利潤鋌而走險。如此一想,便隻能是京城之中某個家族的小動作。

    可但凡世家,也都要些臉麵,凡是消息靈通些的,也知道京報內情,不會得罪瑞王,也不會得罪國公府,除非此人與她有過過節。

    顧思凝也不是第一回 抄她的東西了。

    但畢竟沒有證據,她也不能這樣隨便冤枉人。

    一直到回家為止,葉明蓁的麵色依舊有些不好看。

    葉夫人見到,連忙問:“蓁兒,怎麽了?可是在外麵受什麽委屈了?誰還敢給你臉色?”

    葉明蓁將金報的事情說給了她聽,葉夫人聞言果然大怒:“這滿京城的,有誰不知道京報,定是眼紅你的京報厲害,才非要學著弄出一個來。連名字也起的這樣膈應人!”

    “蓁兒,你說這假金報是誰做的?”

    葉明蓁緩緩搖頭:“如今還不知道是誰。”

    葉夫人當即道:“娘去幫你打聽打聽。”

    “我已經派椿兒去打聽,應當能問出結果來。”葉明蓁說:“當初我的京報發行時,便是給娘的鋪子宣傳,這份假京報也不知道發行了多久,可先前未聽說過,或許是頭一期,這上麵宣傳的鋪子,定然也是與背後人沾親帶故的,等椿兒回來就知道了。”

    葉夫人隻得按捺住了自己的這個念頭。

    等椿兒回來後,她反而才是最好奇的人,拉著小丫鬟的手追問不休。

    “是顧家。”椿兒憤憤不平地道:“那些是長寧侯府的鋪子!”

    “長寧侯府?!”葉夫人勃然大怒:“他們欺人太甚!”

    “娘,應當是豫王府。”

    “豫王府?”

    葉明蓁冷靜道:“若我猜的沒錯,這份假京報應當是豫王的手筆。”

    “你說顧家那丫頭?”葉夫人更氣:“她被太後禁足了,怎麽還不安生?”

    當初她準備京報時,費了那麽多工夫,一夜功夫也做不成這一份邸報來,估計是太後壽宴前就在準備。

    葉明蓁心中惱怒,卻也無可奈何。邸報並非是屬於她一人,她能做,天底下其他人便也能做。若是假京報上的文字與真京報一模一樣也就罷了,可偏偏不一樣,便隻能膈應到她。

    再說,牽扯到豫王,便已經不隻是京報的事情,而是還與太子相關了。

    “我已經讓人在下期京報上提醒,等下期京報發行後,京城的人便都該知道真假了。”葉明蓁道:“京報已經在京城出了名,多數百姓都已經是回頭客,即便是出了個新的,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這樣輕易被替代。與京報相比,她並無更多優勢,除非她將銀錢定的更低一些,亦或是能做的比京報更好。”

    可二十文錢已經是葉明蓁深思熟慮後的價錢,再降低,隻會讓京報賠本。而上麵宣傳的鋪子,刊登的內容,都是經過她精挑細選,每一期刊登的內容便都是經由她點頭之後才放上去,葉明蓁已經盡力做到最好。若這也能被人超過去,她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葉明蓁皺起眉頭:“也不知多少人買了這份金報。”

    葉夫人安慰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都見過京報了,尋常人也不會去買那假京報了。”

    葉明蓁點了點頭,麵上卻依舊有些難看。

    ……

    三日之後,新一期京報如期發行。

    刊登通告的那一欄上,寫明了《京報》隻此一家,鋪子的地址在東市某處,並未提起太多多餘的話,有些人匆匆掃了一眼就過去了,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這三日之中,有不少人買了那份金報,如今一看,才知道了些什麽。

    京報的名聲響亮,第一份金報賣出還不少,隻看內容相仿,普通人也並未分辨出來,如今知道是假的以後,便有不少人憤憤不平,主動將金報丟了。

    但同樣的,豫王府也趁機將金報推行開來,反而一下子讓金報名氣大盛,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金報這個新邸報!

    虞蔓得知之後,憤憤找上門來。

    “那顧思凝怎麽這樣可惡!”虞曼音氣得不得了:“蓁蓁,你可不知道,我還剛得知她又被太後禁足的消息呢,轉頭便聽說了這件事情。從前她抄你的詩也就罷了,怎麽還敢學你的京報?你瞧這名字……”

    虞曼音一口氣沒喘上來,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眼中滿是憤怒。

    欺負葉明蓁,那與欺負她又有何區別!

    “你怎麽知道是她做的?”葉明蓁納悶:“是誰與你說的?”

    “蓁蓁,你還不知道呢!”虞曼音說起來更氣。

    她時常與京中貴女們聚會,也常常在聚會上提起京報,這回也是如此。原先她也沒有在意上麵的告示,直到她拿出京報之後,還沒說幾句,便聽有人說起鄭先生的文章。

    說到鄭先生,虞曼音還納悶呢。

    她早就像葉明蓁打聽過,本來這期京報上會刊登鄭先生的文章,可真發行了,卻是葉明蓁的。當然了,她也並未說葉明蓁有何不好,至少她看的還是高高興興,心底忍不住誇葉明蓁的文章又進步了不少。

    可鄭先生也是出了名的先生,文章寫得也好,京報上沒登,又是哪裏登了?

    那人便拿出了金報來。

    不看不要緊,一看,虞曼音險些背過氣去。

    顧思凝的名聲雖然不好,許多貴女麵上與她客氣,背地裏卻也瞧不起她,但她畢竟是豫王妃,還是有不少與豫王府交好的人家的姑娘與顧思凝走的近,金報便是她們拿出來的。拿出來了不說,還將這假京報也誇了幾句,透露了顧思凝的名字之後,還為她說了幾句話。

    京中貴女好風雅,也最是瞧不起這些盜名竊譽的行徑,鄙夷之後,也再未提及金報。但虞曼音卻記住了。

    外麵關於金報的消息越多,她便越生氣。

    “蓁蓁,你可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說的。”虞曼音生氣地複述道:“她們說,這邸報也不是你想出來的注意,沒道理你做了,別人就不能做的,這裏麵的內容與京報上一點也不一樣,便是一點錯處也沒有。她們怎麽這樣不要臉!邸報的確不是頭一份,可這京報卻是頭一份呀!你請人寫文章,寫話本,寫坊間逸聞,她便也請人寫文章話本逸聞,還敢說是不一樣?!”

    相比起她的憤怒,經過了幾天後,葉明蓁已經冷靜了下來。

    她安撫道:“你小心氣壞了身子,又得喝苦藥。”

    虞曼音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吸了吸鼻子,自己抹幹了眼角,才說:“她這個學人精,怎麽連一點自己的主意也沒有,淨會偷你的東西,從前偷你的詩,這會兒還偷你的京報,她怎麽一點也不知羞。”

    她隻覺葉明蓁實在是太可憐了,隻要她一多想,眼睛便情不自禁變得濕漉漉的,險些就要落下眼淚來。

    葉明蓁無奈地掏出帕子,替她擦幹了眼淚。

    “天底下有不明理的人,也有你這樣知道黑白的。知道是假的,許多人也不會去買,若是賣的少,她的金報也維持不了多久。”

    京報能有如今規模,又想要長久發行下去,不論是銀子也好,還是名氣也好,亦或是信譽也好,一樣也不能缺少。但凡少了一樣,京報也就沒了。

    虞曼音抽抽噎噎地應了。

    ……

    另一邊,顧思凝卻是得意的不得了。

    她雖然被禁足,出不了王府,可還是有人會來與她匯報金報的事情。

    第一期的金報賣的不算好,可也比預期之中高了許多,豫王派人將金報的消息散出去之後,第二期的金報就賣的更好了。

    葉明蓁的京報如今是全京城都出名,她原來便名氣不小,京報還讓她的名氣更加提升了不少,讓顧思凝眼紅的很。但之後,那些名氣便都是她的了。

    想到這人,顧思凝便高興。

    但等她翻開賬本,一時半會兒便有些高興不起來了。

    要做一份邸報,投入實在是不小,印刷的成本昂貴,話本也要出銀子買,文章也要出大價錢。為了請鄭先生寫文章,她開了比葉明蓁還要高的價錢,這一筆一筆掏出去的,全都是真金白銀,主意是她提的,先前的銀子雖然是豫王出的,但顧思凝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要是金報經營的好,日後便會是她的產業,能掙多少銀子,最後進的都是她的口袋。豫王說了,以後還得她自負盈虧,若是要她倒賠銀子,這可就不太好了。

    但她也知道,在京報剛辦起來的時候,葉明蓁也貼上去不少。

    二十文實在是太低,賣出去那麽多份金報,卻連請人寫文章的成本也收不回來。讓顧思凝很是著急。

    正想著,底下下人又來匯報。

    “王妃,杜先生拒絕了,說是永遠也不會給金報寫文章。”

    顧思凝頓時沉下臉來:“什麽!?”

    “不隻是杜先生,還有吳先生,滕先生,都拒絕了。”

    “……”

    顧思凝咬了咬牙,她特地打聽過,這些先生除了剛開始拒絕了葉明蓁之外,後麵便是其他人求著要在京報上寫文章了,哪裏是對她這個態度。她隻能接著問:“那還有誰答應了?”

    下人說了幾個名字。其中有一些也有不少名氣,但同樣的,也獅子開大口,要了一個不低的價格。

    顧思凝忍不住驚叫出聲:“京報可都不開這麽高的價錢!”

    “那幾位先生說,若是與京報一樣的價錢,他們便去京報寫了,再說,王妃的金報……”下人頓了頓,聲音一下子低了半截,弱弱道:“說是金報名聲有些不好,他們若是寫文章,也是付出不少代價……”

    “砰”地一聲,顧思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杯盞震了震,裏麵的茶水也濺了出來。

    但顧思凝毫無辦法。

    她又問:“那王爺那呢?以王爺的身份,難道沒有人主動寫文章?”

    “有是有,但……”下人小心翼翼地道:“王爺說,要尊重幾位先生,也得給銀子。”

    顧思凝臉色難看,卻也沒有辦法,隻能肉疼地應了下來。

    她從中挑了一個名氣最大的先生,讓人去邀來寫文章,而後連忙開始挑選主動上門介紹自己的鋪子。

    好在除了二十文錢之外,她還能有營生,便是給那些鋪子打廣告,賺取銀錢。也幸好,葉明蓁的京報上給她留了這麽一個掙錢的好機會。

    金報如今也有了一些名氣,便不用她去找,許多鋪子主動找上門來,給的銀錢還不少。那些經由京報宣傳之後的鋪子,紛紛生意大好,如今也是大家求著被京報宣傳。顧思凝在這些鋪子之中精挑細選,從中挑選出了價錢開得最高的那幾個,讓人刊登在下一期的金報上。

    至於坊間逸聞,她也不親自看了,隻讓人去搜集最能吸引耳目,寫好後放上就是。

    如此,一份金報便完成了。

    隻是不知她何時才能掙得銀子。

    ……

    京報是七日發行一期,金報處處學了她,也是如此。

    新一期金報發行時,葉明蓁也讓人買來看過。

    她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番。

    哪位先生的文章刊登在上,她也管不著,話本精不精彩,也不是她說了算,坊間逸聞是真是假,她也一時無法辨認。

    隻是金報如它的主人那般厚顏無恥,也學著發了一則告示,言辭之中,與京報撇清了關係,卻又對自己自得不已,明裏暗裏貶了京報一番,又將自己抬得高高的,寫了好幾個誇讚的詞。要不知道,好像她們才是那個第一份。

    可把葉明蓁氣得夠嗆。

    她將告示從頭看到尾,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幾間鋪子的宣傳語上。

    看清楚鋪子名字之後,葉明蓁忽然揚了揚眉。

    她把椿兒叫過來,問:“之前,是不是也有一個林老板找上門來,想請京報上宣傳他的鋪子?”

    “林老板?”椿兒努力回想了一番,卻想不起來。

    葉明蓁卻是自己回想起來了。

    為了京報的聲譽,那些主動上門來求著京報宣傳自己的鋪子,她都會先調查一番。這位林老板開的是一個食鋪,上門時將自己說的天花亂墜,也願意主動開十分高的價錢,但葉明蓁調查之後,卻還是拒絕了。

    隻因這個食鋪是黑心商鋪,她若是當真在京報上提了,吸引百姓去嚐,若有個什麽好歹,最後連累了百姓,也會讓百姓對京報上的話產生懷疑。京報要的是公正與準確,不多誇大一分,也不隱瞞半分,內容是,宣傳鋪子的話也是。

    若這食鋪當真出現在京報上,隻會出現在坊間逸聞之中。

    可如今,卻出現在了金報上。

    葉明蓁唇角勾起:“這不就是上趕著送來把柄了?”

    她立刻道:“椿兒,上回我查了一個林記食鋪,可還有留檔?替我找出來,我要寫文章。”

    椿兒應了一聲,連忙去給她找。葉明蓁鋪開新紙,磨好墨後,椿兒也帶著先前的調查結果回來。她翻閱之後,思忖一番,便提筆寫了起來。

    無數百姓看京報,最愛看上麵的坊間逸聞,眾人對上麵寫明的惡事津津樂道,也最是義憤填膺。

    但從前,上麵的惡事說的都是旁人,第一回 ,他們還發現了與自己相關的內容。

    坊間逸聞上某一則內容,寫了京城裏的一個食鋪,其中用了化名,並未說明食鋪名字,卻將它的惡事揭露的幹幹淨淨。並非是鋪子老板做的惡事,而是那食鋪裏頭發生過的黑心事。

    這可不得了啊!

    京城裏的食鋪那麽多,多多少少,他們也都親自吃過某一家,說不準便是他們光顧過的食鋪呢?!

    百姓大驚,立刻開始打聽起來,這上麵形容的黑心食鋪是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