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文完
  第61章 正文完

    回家之前,他們先去了一趟超市,打算買些新鮮食材,晚上在家自己動手做晚餐。

    封肆還挑了一堆香薰蠟燭,有十幾種不同的香味。

    他最近對這個很感興趣,之前特地從國外買回來送給陸璟深的那件,陸璟深隻用了那一次,前幾天他偶然翻出來,助眠效果雖說差強人意,做愛時點上卻別有一番情趣滋味。

    陸璟深看著扔進購物車裏來的東西,眼神動了動,故作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原本他想提醒封肆別買太多,想想還是算了,每晚都點的話,應該也用不了太久。

    回去的路上,陸璟深照舊給封肆買了花。

    昨天是在婚禮現場隨手撿的,今天他便買了精心包裝過的一朵。

    封肆心情愉快地接過,他和陸璟深都很享受這一送花與被送花的過程,這個遊戲他們可以樂此不疲地一直進行下去。

    進家門已經快六點,陸璟深收拾買回來的東西,封肆將花插進花瓶裏,隨手翻起扔在餐廳桌上的信。

    都是這幾個月寄到他英國家中的信件,前兩天他媽和妹妹剛到這裏就給了他,拿回來之後一直扔這裏沒看,到今天才有時間翻一翻。

    大多都是無關緊要的內容,封肆甚至懶得拆開,直至翻到最後一封時,他的目光忽地頓住。

    信封上印著來信方的logo,他認得,是東非的一個國際救援組織。

    當年他和陸璟深在非洲流浪時,曾路過他們的一處基地,恰巧汽車沒油去問他們買,在那裏看到一群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動了惻隱之心,他和陸璟深一起給那個組織捐了一筆錢。

    封肆回憶了一下,記起來當時他確實給對方留過一個聯係方式,是他在倫敦的家的地址。

    回去後的第二年,那個組織還給他寄過感謝信,沒想到時隔七八年,竟然又有新的信件寄來。

    封肆隨手拆開信封,隨著信紙落出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他撿起照片,翻到正麵,目光聚焦。

    黃昏時的山頭,他與陸璟深各自站著,隔著半米的距離看向對方,視線交錯,他在笑,而陸璟深目光平和安靜,眼裏也隻有他。

    他們的身影一起被暮色拉長。

    是當年的他和陸璟深。

    封肆出神地看著這張照片,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飽脹而熱切,不斷撞擊著他的胸腔。

    “你在看什麽?”陸璟深察覺到他的異狀,過來問。

    封肆回神,抬眸衝他笑了笑,將照片遞給他。陸璟深的目光落過去,一樣愣住了。

    封肆快速看了一遍信裏的內容,照片是當時的工作人員拍下的抓拍,前不久他們整理相冊時發現這張照片,才寄給了他,信上還托他向陸璟深轉達謝意,感謝陸璟深這些年來對他們的支持和援助。

    封肆有些意外,見陸璟深一直盯著手中照片,垂著眼整個人仿佛定住了一般,伸手過去,在他肩膀上輕按了一下:“Alex,回魂了。”

    陸璟深抬頭,目光閃爍:“……我沒想到,會有這張照片。”

    封肆笑道:“是啊,意外之喜。”

    他原本一直遺憾當年沒有留下哪怕一張和陸璟深的合影,二十歲出頭的陸璟深錯過了就是徹底錯過了,說一點不可惜當然是假的。

    沒想到時過境遷,竟還有這樣天降的驚喜送到他們麵前。

    他的好運一旦降臨,似乎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將信紙也遞過去給陸璟深看,封肆問他:“你這些年還有給他們捐助?”

    陸璟深輕點頭:“每年都有,固定給他們的捐款賬戶打一筆錢。”

    留的落款,也是Alex這個名字。

    封肆:“你一直沒給他們聯係方式吧?”

    陸璟深輕抿唇角:“沒有。”

    封肆就猜到是這樣,當年也隻有他留了聯係方式,那三個月裏,陸璟深是真的很謹慎,沒有給他留下丁點線索。

    他笑歎道:“早知道我去找他們問,就算沒有留聯係方式,他們總能知道錢是從哪裏匯過去的吧,我就不用跟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你了。”

    陸璟深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沉默了一下,上前攏了攏他敞開的夾克外套,低著頭悶聲道:“抱歉,以後不會再讓你找了。”

    封肆倚著餐桌,手扶在他後腰將人拉近,側過頭在他唇上輕碰了碰,大度道:“算了。”

    之後他們一起做晚餐,簡單的西式菜肴,隨心所欲的烹飪方式。

    夜幕逐漸垂下,家裏沒開燈,封肆點燃了一支買回的香薰蠟燭,擱上餐桌。

    火光悠悠,淺香醉人。

    等待烤箱工作時,他又順手將那台壞了好幾次也修了好幾次的留聲機打開,放上唱片,慢慢搖動手柄。

    質感溫柔的音樂在靜謐的空間裏安靜流淌。

    陸璟深開了瓶紅酒,為他和封肆各自倒上一杯。

    這次為了陸璟清的婚禮,他讓人安排從法國的酒莊空運了一大批好酒來,特地留下了幾瓶。

    封肆走過來,看著他倒酒的動作,輕輕莞爾。

    “我有時候會想,”坐到餐桌前,封肆舉杯,與陸璟深輕輕一碰,“如果我們這七年都能在一起,會是什麽樣。”

    陸璟深一怔,封肆將酒杯送到唇邊,酒水浸潤過他略微幹燥的唇,慢慢咽下後,他接著說下去:“遺憾也是有的,就算以後還有很多個七年,但畢竟是從二十歲到三十歲的年紀,可惜了。”

    陸璟深:“……抱歉。”

    他其實才是最遺憾後悔的那一個,但錯過的事情終究無法再重來。

    “不用再說抱歉,”封肆擱下酒杯,微微搖頭,“我說這些,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我隻是確實有點遺憾而已,不過換個思路想,真一直在一起,說不定現在我們已經七年之癢了。”

    說到後麵封肆又笑了,陸璟深卻聽得不是滋味,下意識道:“我不會。”

    封肆:“不會什麽?”

    “七年之癢,”陸璟深堅定道,“我不會。”

    封肆的笑聲更愉悅:“對自己這麽有信心嗎?”

    陸璟深並不喜歡這個話題:“肯定不會。”

    “好吧,我應該也不會,”笑過封肆收回視線,捏著刀叉,慢條斯理地品嚐著他們一起親手做出的美食,明明是不走心的姿態,隨口說出的卻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真心話,“隻要你還要我,我肯定不會先厭倦你。”

    陸璟深在那一瞬間嚐到心髒莫名地疼痛和酸澀,像給出承諾一般再次鄭重重複:“我不會。”

    封肆叉了一塊烤牛肉粒送到他嘴邊:“張嘴。”

    陸璟深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裏,一下忘了反應。

    封肆眼裏重新浮起笑:“想什麽呢?試試吧,這牛肉粒還挺好吃的,醃入味了。”

    陸璟深看著他,心頭稍鬆,接下了他的投喂。

    “不用想太多。”

    封肆收回手,繼續對付盤中的食物,自若道:“順其自然就好,我們都對自己有信心,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陸璟深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逐漸放鬆下來:“我知道。”

    用過晚餐,封肆將家中各個角落都點上蠟燭,火光搖曳,漫開在他含情的眼眸裏,他向著陸璟深伸出手:“跳舞嗎?”

    昨天沒有跳的那支舞,他想現在補上。

    陸璟深回視他,交出自己的手。

    留聲機依舊在低吟淺唱,他們在其中相擁漫步起舞。

    “那次我還買了一本詩集記得嗎?”

    腳步旋轉,封肆湊近陸璟深輕聲問。

    陸璟深:“嗯。”

    他記得,也是在法國的跳蚤市場上,除了留聲機,封肆還挑了一本上世紀出版的詩集,他原以為封肆是心血來潮,並非真的有興趣。

    封肆低低地笑:“詩集我讀完了,念一首給你聽?”

    陸璟深:“好。”

    封肆的呼吸落得更近,呢喃吐息貼至他耳畔。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郊區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陸璟深的心尖顫栗,封肆側過頭,親吻他耳上那顆小小的痣。

    如同溫柔地包容和安撫。

    他們繼續在歌聲中漫步旋轉。

    “I offer you whatever insight my books may hold, whatever manliness or humour my life,”

    我給你我寫的書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或幽默。

    “I offer you that kernel of myself that I have saved somehow ,the central heart that deals not in words, traffics not with dreams and is untouched by time, by joy, by adversities,”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和夢想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封肆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落進耳中,是陸璟深早已熟識的、能叩擊他靈魂的聲音。

    “I offer you the memo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I offer you explanationsof yourself, theories about yourself, authentic and surprising news of yourself,”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對自己的解釋,關於你自己的理論,你自己的真實而驚人的消息。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陸璟深聽懂了,封肆念的是詩,也是他心底的聲音。

    他在滿目漾動的燭火中,看到了封肆眼中的專注和虔誠,隻對他的。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ma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陸璟深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他與封肆交握的手中滑落至他無名指的指節上。

    垂目看去,銀色的素戒在火光裏閃爍著動人光輝。

    這就是封肆打算給他的,這首詩,還有這枚戒指。

    陸璟深的眼裏有轉瞬即逝的詫異。

    封肆與他掌心相貼,溫熱的觸感拉回了他的神思。

    他注意到封肆無名指上不知什麽時候戴上的,和給自己的這隻一樣的戒指。

    “結婚吧。”

    封肆如是說道。

    陸璟深:“你在向我求婚?”

    “是,我在向你求婚,”封肆的眼神堅定而誠摯,“結婚嗎?”

    陸璟深定定看他,心潮湧動。

    這個男人玩世不恭、落拓不羈,他用這些偽裝自己,迷惑身邊的每一個人。

    但也是這個人,專一地、執著地、不願放棄地一直在追尋他,將他從深淵中拉回。

    他愛這個人,從以前,到以後。

    笑意逐漸在眼中彌漫,陸璟深終於點頭。

    “好,結婚吧。”

    

    詩出自博爾赫斯——《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