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紀也回宜市, 是接到季青鬆的電話,說是梁玲又住院了。

    她趕到醫院時,梁玲正在掛水。

    季青鬆見她來, 說自己先回去一趟,帶些飯菜過來。

    紀也在病床邊坐下。

    梁玲臉色不太好, 應該是痛的, 聲音也有氣無力。

    “怎麽慌慌張張就趕回來了,舞團沒事嗎?”

    紀也看她鬢邊的白發, 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你都在醫院了我哪還有心情跳舞。”

    梁玲搖頭, “我就是老毛病犯了, 不要緊的。”

    紀也點頭, 問她, “要吃點什麽嗎,我去買。”

    “沒事,你季叔回去煮粥了, 我也沒什麽胃口。”

    紀也沒有勉強。

    過了會兒,有隔壁床的老太太朝他們看過來, 笑著問梁玲, “這是你女兒嗎?長得好漂亮啊。”

    梁玲側過身答道,“是的, 我女兒。”

    老太太上下打量紀也, 和善地說了句, “你們母女倆都是美人坯子, 多大了?”

    “27了。”梁玲跟著回答。

    “27了應該談朋友了吧?”

    紀也有些懵。

    不懂為什麽話題又會轉到談戀愛上麵。

    提到這個, 梁玲果然歎口氣, “沒呢, 現在的年輕人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說是不著急。”

    見梁玲這股勁上來,紀也連忙找個借口,“媽,我去給你接點熱水。”

    說著也沒等梁玲回,她人就走出了病房。

    醫院的開水間在走廊的另一頭,紀也拎著水瓶走過去,半路上接到了江讓的電話。

    “到了嗎?”

    紀也在坐高鐵的路上就發過消息給江讓,說自己要回一趟宜市。

    “到了。”紀也輕聲回。

    “晚飯吃了嗎?”江讓那頭安靜,應該是還在辦公室。

    紀也突然有點想笑,“幹嘛,你還想給我送飯嗎?”

    她聽到他輕笑聲,嗓音低沉,“也不是不可以。”

    紀也走進開水間,扭開熱水開關,聽到他聲音的時候不注意,熱水濺到了指尖,她輕嘶了聲。

    “怎麽了?”江讓問。

    “沒事,先不說了,我還有事。”

    兩人沒說兩句,紀也就掛了電話。

    再走回病房時,她發現梁玲竟然還在討論談不談戀愛這事。

    “之前給她相親她也看不上,不知道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人。”

    老太太也是起勁,“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閨女這麽漂亮,還愁找不到好男人嗎?”

    紀也給梁玲倒水,又遞給她,“媽,喝點水吧。”

    梁玲知道她是嫌煩了,就沒再繼續和老太太攀談。

    “一會兒你季叔來,你就先回去吧,我沒什麽事的,你守在這也沒用。”

    紀也還是有些不放心,“真沒事嗎?”

    “真沒事,你團裏排練忙,總不好一直耽誤在我這裏吧。”

    梁玲這樣說,紀也心裏有些難受。

    從出生開始,梁玲就獨自帶著她,母女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其實從紀也上大學開始,兩人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了。

    紀也發現自己對她關心是真不夠,低聲道,“媽,我以後會多回來陪你的,好不好?”

    梁玲一愣,不過她很快輕哼下。

    “少來這套,你要是早點給我談個男朋友才是真的對我好。”

    得,話題又繞回來。

    紀也想,她們母女倆還是不大適合煽情。

    七點多,季青鬆從家裏過來,梁玲就把紀也趕走了。

    讓她趕緊回南城,少在自己跟前轉。

    紀也走出醫院時,宜市起了風,要降溫。風吹起她的長發,路燈透亮,照的人形單影隻。

    她抬眸,看到不遠處的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轎車。

    紀也停下腳步,看過去。

    江讓的身影略顯寂寥,他隻穿了件襯衫,西褲上微微有些褶皺的印子,應該是自己開車時留下的。他幽邃的黑眸漫不經心瞥過來,四目相對。

    男人打直腿,站起身。

    這一刻紀也忽然覺得,過去自己糾結的那些全都不算事。

    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的站著。

    紀也回攏思緒,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江讓撩下眼皮,睨她,“外賣員送溫暖,要麽?”

    紀也微怔,隨即笑出聲。

    ,

    紀也帶江讓去的,是宜市有名的商業街。

    街影浮動,到處都是人。古巷兩邊掛著七彩燈籠,一到晚上星光點綴,熠熠多姿。

    兩人走在路上,中間隔著一段距離。

    紀也偏頭問他,“你吃過了嗎?”

    “沒,從公司直接開車來的。”江讓答的隨意。

    但紀也還是聽出來了,他嗓子有些啞,薄唇幹澀,舌尖輕舔過唇角,很倦。

    紀也抬眸看他,“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一點。”江讓喉結微動,接著問她,“阿姨怎麽樣?”

    “沒事,過兩天就能出院的。”

    紀也手揪著包帶,她說完兩人都沒再開口,一時間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最尷尬的時候。

    “你吃藥了嗎?要不去喝點粥吧?”

    兩人右手邊不遠就有家粥鋪,紀也側身指了指,注意力轉到江讓身上。

    她沒發現後側來人,肩膀被輕撞帶過,趔趄兩步。

    江讓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胳膊輕抬。

    紀也被他按在懷裏,頓時嚴絲合縫。

    街頭巷尾的喧鬧聲愈發遠,直到聽不見。

    紀也聽到了來自他的,熟悉的心跳聲。

    隨即是江讓的輕歎聲,“不看路的毛病到底什麽時候能改?”

    話音落下,紀也當下鼻頭一酸。

    這是久違的,多年後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擁抱。分不清感覺,隻知道他的氣息縈繞著,將她包裹住,很暖。

    不過紀也還是輕推他,“走吧,吃完還要趕回去的。”

    她語氣帶著點鼻音,就像已經被他傳染了一樣。率先轉身走進了粥鋪。

    這種鋪子裏的東西賣得都很簡單,沒什麽好吃的。紀也隻點了兩碗粥和兩個小菜。

    他看到江讓慢條斯理的,很斯文,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雙腿微敞,看著有一絲病態美。

    “你是不是根本沒吃藥?”紀也問他。

    “感冒而已,過兩天不就好了。”

    江讓吃了兩口就放下勺子,沒再碰了。

    紀也還想說什麽,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看是梁玲,以為醫院有什麽事,趕緊接了。

    誰知道梁玲又是和她說相親的事。

    “你表姨剛才來看我了,說是有個很不錯的男孩子要介紹給你,你要不要見見?”

    紀也垂眸,將手機音量按低些,“媽,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別再給我安排了……”

    梁玲“哎呀”一聲。

    “正好是你表姨單位裏的,條件還不錯,我總要問下你吧。”

    紀也抬眸,發現江讓身子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她心跳漏了一拍,視線轉開。

    “我不要,也沒時間……”

    梁玲在那邊歎口氣,“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死腦筋,見見又不會少塊肉。”

    “媽,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掛了。”

    紀也熬不下去,連忙掐斷電話。

    江讓的黑眸懶散肆意,漫不經心劃過她的臉頰,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就是這樣,紀也才更覺得窒息。

    她將手機丟進包裏,“不吃了嗎,不吃就走吧。”

    “嗯。”

    結了賬,兩人步行到停車場取車。

    路過街邊拐角時,紀也停了下,朝江讓道,“你等我一下。”

    說完人就走進了一旁的藥店。

    有導購員迎上來。紀也說要感冒藥,最好吃了不會犯困的那種。

    她半蹲身,挑了兩盒出來。

    付完錢走出去的時候,就看到江讓倚在牆邊抽煙。

    男人微微躬身,黑眸碎在光影下,吐了口煙朝她看過來。

    紀也上前,踮起腳尖,伸手將煙從他唇上夠下來,又順勢掐滅。

    “感冒能不能別抽了?”

    紀也發現他煙癮真的比六年前還重了。

    江讓輕挑下眉骨,指尖有一瞬的停滯。

    須臾,他輕笑聲,嗓音很啞,卻又蠱惑至極,“真變橫了啊。”

    過去紀也同樣不怎麽喜歡他抽煙的。

    不過也僅限於心裏不喜歡,不太敢當麵要求他。

    現在都敢直接掐他煙頭了。

    紀也有一怔的局促。

    她沒說話,手上拎著袋子,轉身往停車場走。

    江讓舌尖抵過腮幫,雙手插兜,跟上去。

    真他媽,說一句都舍不得。

    到了車旁,紀也轉身向他攤手,輕聲道,“鑰匙給我吧。”

    江讓微愣,“你開?”

    從宜市回南城,雖說近,但也要開一個半小時。

    紀也頓了頓,輕聲道,“我車技其實還可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蹭了你的車。”

    江讓嗤笑聲,“我在意這個?”

    說完他把車鑰匙丟給紀也,自己上了副駕。

    停車場沒有燈,車在夜色中點火,大燈盡開。

    紀也從袋子裏將感冒藥拿出來,掏兩顆遞給江讓。“吃了吧,吃了好的快些。”

    江讓沒接,隻盯著她看。

    他眼神晦暗,炙熱,含著狎昵,明明沒說話,卻又格外露骨。

    紀也皺眉,抬了抬手,“還要我喂你嗎?”

    江讓眉眼微揚,“好啊。”

    他尾調拖得長,又是一副散漫的模樣,身子靠在椅背上,長腿搭著,就這樣偏著頭。

    紀也臉頰倏紅。

    怎麽會有人過了六年,還是一副沒正形的樣子。

    不想再跟他扯,紀也把藥放到他手心上,轉頭將車開出去。

    一路上很安靜,晚上視線不好,紀也開的並不快。

    或許是藥效上來,江讓閉著眼,應該是睡著了。

    紀也偏頭看了他好幾次,看他成熟的俊臉,帶著疲憊。他的睫毛覆在眼底,氤氳著青影。

    月色漸重,就在紀也收回目光時,江讓的薄唇輕勾。他沒睜眼,說的話卻渾。

    “還看?”

    “什麽,我是看反光鏡。”

    紀也猝不及防,不承認,連忙偏過頭。

    “再看就親你。”

    紀也握方向盤的手涔出薄汗,不吭聲。

    這男人野起來沒邊,說的出就做的出來。

    車子順利下了高速,停到小區地下車庫,熄火後,江讓也順勢睜眼。

    紀也拎過包,將鑰匙遞給他,“到了,上去休息吧。”

    江讓卻是扯過她的手,將她拉回來。他掌心微托住她的細腰,指節用力。

    紀也一愣,要掙脫,沒動成。

    身子被他桎梏住,隱隱發燙。後腰抵著扶手,硌得疼。

    停車場的燈在頭頂一閃一閃,劃過男人骨骼分明的下頜線,和微沉的黑眸。

    紀也聽到他輕聲問,“這些年,想過我嗎?”

    兩人隔得很近。

    他的掌心灼燙的不止她的腰,還有她的心。

    過了很久,紀也別開眼,眼尾微紅,近乎囈語道,“想過。”

    江讓垂眸,薄唇掃過她的側臉。

    他輕笑聲,空窒了六年的心,重新歸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