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除夕夜(一更)
  第30章 除夕夜(一更)

    常順顧慮著, 也不好讓和尚道士同時來作法,再說他們宅子也不是旁的地方,隔日便先請了護國寺的主持普玄大師。

    普玄大師已經是耄耋之年, 久不出門了,常順急著將功補過, 親自拿了宮中的令牌去請。普玄大師原本以為要進宮,便隻帶了一個小沙彌,卻被一輛馬車帶進了這宅子裏, 見到了皇帝。

    老住持胡子眉毛都已經白了,對此倒也波瀾不驚。

    之後才進入層層後宅, 見到了需要收驚的女子。蒼白的少女躺在綾羅錦繡的架子床上, 床帳上掛著朱砂和純銀的流蘇串飾, 係著紅綢,床頭擺著一尊鏨金大佛,少女腕上戴著安神辟邪的血玉鐲和桃木珠串。

    老住持見此情景不禁誦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道:“這位女施主不像是一般的驚嚇, 老衲可否問問她的生辰八字?”

    謝澹從容報出葉初的生辰, 老住持垂目默默掐算片刻,又誦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此女天生富貴, 命格貴不可言,絕非夭折短命之相,聖上當可放心。”

    “天生富貴……”謝澹念著這四個字, 恨聲道,“何為富貴?為何她卻幼年喪母, 自幼體質孱弱, 小小年紀就經曆了奔波離散之苦。”

    “各人緣法造化, 此女父母緣淺,然命中卻有貴人庇佑。這裏有天子之氣護持,邪祟不敢近,女施主並非一般的驚嚇。吉人自有天相,老衲今日來了,就先給她誦一卷經吧。”

    普玄大師便在床前盤膝而坐,伸出二指放在葉初手腕脈搏上,微閉雙目誦了一卷大悲咒,又默默祝告幾句,便告辭而去。

    午後常順又叫來了太清觀的道士。道士們不認得皇帝,也不清楚這宅子的玄機,道長還帶了幾個徒弟,謝澹自然不會讓他們進到葉初房裏,道士們也沒要進來,隻在宅子裏擺了香案,圍著院子作法。

    小姑娘卻依舊發燒。她就這麽反反複複,懨懨地睡個不醒。

    明明晌午後燒退了,傍晚前卻又開始發燒,葉初的體質謝澹是知道的,從小每次發燒,不管吃什麽藥總要有一陣子才能好利索。謝澹強壓著暴虐的戾氣照看她,索性就叫人把外間的塌鋪上,就歇在外間守著。

    他輾轉不眠,交代丫鬟們仔細照看,到很晚才入睡。夜間,葉初燒退了些,出了一身汗,人也醒了。

    她的神誌還不太分明,似乎還停留在夢境之中。夢中反反複複看見有人拿著一把刀衝哥哥砍過去,那把刀砍在哥哥背後,夢中哥哥身上全都是血……葉初按住跳得厲害的胸口,愣愣地從床上坐起來。

    春流拿溫熱的濕帕子給她擦去額頭的汗意,輕聲問道:“姑娘,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葉初眸光轉過來,問道:“哥哥呢?”

    “大人守了姑娘半夜,這會兒就歇在外間塌上。”

    葉初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春流忙給她披上一件厚實的鬥篷,追著問道:“姑娘,您要做什麽?您慢一點。”

    “我要哥哥。”葉初推開她,跨過門檻去外間。謝澹聽到動靜已經醒了,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交領內袍,從塌上坐起身來。

    “哥哥!”葉初哽咽著跑過來撲進他懷裏。

    謝澹摸摸她的額頭,燒差不多退了,他溫聲問道:“醒了?”

    “哥哥……我夢見有壞人害你,他要殺你,他拿著刀……”

    葉初委屈地抽噎著,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裳。

    謝澹捉住她的小手,安撫道:“哥哥不是在這兒嗎,你看,好好的呢。”

    葉初卻固執地掙脫他的手,伸手去解他腋下衣襟的係帶,不容分說地把他身上的內袍扯開,又去脫裏邊的白色中衣。謝澹背脊僵了僵,心中一歎,索性任由她擺布。

    跟出來的幾個丫鬟不禁麵色大變,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回過神來趕緊低頭疾走退了出去。

    葉初卻幾乎忘了周遭的一切,她固執地解開謝澹上身的中衣,從後背領口扒下來,謝澹的整個背部露了出來,一條從左肩橫貫到背部的傷痕赫然入目。

    “哥哥……”葉初伸手撫摸著那條傷痕,哭得抽噎。

    那不是夢,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看著嚇人,其實隻傷了皮肉。”謝澹轉過身,順手把中衣拉上穿好,托起她的下巴給她擦去眼淚,問道,“安安,你想起什麽了?”

    她夢見……葉初回想起夢中反反複複的畫麵,淚眼迷蒙地求證:“哥哥,我看見有人死了,你沒死對不對?你不要死。”

    “怎麽會,說什麽傻話,你看,哥哥好好的呢。”謝澹拿起帕子,仔細給她擦幹淨小臉,安撫地哄道,“不哭了,乖。”

    小姑娘此刻卻完全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走不出,掙不脫,夢境中那畫麵揮之不去,她緊緊抱著謝澹不撒手,情緒無法抑製,急切地想要證實哥哥沒死,哥哥好好的,溫熱地活著。

    謝澹隻好抱起她送回床上,一邊哄,一邊叫人立刻傳黃之歧來。

    黃之歧給她紮了幾針,小姑娘大約也哭得累了,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大亮,起床後情緒好了一些,似乎已經從那種情緒中脫離出來了,隻是黏人的厲害,拽著謝澹的袖子不肯鬆手。

    一連三天,第四天謝澹不得不離開府中,回宮上了個早朝。皇帝生病不是小事,消息剛一傳出去,紫宸殿外就擠滿了趕來問安的文武朝臣,太皇太後那邊先是遣了楚六、如今的淑妃娘娘來問安侍疾,後又打發了幾撥人來。陳連江每日裏苦哈哈地站在紫宸殿外大應付,隻說陛下偶感風寒,並無大礙,已經傳太醫看過了,需要靜養幾日。

    紫宸殿外整天一堆人,竟沒有一人見到皇帝的麵。他這一“病”就是三天,前朝後宮見不到皇帝,不免就心生揣測,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京中已經有了各種揣測傳言,甚至有人懷疑皇帝中了毒,或者得了什麽惡疾。

    第四日,傳言中暴病、中毒的皇帝準時出現在宣政殿的早朝上,殺伐果決地處理起這幾日積下的朝政。

    又因為兵部一樁差事沒辦好而動了聖怒,兵部有人落了罪責,還莫名遷怒道忠王身上,忠王吃了好一通排頭。

    忠王其實跟這事沒什麽擔責,但忠王身為武將之首,兵部侍郎曾是他極力舉薦的。當著文武百官,忠王被年輕的皇帝指著鼻子,冷森森罵他“老眼昏花、老朽昏聵”,勒令他閉門思過三月。

    天可憐見,忠王才四旬年紀,還照樣吸引京城二八年華的貴女呢,忠王從宣政殿退出來時臉都漲成豬肝色了。皇帝的遷怒似乎來得有些沒緣由,忠王反思來反思去,也沒想出自己近期出了什麽差池,到底哪兒冒犯了皇帝。

    王爺閉門思過,整個忠王府必然也要低調些,郭子衿和郭珩都留在府中不曾出去。

    郭子衿私下裏跟郭珩抱怨:“這事原本也不關父王的事,皇帝這不是故意遷怒嗎。”

    郭珩這幾日有一樁小事,他派去盯著如意小莊的劉管事剛叫人來傳了信,等他趕到,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更奇怪的是從那時起就再沒人見到劉管事,連同他帶出去的幾個人也憑空消失了。

    郭珩本能地感覺到事情不對,他懷疑跟如意小莊的人有關,可又一點消息都查不到。

    如今忠王閉門思過,他也不好再出去追查,再說幾個下人,沒了也就沒了,隻能說他們自己不中用。可郭珩心裏卻忍不住疑竇,這個葉執,莫不是有什麽來頭的人物?

    當初許諾要把如意小莊給郭子衿買來,郭珩隻當小事一樁,誰知竟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聽到郭子衿抱怨,郭珩便輕聲歎道:“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義父如今困在京城,為人臣子,能有什麽法子。子衿,所以為兄早就跟你說過,我們若想保住忠王府,你必須坐上皇後之位。”

    * * *

    幾天後,葉初終於病情穩定了,不再發燒,整個宅子裏都鬆了口氣。

    可是小姑娘依舊整天沒精打采的,懨懨的一臉病色,夢境中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麵揮之不去,總是在夜間驚醒。

    除了喝藥,謝澹開始讓黃之歧給她施針。

    施針要在白天,謝澹下午申時從宮中回來,黃之歧和許遠誌已經在外院候著了,見了他忙行禮,謝澹叫了起,帶著二人往內宅去。他進去時,葉初正斜靠在塌上吃果子,北疆新進貢來的葡萄,甜得像一包蜜糖水,還有蘋果和秋梨。

    “哥哥回來啦。”見他進來,葉初軟軟地笑,捏了一粒葡萄送到他嘴邊。

    “哥哥,你嚐嚐,這個葡萄好甜啊。”

    謝澹張嘴吃下那顆葡萄,順手摸摸她的小手,微涼,便合在掌心給她焐熱。他在她身旁坐下,問起她今日吃飯和吃藥。

    小姑娘逐一說了,委委屈屈地抱怨道:“哥哥,我明明好好吃藥了,可還是夢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嚇人,睡醒了反而很累似的,我都不敢睡覺了。”

    “又夢見什麽了?”謝澹盡量平淡地笑道,“其實可能都是你小時候的事情,你年紀小忘記了罷了。你老是夢見的小男孩,其實應該是你自己,你小時候長得太好看了,哥哥怕人把你偷了去,帶你出門就把你打扮成小男孩。”

    “?”葉初清淩淩的黑眼睛望著他,有些驚奇的樣子,歪著頭笑道,“怪不得呢,我怎麽沒想起來呢?”

    “你那時候才多大,太小了。”謝澹道。

    他說:“有一次,你差點被人擄了去,是一個女子,她想帶走你,把你藏起來,哥哥找了很久把你搶了回來,你還記得嗎?”

    葉初想了想,經謝澹一說,她好像真有些印象。似乎那女子,還是她熟悉的人。

    天越來越冷,從深秋到初雪,再到三九嚴寒,屋子裏燒起了地龍,鋪上了最厚實的地氈,寒冬中葉初幾乎足不出戶,連院子裏都很少出去了。

    她這一場病足足養了兩三個月。黃之歧每隔三日就來給她針灸一次,謝澹則有意地引著她,跟她說起兒時那些往事。

    幾個月下來,小姑娘臉色漸漸養得有些紅潤了,性子卻越來越黏人。她時常驚懼不安,總喜歡粘著他,每次他一回到家,就一直黏在他身邊,一會兒也不肯離開。

    謝澹隱隱感覺到她大約是想起了什麽,她沒說,他也就不急著追問。

    京城一個冬季總得下幾場大雪,天冷,那雪也就化不掉,山石樹林背陰處新雪覆著舊雪,臘月二十三又一場大雪下來,紛紛揚揚一連下了整夜,雪後初霽,從宮中到官府便封了印綬,預備著過年了。

    直到來年元宵節之前“開印”,朝廷官府都不會再正式辦公,這段時間除了不定期的處理一些緊要政事,謝澹都比較輕鬆。隻是宮裏年節禮俗多,光是祭祀、禮佛拈香都有專門的安排,各種祭祀祈福,以及重頭戲除夕宮宴。

    謝澹望著滿目白皚皚的雪,便下了一道旨,天寒地凍,百姓貧苦,令前朝後宮一切從簡。

    這一從簡,就把那些他不耐應付的禮俗宴飲給精簡了七七八八,就連除夕宮宴也不再召朝臣和外命婦入宮,隻叫皇室宗親在宮中賜宴。

    除夕這一日,謝澹是在府中陪著葉初一起用了早膳才出門,臨走時同她說,晚上叫廚房準備團年飯,他可能回來的有點晚,但是會盡早回來陪她守歲。

    葉初很是心疼了一下哥哥,嘀咕道:“當侍衛也太不容易了。不是說封了印綬、休沐過年了嗎,別人當官都不用當值了,偏就你,過年了還得去當值。尤其是這個什麽除夕宮宴,他們在裏頭宴飲作樂,天這麽冷,你們還得在外頭值守。”

    道理葉初懂,侍衛嘛,守衛皇宮,不同於衙門官員辦公,侍衛們過年過節也照樣要守衛的。哥哥真是辛苦。

    “乖,我就去應個卯,淨是些無趣的事情,我也不想去。”謝澹笑著捏捏她的臉說,“晚膳你自己吃,叫葉茴她們陪你玩兒,等我回來咱們再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守歲。”

    “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估計戌時末吧。”

    除夕宮宴是大事,謝澹下旨免了年初一宗親、重臣進宮拜賀,所以這一環節就自發移到了當晚的宮宴上。皇帝也會按慣例賞賜宗親。

    日前的積雪還未化,傍晚時又飄起了小雪花,一年一度的除夕宮宴就在飄雪中開宴,含元殿一片歌舞升平,後宮和宗親逐一向太皇太後和皇帝敬酒,拜賀新年,說些拜年祝詞,今上登基後這樣的機會可不多,一個個挖空心思,各種吉祥如意的話滔滔不絕,唯恐說的比別人少了。

    觥籌交錯,絲竹管弦聲中,謝澹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這些繁瑣無趣的事情當真讓人不耐,安安還在家等著他一起過年呢。

    “臣妾恭祝陛下新歲安康,願陛下江山永固,願我大周九州同樂,四海賓服。”

    楚從嬋一身華麗的吉服,雙手交疊,大禮拜了三拜,便又含嬌帶怯道,“陛下,臣妾想敬您一杯,臣妾給您給您斟酒可好?”

    楚從嬋一晚上也有些心不在焉。開宴前太皇太後就交代了尚寢局的人,民間夫妻逢年過節尚且要團圓,夫妻共寢,新春取個和睦吉祥的好兆頭,宮中也不外乎如此。

    太皇太後的意思,借著除夕年節,今日一定要讓皇帝召幸嬪妃,早日生下皇嗣,大周江山後繼無人怎麽行。尚寢局夾在兩位主子之間,硬著頭皮也把這個意思傳達到了。

    按照宮中祖製,皇帝在年三十、初一、初二這三天,必須要由皇後侍寢。如今皇後未立,不就輪到後宮位份最高的楚從嬋了麽。

    瞥見太皇太後眉眼含笑的樣子,謝澹抬起眼眸,目光沉沉掃了一眼席間。因為都是宗親,宮宴便沒有分作兩處,東側殿坐的一眾宗親,西側殿坐著他那一堆不太熟的嬪妃們。

    這時,嬪妃席上衛臨波盈盈站了起來,說道:“淑妃娘娘,陛下前陣子才病著呢,如今也才剛好。臣妾瞧著陛下麵有倦色,怕是也累了。陛下龍體為重,臣妾以為不宜貪杯,娘娘就別再勸酒了吧。要麽臣妾陪您一杯?”

    楚從嬋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忍不住盯了衛臨波一眼,恨得暗暗咬牙。

    謝澹聞言放下了酒杯,頷首說道:“衛妃倒是心細體貼,朕今晚確實有些身體不適,不勝酒力。”

    場麵頓時有些尷尬,滿殿宗親和嬪妃一看,得,他們一個個竟然不顧龍體安康。

    誰還敢再去給他敬酒。既然皇帝龍體不適,眾人知趣地早早結束了宮宴,謝澹扶著內侍先離開,眾人恭送聖駕,之後也各自散了。

    銅壺滴漏已經過了亥時,謝澹踏著宮道上的薄雪回到紫宸殿,便立刻叫內侍更衣備馬。

    大年除夕,考慮到皇帝夜歸,這一路上鐵甲衛隔不遠就掛上了燈籠,雪光中一盞盞紅燈籠格外醒目,馬蹄踏著薄雪,徑直回到葉宅。宅子裏今日也應景地掛起了一串串喜興的宮燈。

    謝澹宮宴上飲了些酒,一路策馬回來倒也不覺得冷,心頭竟有些火熱,下馬後把韁繩一甩,便大步往後宅裏去。他擔心這麽晚回來,家裏小姑娘該要不高興了。

    各處院落都亮著燈籠,燈光映著雪光,飄雪中的偌大宅院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紅色光暈,謝澹一路奔進後院,他大步穿過院子,葉菱和葉茴立在廊簷下躬身行禮,葉茴低聲說道:“主子,姑娘……今晚不太高興。”

    謝澹心說果然生氣了,也不知這次好不好哄。

    他踏進廊簷下,摘掉鬥篷帽兜,抖落帽兜上的雪花,問道:“姑娘晚膳吃了什麽,你們怎麽沒陪著姑娘?”

    “姑娘叫奴婢們都退下了,誰也不讓留下,自己呆在臥房呢。”葉菱遲疑了一下,說道,“主子,奴婢覺得,姑娘心事重重的,可能也因為是除夕夜,家裏就姑娘一個主子,您不在家,她就一個人坐著,一整晚上都不愛說話,您快去看看吧。”

    謝澹把氅衣脫下來,隨手扔給內侍,抬步走進正房。

    屋裏燒了地龍,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謝澹一麵先去火盆熏籠前烤了烤手,驅掉身上的寒氣,一麵琢磨著要怎麽哄好她。

    小姑娘這一陣子病懨懨的,加上冬日嚴寒,整日拘在屋裏,本來就情緒不好,就像某種冬眠的小獸,乖巧溫順,但是敏感黏人。

    都怪他,除夕都不能好好在家陪她,這麽晚才回來。

    謝澹一邊自責內疚,一邊揮退屋裏的丫鬟,放輕腳步進了內室。出乎意料,小姑娘沒窩在床上,正坐在床沿發呆出神。

    “安安,我回來了。”謝澹叫了一聲。

    葉初抬頭看他,像是沒看清楚似的,看了又看,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著他。眸光慢慢凝聚,葉初站起身,跑過來撲進他懷裏。

    “哥哥……你怎麽才回來……”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像是憋了許久的委屈宣泄而出,她抽噎著說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謝澹頓時有些慌,這怎麽還哭了呢,忙問道:“怎麽了?不哭不哭,安安你怎麽了,生氣哥哥回來晚了?”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委屈地哭著質問道:“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說什麽傻話呢,你是我妹妹,我們是世間最親的人,我怎麽會不要你。”謝澹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說道,“都怪哥哥,我回來晚了,是我不好。安安原諒哥哥這一次,行不行?”

    “你別哄我。我知道我們不是親的,你不想要我了,你一次一次要把我送走,送我去綏州,送我去漉州……”

    謝澹一愣,回過神來,輕聲問道:“安安,你想起什麽了?”

    她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