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趙雲屹的手指力道依舊在收緊,隻是速度很慢,他似乎在給她時間,又似乎在享受她掙紮的過程。

    他仿佛對這種情況一點也不陌生,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情。

    柳茯苓被他掐的愈發窒息,腦子裏一片空白。

    冬青臨死前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麵前,冬青之後,腦子裏隨之而來的,是桂枝那張瘦弱的小臉,淚眼盈盈無助地喊“姐姐”。

    “嬋音,妹妹就交給你了,你們是柳家最後的血脈,日後沒有人爹娘護著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母親忍著淚,最後對柳茯苓說的話,在她的腦中徘徊不去。

    她還不能死。

    她已經快要暈過去,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地張嘴,緩緩開口,“十一月……茶商白鬆泉,送白銀一千兩……戶部侍郎劉俞山,要求明年,減,減稅。”

    趙雲屹手微微一頓,微微挑眉,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意外,沒有再繼續加力道。

    柳茯苓不敢耽誤,繼續艱難道,“十二月,工部尚書,宮中修建款項缺口,三百五十萬兩……隱而不報,想辦法去其他地方,挪,挪用……”

    “……”

    柳茯苓一連說了五條類似的消息,她都快把自己所知的重要線索全都說完時,趙雲屹手終於一鬆。

    她瞬間失去支撐,倒在地上,膝蓋被撞得生疼,她卻根本顧不上,隻捂著脖子拚命地咳嗽,大口大口的呼吸,仿佛幹涸的魚。

    趙雲屹極冷淡的看她。

    他發覺,雖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他卻仍舊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明顯的指痕,一道道觸目驚心,她在地上瑟縮顫抖,縮成一團,相當可憐。

    他的食指和拇指不由輕輕摩挲了兩下……她的脖頸,手感太軟,有些滑膩,仿佛再稍稍一用力,就能完全捏碎似的,脆弱不堪,輕易便能任人擺布。

    趙雲屹居高臨下看著她,“今日趙瞻在廂房與我說了什麽,重複一遍。”

    還沒完。

    柳茯苓已經冷得麻木,隻能咬緊牙關道,“如今國庫空虛……皇上日日殫精竭慮……”

    柳茯苓開口後,趙雲屹眯眼看著她,竟是緩緩蹲下身子,與她四目相對。

    香露的味道已經散了,她身上卻依舊有淡淡的香氣,與那香露的味道完全不同……她身上究竟用了幾種香露?

    趙雲屹微微蹙眉,站起身後退幾步。

    “為了籌集軍餉費神……你重病在身……”

    她斷斷續續,卻是一字不漏的將那些話都給複述了一遍。

    柳茯苓從小就善於記事,隻要聽到的,看到的,周圍發生的事情,隻要下意識去記,便都能記得清。

    這是她的秘密,至今隻有九王爺趙瞻知道,兩年來,她就這樣在明月樓中一麵為客人演奏,一麵將一些有用的消息遞給九王爺,換取他的庇護。

    柳茯苓說完,不由自主鬆了口氣,卻聽趙雲屹悠悠緩緩開口問,“跟著趙瞻,他給你什麽好處?”

    “我妹妹天生孱弱多病。”柳茯苓立刻道,“她不能斷藥,那些藥材都頗為昂貴,常年吃下來,要耗費不少銀兩。”

    她說完,卻沒聽到回應,小心翼翼抬頭一看,卻與他銳利的眼神相撞,趙雲屹不出聲,隻靜靜地注視著他。

    柳茯苓瞬間便覺得自己被刺穿了,立刻垂下眼眸,睫毛輕顫不已。

    明明說的都是實話,被他這麽看一眼,便仿佛要心虛起來。

    柳茯苓說這話便代表她已經承認,自己確實是在為九王爺辦事。

    這便等於是表明了投誠的態度,她這麽做,似乎讓趙雲屹對她稍稍滿意。

    趙雲屹眉頭稍稍鬆緩了些,殺意消減,在陰暗的燭光之下,五官如鬆的他清俊冷冽,竟仿佛一個翩翩佳公子。

    可越是這般,柳茯苓心中便越是恐懼,如此表裏不一的人,隨時隨地便能變幻臉色,甚至可以隨時殺人,讓人完全捉摸不透。

    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哪一副麵孔才是真心流露。

    “就這麽簡單?”趙雲屹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他難道沒有說過,要替你們柳家正名?”

    柳茯苓一怔,冷汗再次冒了出來,臉色驀然一變。

    看到柳茯苓的反應,趙雲屹笑了笑,知道自己猜對了。

    柳茯苓這才反應過來,懊惱地垂下了頭,他反應太快,試探太多,她稍不留神便會著了他的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殿下如何知道……”柳茯苓小心翼翼問道。

    “教坊司中,像你這樣的,大多都是罪臣家眷,五品以上的官員中沒有姓柳的,柳姓多在南方……可能是地方官員剛被調入京中。”趙雲屹眼眸平淡,“這樣的官員,若是沒幾分背景,出了事,大多都是頂罪用的,大部分都有冤屈。”

    “……”柳茯苓咽了口唾沫。

    “兩年前,大批朝臣上奏,二十三名官員被清算……似乎有個姓柳的小官……”

    柳茯苓聽到此,已經不敢再聽下去。

    事已至此,她的老底遲早要被趙雲屹全部翻出來,再掙紮也沒有什麽必要了。

    他不殺自己,應當就是覺得自己有用罷了。

    柳茯苓想通之後,便立刻轉過身來,在趙雲屹麵前跪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小女子柳茯苓,任憑太子殿下調遣。”

    “哦?”趙雲屹眼眸中露出些淡淡的笑意,“我可沒答應你什麽,本宮窮得很,養不起你這樣嬌貴的座上賓。”

    柳茯苓咬著嘴唇,拚命忍著情緒。

    什麽意思?養不起?

    他的話一字一句都跟長了刺似的,一個髒字兒都沒有,聽著卻讓她羞惱不已。

    這世上怎麽會這般惡劣的人?

    “被充入教坊司,還能被趙瞻挑中走到如今,也是你的本事。趙瞻他腦子不行,眼光倒是勉強。”趙雲屹奚落道,“你繼續跟著他。”

    柳茯苓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並且不用對她付任何酬勞。

    這樣一來,他趙雲屹是方便了,以後關於趙瞻的消息盡在掌握,可她柳茯苓豈不是刀尖舔血,拿著原本少得可憐的好處,卻要冒更大的風險夾在他們兩股勢力的中間?

    萬一日後東窗事發,第一個出來領死的便是她!

    “殿下……”柳茯苓想要再掙紮一下,可她剛說出兩個字,便看著趙雲屹悠悠然的朝她笑了笑。

    那不是笑,那是催命符。

    他的目光仿佛在說,“比起這樣,你可能還是比較喜歡被滅口?”

    柳茯苓掙紮的話語便這樣卡在了嘴邊,再也說不出來,跟這個人相處,別說是討價還價、索要酬勞,不被他榨幹所有價值,根本就不可能活命。

    “你今日用的香露還剩多少。”趙雲屹又問。

    “還剩一些,放在我房中的匣子裏。”柳茯苓輕聲道,“九王爺那邊恐怕還要交差,這香露,您要拿走嗎?”

    說完,她抬起頭看著他。

    祈求的意思很明顯,她濕漉漉的眼眸中仿佛在說話。

    “不必了。”趙雲屹語氣平淡,“你收好。”

    她身上現在的香味,若有似無,不似尋常香露,不惹人討厭。

    短短的時間內,柳茯苓從生死攸關中渡劫一回,感覺整個過程十分漫長,仿佛過了好幾個時辰,其實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響動,青葉回來了。

    他一進門,便看到地上的柳茯苓,眼眸中流露出些許驚訝,似乎很意外這姑娘看到了趙雲屹這副模樣,還能活生生的跪在這裏。

    “青葉,把我的大氅拿來。”趙雲屹吩咐道。

    青葉以為趙雲屹要穿衣回廂房,立刻說,“殿下要不要換套衣裳再穿,您身上這套裏衣上頭還有血跡……九王爺那邊已經有反應了,若是冷不丁看到您這血跡……”

    “大氅不是我穿。”趙雲屹道,“給她。”

    青葉一愣。

    整個洗沐間便隻有他們三人,除了趙雲屹和他青葉之外的“她”,便隻有跪在地上的……柳茯苓。

    青葉不可置信,這女子給太子殿下用了那麽下三濫的香,照理來說,早就死無全屍了,管她背後是九王爺還是什麽其他人,隻要太子殿下不願意忍,他有一百種方法處置她。

    而且,太子殿下平日裏最恨女色,別說沾染,幾乎是厭惡至極,更不可能是看到這女子的美貌便動了心。

    青葉左想右想也想不通,可常年跟在趙雲屹身邊辦事的習慣卻讓他毫不猶豫,立刻照辦。

    那是一件銀灰狐毛鎖邊的黑色大氅,非常厚實暖和,趙雲屹手輕輕一動,那沉重的大氅便直接將她小小的身軀完全籠罩了起來。

    柳茯苓隻覺得肩膀一沉,沉甸甸的,壓力巨大。

    趙雲屹俯身,親自為她係上了大氅的係帶。

    大氅有豎領,剛好遮住了她脖子上的指痕。

    趙雲屹的指尖在她的脖子附近緩緩滑動,她緊張地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

    青葉看著趙雲屹的動作,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出來了,正在這時,趙雲屹卻忽然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會讓人盯著你的。”

    作者有話說:

    以後還是改成晚上十點吧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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