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正值春日,萬物生長,庭院中疏於打理的花草叢植茂盛地擠在一塊兒,隨性地伸展著枝芽。

    葉明蓁睜開眼睛時,院中靜悄悄的,本該在這侍候的丫鬟們卻不見蹤影。起來後,她坐在梳妝台前,先是動作笨拙地給自己挽了一個發髻,葉明蓁做得不太熟練,但幸好成果不錯。而後她又在首飾盒中的珠翠寶石挑選許久,最後隻挑了其中一根最不起眼的素淨銀簪戴上。

    作為長寧侯府的千金,她生來便是錦衣玉食,自年幼時身邊就不缺伺候的人,如這般萬事都要親力親為的,已是罕見。

    但從今往後,這樣要她親自動手的日子還多得是。

    葉明蓁的目光從從梳妝台上的脂粉掠過。這些都是京城裏出名的脂粉鋪子送來的,一小盒便要花上好幾兩銀子,頂上尋常百姓家中一年的花用。京城貴女相交往來時,第一眼便要先看儀態打扮。放在從前,葉明蓁會盡力將自己妝點到最好,從不落了長寧侯府的麵子,但如今她隻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葉明蓁最後從櫃中取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裳,穿上之後,她便靜靜坐著等人來。

    “吱呀”一聲,屋門從外被人打開。葉明蓁沒有回頭,進門的是她的貼身丫鬟椿兒。

    椿兒捧著銅盆,進門見著她先是驚呼一聲:“小姐,您怎麽自己就起來了,都不等等奴婢!”

    “時辰不早了,若是再不起,怕是要被說憊懶了。”葉明蓁淡淡地道。

    椿兒咋咋呼呼地道:“小姐今日怎麽不打扮?平日裏可從未見小姐穿得這般樸素過,今日……”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默默閉上了嘴巴。

    今日可是個大日子。

    今日是長寧侯府真千金正式回府的日子。

    做了十六年的侯府千金,葉明蓁處處以長寧侯府為先,在外更是從不落了侯府的臉麵,她以自己的身份驕傲,卻是破天荒頭一回知道,自己原來是被個被抱錯的農家女。

    侯府的下人慣會踩高捧低,從前她還是侯府千金時,上趕著討好獻殷勤,想方設法調到她的院子裏伺候。自真千金認回侯府之後,對她卻是越發冷淡怠慢,暗地裏不知說了多少閑話,到如今連院中侍候的下人都跑光了,唯一一個小丫鬟,還要處處受刁難。

    她也甘心認了。

    沒有不能認的,連血緣關係都不曾有過,身為一個農家女,她卻享了十六年的榮華富貴,隻說這些,侯府待她不薄。而侯府真正的千金卻在鄉野民間長大,吃盡人間疾苦。自真千金上門認親的第一日起,侯夫人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指桑罵槐了多少回,侯府的下人慣會看臉色,就差指著她的臉說她占了大便宜。

    因而今日侯府真正的千金回府,葉明蓁也做好準備各歸其位,乖乖去做她的農家女。

    她理了理衣角的褶皺,覺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走出門去。

    一路又遇到了不少下人,侯府的下人慣會看眼色,也最會捧高踩低,從前對她這個侯府千金有多殷勤,如今便有多冷淡。葉明蓁一路走過去,連個與她行禮的下人都沒有,至多隻冷淡地喊她一聲“葉姑娘”。

    真千金一回府,她這個假千金就成了“葉姑娘”。

    長寧侯姓顧,她的親爹才姓葉。在真千金上門的第一日起,她便已經沒有了姓顧的資格。

    葉明蓁一直走到主院外麵,才被攔了下來。

    大丫鬟神色冷淡,轉身進去通報。若是葉明蓁記得沒錯,這個大丫鬟從前對她說話可最好聽,最會討好,好聽話一串一串的,如今卻是半句也不吭。

    屋子裏靜悄悄的,熏爐裏的香燃了半截,葉明蓁走進去時,顧夫人看著已經起來很久,她伸著手,丫鬟跪在一旁,小心地將花瓣搗碎,敷在修剪圓潤的指甲上。顧夫人沒看她,葉明蓁行了禮,退到一旁坐下,垂首一聲不吭。

    自從身世揭穿之後,顧夫人對她便頗有意見。顧夫人對她向來冷淡,小時葉明蓁還試圖親近,後來便放棄了這個念頭,但到底有一層母女關係在,見著麵時二人也會不鹹不淡地寒暄幾句,如今連這點稀薄的血緣情分也沒了。葉明蓁還見過這對親母女見麵時,那才是母女情深,二人見著的第一天,便抱著哭了足足半個時辰,讓她又傷心又咂舌。她想來想去,心想大約是因為血濃於水。

    不是親生的,所以才親近不起來。這樣一想,她又難免難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丫鬟退到一邊,顧夫人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她這才看向葉明蓁。

    顧夫人聲音冷冷的:“凝兒去見她爹了。這些日子,該知道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女兒……”葉明蓁頓了頓,在顧夫人一瞬間冷下來的目光之中,低聲改口:“我明白了。”

    “你既然明白了,那你又是如何想的?”

    葉明蓁不由得攥緊了袖口。

    七天。

    足足七天。

    從真千金上門認親,眾人得知真相起,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天。

    得知真相起,顧夫人便立刻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她恨她這假千金占了親女兒的位置,恨她占了親女兒的榮華富貴,還恨真千金受她連累過了十六年的苦日子。真千金上門認親的那一日,多掉了兩滴眼淚,顧夫人便整顆心都偏了過去。

    自那一日起,所有人都站到了真千金那一邊,指責她的不是。

    從未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也未有人關心過她是如何想,更未有人與她說過半句安慰話。顧夫人恨上她,而她的養父長寧侯,卻是一麵也不見,更不曾對她說過一句話。

    她起初驚惶不安,也懼怕被趕走,無人理會的七天裏,最後卻是自己想開了。

    葉明蓁輕聲應道:“若非是顧小姐主動尋來,我也不知自己身世竟是這般……顧小姐才是夫人的親女兒,才是侯府真正的千金,得夫人十六年照料,我已感激不盡,無論是身份還是爹娘,該是顧小姐的,都是顧小姐的。”

    顧夫人眉目微鬆,連日來對她的冰冷好似也減少了一些。

    “你能這般想,也是好事。”顧夫人輕輕頷首,道:“到底你也在侯府待了這麽多年,說及此事,你二人調換時,你還身在繈褓,也算無辜。這些時日對你多有疏忽,若是你有什麽疑問,大可問出來。”

    葉明蓁有些受寵若驚。

    顧夫人已經許久沒對她這般和顏悅色過,上回見到的時候,還垂著眼淚拐彎抹角地罵她。葉明蓁猜想,應當是長寧侯與她說了什麽,顧夫人向來聽長寧侯的話。

    她想了想,道:“夫人,我的確還有一事不知該如何打算。”

    “你說說看。”

    葉明蓁想的是她的婚事。

    既然真千金回來了,她這個假千金自然也要離開侯府。身份,爹娘,榮耀,她都得還回去。唯獨有一樣東西她不該如何是好。她有婚約在身,本來若沒有真假千金的事,今年她便要與楚懷瑾大婚。從前,楚懷瑾時常會來見她,但自從她的身世被人知曉之後,她連楚家的音訊都未聽說。上回見麵時,楚懷瑾說要與書院同窗一同出遊幾日,這會兒也不知回來了沒有。

    “若是夫人還記得,我與楚公子婚約還有在身,顧小姐回來之後,楚家應當也得知了此事,可這些時日,我卻並未聽說過這些消息……”

    “此事你放心就是。”

    葉明蓁一頓,克製地抬眼看去,眸光微亮:“楚家來過人?”

    “凝兒回府那日,楚家便已經知道了此事,就在昨日,楚家也遞來消息,說明了楚家的意思。”顧夫人停了停,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氣,才慢條斯理地說:“這婚事是楚家與侯府定下的,照楚家的意思,這婚約還是照常履行。”

    葉明蓁悄悄呼出一口長氣。

    這的確是這段日子裏最好的消息了。

    “但與楚公子成婚的人不是你,是凝兒。”

    葉明蓁一怔,方露出的笑意凝在嘴角,她霍然抬頭看去,急忙道:“可這婚約……”

    是她五歲那年,隨顧夫人去楚家做客,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楚懷瑾,也是在那時定下的婚約,多年以來,她也一直將楚懷瑾當做未來的夫婿。這一轉眼,她的婚約,怎麽又成了顧思凝的?

    她寧願聽到楚家不接受她的身份退親,也不願聽到這個消息。

    “這婚約是楚家與侯府定下,是楚公子與我女兒的婚約。”顧夫人在‘我女兒’那三字上加了重音:“你若還是侯府的親女兒,嫁給楚公子的人當然也是你。但你的親爹娘隻是農戶,即使在侯府養了十六年,到底也是個假的。楚家也是京城望族,如何能看得上一個農戶之女?”

    葉明蓁一時臉色煞白,她攥緊衣角,勉強維持著鎮定,問出最迫切的:“楚公子或許不知道此事?”

    “他知道。”

    “他不在京城……”

    “楚公子三日前便回了京城。”顧夫人瞥了她一眼,輕輕吹了吹杯中茶水,碧綠的茶葉梗在茶水中翻騰。她蓋上杯蓋,話中藏著不易察覺的嘲諷:“若不是問過楚公子的意思,楚家為何同意此事?”

    葉明蓁的心猛地一沉,四肢百骸都透著涼意。

    屋中隱約傳來竊笑聲。無論是誰,這會兒心中應當都在嘲諷她,想她一個農戶女,竟然還癡心妄想,想要高攀尚書公子。

    也沒人告訴她,原來兩情相悅,相的是門第出身。

    隻是在她心中,楚懷瑾向來君子,溫潤端方,謙遜知禮,婚約在時,對她說過的深情話也不似作假。既是君子,也不該做出這等過河拆橋之事。

    她閉上眼,胸膛中諸多情緒翻騰,最後長長吸一口氣咽下,那一點留戀不甘也消失殆盡。

    她的一切都是侯府給的,冠絕京城卓然無雙的貴女,脫去身份加持,也隻是凡人。

    一夕天翻地覆,身份調轉。

    “我明白了。”葉明蓁垂下頭,烏發披散肩上,她輕輕道:“我沒有問題了。”

    從今往後,她就隻是葉明蓁。

    作者:下一個坑,這本完結之後開,有興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戰死的爹爹回來了》

    文案:

    阿寶有個大將軍爹,聲名赫赫,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這是她娘臨死前說的。

    她也沒見過她爹。他們都說她爹是個遊手好閑的混子,在她出生前就死了。

    她跟舅舅一家生活,住最小最破的屋子,幹最髒最累的活。

    有一天,她被舅舅從小破屋裏趕出去,和家裏大黃狗一起住。

    村口來了一隊兵馬,為首之人騎著高頭大馬,戰甲閃著寒光,威風凜凜。

    她的大將軍爹死而複生回來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