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六回
  第77章 第七十六回

    墓碑已經被先來的人擦幹淨了, 大理石散發著低沉的光,一束白色菊花端正的在墓碑前擺放著。

    放下花籃的楊以嶽退後兩步,雙手合十放在胸口, 低頭垂目拜了三次,做完之後,抬起目光卻看見佟響毫無顧忌地看著自己, 非常想瞪他一眼, 但是不得不因為還有旁人在忍住了。

    “不用這麽講究,藺長青同誌不信這些。”佟響還有心給楊以嶽解釋了一下,即使還沒有同先來的這二位打招呼。

    楊以嶽不搭理他的解說, 看著其中那位身材嬌小的女士,抱歉道:“給您添麻煩了。”

    剛才會麵之後, 佟響便知道她是誰了, 對於楊以嶽要做的事情也猜了個七七八八,這時候聽到楊以嶽這樣說, 更是確定了, 主動伸手向她問好,“黃廳, 您好。”

    “小佟你好, 改了母姓?”黃安霞不奇怪佟響知道自己是誰, 畢竟,自己也算是警察界有名的紙片宣傳人之一。

    “是, 父親去世後, 所長張叔他們勸說我媽改的。”佟響回話清晰,態度端正。

    “老張他們是對的, 那年月亂, 很多事情防不勝防, 被報複的比比皆是。老張是前年退休的,去看過你張叔嗎?”黃安霞仰頭看著佟響,見他挺拔身姿不輸不遠處的那個大青鬆,是個好孩子。

    “退役回來之後,去拜訪過,精神頭蠻足的,學著用電腦打字寫回憶錄呢……”佟響把談話漸漸引入到輕鬆的範疇之內。

    “挺好,等他寫完了,廳裏幫他談談出版。”黃安霞說了這一句之後,看向楊以嶽。

    楊以嶽則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佟響,毫無遮掩、字正腔圓道:“耿立是佟響刺傷的。”

    早已料到的事情聽到耳朵裏佟響心中還是有一點兒波瀾的,怪不得說今天把他介紹給藺長青同誌有一點尷尬。的確是尷尬,前腳給您送了花,後腳淡定地就把您兒子舉報給警方……還是高層。

    嗯,既然這樣,還真是不用介紹比較好。

    鞠了個躬,佟響正色道:“添麻煩了,十分抱歉。”

    “啊,是你小子……之前你是不是來場子裏打過一場拳?”旁邊那位發型十分不警方的男子這一時候開了口。

    “是,來的那天,看見您和虎哥在場子大門裏邊抽煙,打了個照麵。”佟響比這位記性好,剛才先認出了黃安霞,緊接著就回憶起這位大哥在李大誌和自己頭一回去拳場的時候就見過。

    “我草,你怎麽做到的?我勘了三次現場……太他媽厲害了,來無蹤去無影啊兄弟……”說到這兒男子接收到了黃安霞的提醒目光,立刻改口,“嗯……我是說……十分厲害。”

    微微點頭,算是佟響接收到了他的表揚。

    “不過……你也真會挑時候砸場子……你是真把耿爺嚇壞了。生意直接散了,我這兒功都沒有立下就歸隊了……”

    “虞安綱同誌,說話的出發點漸漸有點歪了。”黃安霞覺得再不糾正一下,有些人就要說臥底這麽辛苦還沒能立功劃不來啊這種有損警方形象的話了。

    “是,廳長,馬上回歸正道。”虞安綱立刻有了正形,“小佟同誌,你這幾刀把耿立捅得更加收手了起來,確實為我們的工作搞出了一些麻煩。不過,也有積極的一麵,耿爺開始找他的一些「老朋友」聊自己的「養老」問題了,對我們來說比之前鐵桶一塊好多了。”

    “理解為很多之前沒有浮麵的人出現在了耿立的威脅行動之中,讓你們手頭上的案子有了更多的介入點?”佟響一邊說一邊看向黃安霞,就他看到的表情來說,甚至不用黃安霞回答,就已經有了答案,便接著說:“謝謝你們願意告訴我這些。”

    說完之後,佟響老老實實抬起雙手,一副就範的模樣。

    黃安霞看一眼楊以嶽,笑問他:“什麽意思?”

    “故意傷人,投案自首。”佟響老實極了。

    “案都沒有,你投什麽?”虞安綱嘿嘿笑著道,“得了吧,逮你進去關夠日子還不是得放?鬼證據都沒有一個……”

    “帶走你還挺麻煩。”黃安霞也說,“還得對付小楊總,恐怕要把最頂尖的刑案律師團請來跟我們打。”

    佟響回頭看著楊以嶽,楊以嶽卻不看他。佟響便又回頭看著黃安霞,再鞠躬一次,道歉的話說得更加誠懇,“十分抱歉。”

    “你要道歉的對象是小虞他們專案組,我這兒你不用道歉了。”黃安霞個子矮,向上推著佟響的肩膀叫他直起身來,“你失去了父親,我比你多一點,失去的是父母和女兒,你做的事情,從我個人角度來說,甚合心意。”

    第一次知道黃安霞的事情時,首先驚訝於她當時敢下重手清理那些黑惡勢力,即使在父母和女兒遭受到報複去世之後,依舊沒有停手,其次驚訝於她的小個子裏能爆發出這麽驚人的力量,最後驚訝於她並未消沉反而越鬥越勇,到此時此刻,直麵這個和自己擁有相同遭遇的女士,佟響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和黃安霞應該是選擇了相同的方向,自己選擇了決絕快意的路,而她選擇了被自己放棄的艱難而正義的路。

    敬意混合著經受同樣苦難的相惜之情,讓佟響有些忍不住情緒,放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下一秒被黃安霞握住,“不要再冒險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眼眶熱起來,佟響努力忍住,扯起一個微笑,再次向黃安霞鞠躬。

    ——

    目送走黃安霞和虞安綱,楊以嶽並沒有看佟響,從一開始他就站在佟響的側後方,這時候依然是。

    佟響身上穿的是楊以嶽最喜歡的那套深色襯衣的西裝,硬生生給他凹出了商業精英的氣派。這時候,楊以嶽的手搭上他的手臂,沿著裁剪考究的西裝袖子緩緩往下,越過袖口落在手背上,再輕輕地同他手指交握,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裏。

    “把肩膀借給你靠著哭一下……”楊以嶽的聲音輕緩,像山間最清澈的那條溪流一般淌入佟響耳中。

    “不要,你衣服弄髒了幹洗費太貴,劃不來……”佟響的聲音是帶有鼻音的,確實是哭了,“別鬆開我的手……就好。”

    “嗯。”輕輕回音的時候,楊以嶽把握著佟響的手再扣緊了一些,對佟響麵上這時候是什麽模樣,楊以嶽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所以選擇了不動。

    遠方山巒裏起了嵐氣,圍繞著連綿的山頭,而越過那些在山腰環繞嵐氣的山巔,則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示出泛著金光的翠綠。

    這場景楊以嶽以前從沒有見過,久久看著有些入迷。

    “你以後能不能行動之前給我打個手勢?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還是很傷身體的,一點兒鋪墊都沒有就給我舉報了,那一瞬間我的心啊,又驚又懼又痛又恨,心跳加速心率失衡,手裏既沒有速效救心丸也沒有硝酸甘油片,真的要是給撂倒了……”佟響劈裏啪啦說到這兒,終於回頭找楊以嶽了。

    從對風景的沉迷中分了兩份注意力給碎嘴的佟響,楊以嶽的丹鳳眼實在是加劇了這稀少注意力的涼薄勁頭,看著佟響了那還有點兒紅的眼眶等了這麽一會兒沒有下文,楊以嶽那兩份稀薄的注意力又拿了一份變成不耐煩……

    “要是真給撂倒了,到時候……心疼的可是你……”佟響覺得自己這時候是太慫了,被楊以嶽那麽一看吧,話就往撒嬌裏拐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閉嘴都懶得說他,楊以嶽望著遠山山巔的好景致,抬手指了指。

    佟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會心一笑,抬起和他交握的手往他身前一繞,把人圈到懷裏來,“不要隻顧埋頭趕路,也要學會抬頭看天,埋頭就隻能感到浮雲蔽眼,抬頭才能見陽光沐浴山巔……小楊總教訓得是。”

    “我沒這意思……”楊以嶽很高興拆他的台子,“我沒有的意思你都能理解出來,可見你剛才早知道我要幹嘛了,一點兒都不怕,又驚又懼又痛又恨這是哪兒來的台詞?”

    “重生文開頭被虐死的女主一般都這樣……”佟響被拆了台倒是麵上有了笑,“人家黃廳今兒要是埋伏了刀斧手把我帶走怎麽辦?”

    “我覺得黃廳隻會把逮捕令帶著,刀斧手這種人員裝備她應該用不上。”楊以嶽眼見著佟響把自己摟得和他貼身了些,輕笑著說:“你真被帶走,最頂尖的刑辯團隊一定到位。”

    “哦……心裏有點兒甜,心跳又快了,怎麽辦?”

    “深呼吸,我手裏也是既沒有速效救心丸也沒有硝酸甘油片……”

    楊以嶽淡定得不行,把某些人的胡扯一字不差地還給他,話還沒有說完覺得腰上一緊,被人抱著轉了個方向,楊以嶽反手撓某人的臉,卻聽見某人說:“爸,剛才舉報我給你報仇的這個是我找的好對象,給你介紹一下,免得誤會了……長得好看又有錢,不但供我吃喝還負責勸我迷途知返,雖說對我狠了一點……你看這又準備撓我臉了……”

    立刻收回手的楊以嶽瞪佟響,卻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哎,為了遮掩又收回去了……不過,我服他。”這幾個字說完了,佟響鬆開了楊以嶽,扯扯他的袖子說:“我再跟他囑咐兩句就算不同意也隻單給我托夢怎麽樣?免得找你也麻煩……”

    “我覺得你爸隻想你閉上嘴巴來磕幾個頭,這些他都不想聽,你就別囑咐了免得他麻煩……”楊以嶽踢佟響一腳,隻覺得就為了說那三個字讓他把老子都拖出來耍花腔,也是沒心沒肺到無人可及的水準了。

    眼看著楊以嶽往山下去,佟響趕緊回頭給親爹拜了拜,說出來的算是掏心窩子的話,“就這個人了,抽空還是保佑一下我的姻緣……下回給你帶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