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酒吧昏暗幽窒。

    周遭的尖叫、嬉鬧, 音樂聲倏忽漸止。

    紀也的意識被放大,感官盡收。分不清思緒,隻覺得悶, 喘不上氣。

    她抬眸,撞上江讓那雙黑眸, 蘊著陰沉淩厲。就連他眼尾那顆撩人的痣都逐漸清晰。

    指尖煙灰燃開, 有煙絮落到她的手背,滾燙刺痛。

    她沒動。

    卻看到江讓有一瞬低頭, 錯開於思凱的視線。他下頜線骨骼緊繃著,似是輕笑聲。略帶諷刺。

    他唇齒咬過煙嘴, 吸一口, 用力時兩頰深深陷入。

    紀也的心狠狠撞了下。連同呼吸聲都慢下來。

    耳邊是同伴們的吸氣聲。

    這一刻, 所有人都屏息, 不敢說話。

    江讓手背青筋明顯,微凸。眼睫低垂,有落寞, 也有不堪。仿佛他所有的驕傲都被踩低,放到了台麵上。

    他聲音很沉, 也很輕, 順著青煙吐出來,“是麽。”

    紀也鼻尖莫名一抽, 下意識想解釋。

    “我……”

    就在這時, 頭頂突然有束追光燈打過來。

    下一秒, 她的臉就出現在了酒吧熒幕上。

    場內轟然沸騰, 歡呼聲不絕於耳。DJ換了首歌, 是曖昧狎昵的節奏, 氣氛更加炙烈。

    紀也卻又顯得格格不入。

    她眼尾有些紅, 身體朝左邊側轉著,表情驚慌失措。鏡頭下的她白得發光,指尖微屈,揪著沙發邊緣。

    燈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長達半分鍾,不舍得退開。

    後來大約是見她一直沒動,這才緩緩挪開,移到了另一個女生身上。

    紀也抬眸。

    透過熒幕看到那個女生抓過身邊的男生,親了上去。

    她恍然。

    餘光卻隻能看到江讓骨節分明的手掐滅煙,兩人身子一前一後,影子慢慢疊起,又像是全然不相關。

    而她想說的話,盡數被吞沒在人潮中。

    曾斯宇見狀,起身賠笑打圓場,“聊什麽呢,玩遊戲喝酒唄。”

    卡座上所有人,其實都聽到了。

    就連姚圓和張哲遠都不敢再吵,氣氛一時尷尬無比。

    於思凱的眸光淡淡從江讓身上收回,他偏頭,看到了紀也緊攥的手心,和低垂的眉眼。

    他自嘲笑了下。

    看來今晚,江讓沒有輸,他也並非是贏家。

    程泱是第一次見紀也,不用多說,大抵也明白了。

    他攬過曾斯宇的肩膀,上前附和道,“人這麽多,要不玩手指遊戲吧。”

    曾斯宇覺得好。

    他戳了下邱恬的腰窩,朝她擠下眼。

    邱恬坐得遠,她透過晦暗的燈光,看到紀也坐在兩個男人中間。

    她其實挺爽的,並不太想破壞這樣的現狀,隻不過看紀也快要兜不住,才跟著起身說道,“玩啊,誰做莊家?”

    “我先來。”曾斯宇接上。

    眾人的興致一下被調動起來,逐漸圍成一個圈。

    手指遊戲是現下夜店常見的喝酒遊戲。

    由莊家伸左手,掌心朝下,剩餘的人指尖朝上,觸在莊家掌心。莊家數3、2、1後,抓住誰,誰就輸。莊家也可以不抓,撤走的人輸。

    江讓放下酒杯,燈光劃過他的眉眼,散漫冷峻。他沒出聲。

    所有人都伸出手,所有人都在等他。

    “阿讓,你快點。”曾斯宇催道。

    紀也偏頭,光影浮動,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輕顫。

    江讓掀眸,朝她看過來,四目相對,他眼神犀利強勢。

    紀也心跳跟著漏了一拍,她不想接受他這樣的注視,所以輕聲問了句,“不玩嗎?”

    所有人的目光反複橫跳在兩人之間。

    誰都不敢接話。

    空氣凝滯。最終還是紀也先敗下陣來,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須臾,江讓眉骨輕揚,輕嗤聲,漫不經心伸出手。

    眾人跟著鬆口氣。

    太窒息了。

    第一局,由曾斯宇做莊。他身體跟著音樂聲擺動,人又向來雞賊,數完1後並沒伸手抓人。

    而在場的,隻有邱恬的手下意識抽回。

    曾斯宇笑出聲,將杯子推給她,“喝。”

    邱恬氣的不行,踩了他一腳。

    後來幾局,有莊家輸的,也有人喝了好幾杯。

    於思凱微躬身,湊到紀也耳邊,勾唇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會玩的。”

    紀也抬頭看他,切了聲,“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

    其實換做從前的紀也,她是不可能接觸到這些事的。

    隻不過是因為在江讓身邊待過一陣,耳濡目染罷了。

    曾經的少年意氣風發,玩得野,什麽都會。不管在哪裏,總是單手攬著她的腰,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蟄伏已久的猛獸,從來都是遊刃有餘。

    紀也不會的,他都是手把手教。

    又像是刻意要將她帶壞。

    紀也回過神,感覺到於思凱的氣息過近,她微退開些。

    再抬眸,看到江讓的雙眸盯著她。他手上轉著打火機,仿佛又回到數年前,那個恣肆狂妄的少年。

    那股撩人的感覺又湧現出來。

    紀也再次躲開了。

    玩了一圈,輪到江讓做莊。他伸手,挑眉。吸煙時輕眯下眼,痞帥勁十足。

    他右手夾煙,煙頭避開紀也,看到她的指尖謹慎地輕觸過來。

    紀也確實有一怔錯愕,掌心熟悉的溫熱感,澆滅了她最後一點心思。

    江讓向來是個會玩的,趁著這一刻倒數。

    整桌,唯有紀也沒躲開。

    她的手指倏然被他的掌心包裹住,想抽,沒抽動。

    紀也抬頭,臉蹭一下紅了。她眼神閃躲,輕聲道,“我還沒準備好,你犯規。”

    “願賭服輸。”江讓眸光幽沉地睨她,適時鬆手。

    曾斯宇伸手就要倒酒,剛開瓶,就聽到江讓和於思凱兩道聲音一起傳來——

    “她不喝酒。”

    “我替她喝。”

    紀也微愣。

    其餘人的臉色各異,一時都不知道怎麽接。

    於思凱伸手去夠紀也的杯子,他聳肩輕笑,“一杯酒而已,我替她喝。”

    江讓掌心也在這一瞬蓋住杯沿。

    兩人的手重合,僵持。

    隻見江讓眉眼輕揚,語氣尾調拖得長,慵懶道,“誰說我要讓她喝酒?”

    紀也抬頭,聽到他說。

    “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江讓斂眸。

    “什麽?”紀也站著沒動。

    她身子單薄瘦削,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莫名有種破碎感。

    江讓舌尖舔過唇角,他眼神晦澀,毫不避諱地盯著她。

    “除了上一次,你最後一次接吻,是什麽時候?”

    除了上一次。

    是除了七夕那晚,和他的那次。

    最後一次,是他在確認。

    所有人都不懂,為什麽要問的那麽麻煩。隻有紀也聽懂了。

    她抬眸,這次沒躲。隻不過她語速慢,又像是毫無波瀾,“你要聽實話嗎?”

    江讓的心抽痛下。

    “兩年前。”紀也直視他,平靜道。

    江讓掐煙的指尖垂落。

    於思凱愣了下,朝紀也看,最終也偏過頭,沒說話。

    就在這時,場內DJ版音樂變換。

    把你的痕跡都統統掩埋

    你走過的地方隻剩下思念難捱

    把你藏在心頭

    每天每夜想你

    害怕你的眼淚

    沒人為你抹去

    不能想象沒有了你的未來

    你身邊那位

    能讓你過得比我更精彩

    I want you back

    煙很快燃盡,再一次燙了手。

    江讓伸手,煙頭送到她的酒杯裏,瞬間滅了。他哂笑,沉聲道,“紀也,你好樣的。”

    紀也聽後,眼尾瞬間紅了。

    她一點也不好。

    一點也沒有覺得,讓他難受是好的。

    她沒再抬眸,睫毛輕顫,哽咽衝到喉嚨口,還是忍住了。

    後來不知道是誰說了句遊戲繼續。

    張哲遠應該是為了哄姚圓,做莊的時候,選擇了第三種玩法。他伸手,將姚圓抱在懷裏。

    其餘人見狀,迅速跟上。

    因為人數是單數,張哲遠和姚圓抱團,程泱則順勢摟了另一個妹子,就連曾斯宇都圈住了邱恬。

    “……”

    “曾斯宇,你鬆手,誰讓你抱我的。”邱恬邊掙紮邊喊。

    曾斯宇卻狠狠把她按住,“閉嘴,想輸嗎?”

    邱恬才不說話了。

    最終,隻剩下紀也,江讓,和於思凱。

    三人站著,誰也沒動。

    全世界都圍了過來。

    紀也心尖傳來一陣頓挫感,磨得她生疼。她將哽意盡數咽下,稍退一步,低著頭誰也沒看,說了句,“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你們繼續。”

    說完快步跑開。

    江讓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掌心捏緊杯沿。

    倏地,手一揮,酒杯砸到地上,碎了滿地。

    ,

    選擇和於思凱在一起,是紀也做的,近乎最愚蠢的事。

    初到柏林時,飲食、水土不服,焦慮,甚至是想起江讓,紀也都是成夜成夜的失眠。

    這些不是關鍵,最令人崩潰的,是人際關係。

    麵對嘲諷和奚弄,紀也唯一能做的就是冷處理。

    她認為時間能讓一切變好。直到柏林男孩們半夜不歇的騷擾,徹底讓她崩潰。

    搬出去後,紀也心頭的懼怕逐漸散去,卻更是寡言少語。

    這一切都在於思凱加入舞團後,發生了變化。

    於思凱是中德混血,從小在柏林長大,家境殷實,專業能力出眾。生了張令人神魂顛倒的俊臉,身邊時刻不缺圍繞的人。

    紀也當時覺得,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江讓的影子。

    剛開始,她和於思凱並不熟。

    隻知道那些女孩都喜歡圍在他身邊,男孩們也是恭維的厲害。

    直到紀也升到主舞,成了於思凱的固定舞伴。

    她記得於思凱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小啞巴嗎?”

    紀也抬眸時,眼神有一瞬的鬆動。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於思凱自然注意到了,他笑了下,說道,“啞巴怎麽還長那麽好看啊?”

    這話輕挑,若有似無的拖著尾調,散漫渾透,哪裏是陌生人的語氣。

    紀也卻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你才是啞巴。”

    於思凱眉眼微挑,聽到她軟糯的嗓音,帶著些情緒。

    他垂眸,漫不經心哦了聲,悶笑聲,“原來不是啞巴啊。”

    他的身影模糊住,卻又鮮活起來。

    讓紀也欲罷不能。

    自此,於思凱帶著她,基訓、吃飯、排練,兩人幾乎無時無刻都在一起。也是從那一天開始,舞團裏再沒有人找她的麻煩。

    於思凱性子野,愛玩,每一處痕跡,都像是她在南城的影子。

    紀也記得那次於思凱領著她從懸掛式過山車上下來,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發軟的雙腿,忍不住伸手將她攬在懷裏,笑道,“紀也,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明明那麽害怕了,還死撐著。

    紀也抬眸,愣住了。

    下一瞬,她聽到他說,“你要不,跟我唄。”

    紀也答應了。

    她以為這樣很好。

    要想從上一段感情中脫離,最快的辦法,就是迅速投入到新的感情裏。

    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江讓。

    和於思凱在一起的每天都無比開心,極致的開心背後,是越發深刻的思念。

    包括他每個語氣,每個動作。

    紀也原本以為是解藥的,藥沒解開,又重新陷落。

    於思凱聰明驕傲,不是沒有察覺,而是刻意忽視。

    直到有一天,兩人回到於思凱家,笑鬧間,於思凱再也克製不住情動,要親她。

    紀也下意識避開了,薄唇輕掃過她的鼻尖。

    她身體的僵硬,從他抵上來那一刻就展現的淋漓盡致。睫毛不停顫動著,掌心攥緊床單。

    於思凱沒看紀也。

    當時他隻有一個念頭,隻要她願意,他可以繼續假裝不知道。

    他偏頭,緩緩偏移,唇落到耳垂。

    甚至還沒碰到。

    紀也的臉頰已經濕透了。

    鹹濕的淚,淌過發絲,也粘在他的指尖。

    於思凱吸口氣,鼻息間滿是她的味道,他俊臉埋入鎖骨處,自嘲地問她,“寶貝,真的做不到嗎?”

    做不到真的愛我嗎?

    紀也哭聲崩潰,雙肩不停顫動,淚水蒙濕了床單,帶出淡淡的水痕。

    她搖頭,手揪著於思凱的襯衫下擺,不停道歉,“對不起,阿凱,對不起……”

    於思凱挫敗的笑了下。

    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輕拍她的背。

    後來,他們分了手。

    兩年後紀也選擇回國,這段荒謬的感情無疾而終,責任不在於思凱。

    ,

    酒吧後巷。

    青磚地麵凹凸不平,南城剛下過雨,有積水落在夾縫間,裹挾著濕氣和熱浪襲來。

    男人靠在粗糙的牆皮上,周身散著頹廢和冷傲。啪嗒一聲點煙,強勢和生人勿近的氣息,擊退了躲在巷尾角落熱吻的飲食男女。

    女生透過酒吧燈光,朝他看。

    男生則掃興地瞥他,小聲罵道,“有病。”

    很快被女生拉走了。

    江讓冷白的指尖掐煙,眉眼斂下,身影裹在漆黑的巷子裏,像是隨時要爆發。

    卻還有人不怕死迎上來。

    酒吧後門被推開,有冷氣竄出來,隨著門砰得一聲,又被阻絕在室內。

    於思凱雙手插兜,順著月色走過來,靠在江讓對麵。

    他抬眸,一雙藍眸泛著光,緊盯著眼前這個英俊奪目的東方男人。

    倏忽,他輕笑聲,朝江讓道,“借根煙?”

    江讓沒說話,將煙叼到薄唇上。他抬頭看了於思凱一眼,須臾,抬手將煙扔給他。

    於思凱接過,又道,“火。”

    啪嗒一聲,明火又起,再緩緩被撲滅。

    於思凱吞吐幾口,朝江讓道,“一直想找機會看看,她喜歡的男人到底什麽樣。”

    江讓掀眸,眼神透著洶湧的狠戾。

    於思凱絲毫不怯,挑釁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說著他輕挑眉,語氣喪下來,“就是不明白為什麽會輸。”

    江讓指尖沒動,任由煙頭緩緩燃盡。

    “她性子倔,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看來你也沒討著好。”

    這樣想,於思凱突然覺得也沒那麽難受了。

    江讓卻是撩下眼皮,厲色道,“你以為你有多了解她?”

    於思凱打直腿,直視他,“你說的了解,是什麽?是她耳垂後麵那顆紅痣,還是胸前……”

    他話還沒說完,江讓猝不及防邁步,猛地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按在破爛不堪的牆壁上。

    於思凱身子微怔,頭仰著沒動。

    他輕笑聲,“惱羞成怒啊?”

    江讓也跟著笑,散漫狂妄,嗜著冷血,“警告你,少在老子麵前叫囂,也少扯你和她的感情牌。”

    “她胸口什麽?”江讓嗤笑,“還是你以為我會信?”

    說完他鬆手推開他。

    於思凱的背向後一撞,陣陣悶疼。

    江讓走前,薄唇附在於思凱耳邊。兩人身高相當,久居高位的男人氣場盡開,衝他吐了口青煙。

    “你恐怕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瘋起來沒什麽原則。”

    他輕笑聲,“你要不要試試?”

    作者有話說:

    歌曲來自:隊長—《哪裏都是你》

    來晚了,紅包強製愛。

    接受理性討論。

    說兩句:

    他們倆沒和好前,我隻會比你們更煎熬,更焦慮。

    感情別說分開六年了,就是六十天也會變的。但實際每一次推拉都有變化,給他們一點時間,耐心等待他們走向彼此。

    快了,月底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