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紀也身子僵窒, 片刻後,她緩緩退開。

    屬於他的氣息驟減,周遭也跟著沉寂下來。

    江讓的白襯衫和西褲仍舊熨帖, 是矜貴桀驁的模樣。須臾,他握著的掌心一空。

    是紀也避開了。

    她拒絕了。

    江讓垂眸, 舌尖舐過唇角, 沒說話。

    唇齒間又莫名帶出些酒後的苦澀。

    窩在沙發上的貓,眼睛睜得圓滾滾, 縮在角落盯著他們倆看。

    兩人誰都沒說話。

    半晌,唯有一聲貓叫, 唐突的, 破壞著這一刻的凝滯。

    江讓晦暗的眸色這會兒才逐漸清明幾分。

    他打直腿, 挺括的身影將背後的燈光虛掩住。起身走過去將貓抱起來, 說了句,“走了。”

    紀也看著他的背影往外走,眼神瞥到沙發邊上那件隨意掛著的西裝外套。

    她拿起來, 跟上去。

    “江讓。”她喊住他。

    江讓腳步倏停,轉身, 眉骨輕揚, 朝她看。

    “你的外套。”

    紀也語氣很淡,方才的繾綣氣氛又重新恢複到尷尬的狀態。

    江讓眉眼微斂, 騰出手接過, 漫不經心說了句, “謝了, 晚安。”

    門啪嗒一聲合上。

    紀也有一刻的怔忡, 從他眼底劃過的失落和疲憊, 宛如砸在心頭, 很沉。

    她甩甩頭,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再次沉溺。

    飛蛾撲火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夠了。

    ,

    翌日晚,城南別墅。

    江讓到時,裏頭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

    京圈裏和他玩的好的,以陳景堯為首,剩下的就是程泱幾個。

    江讓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傭人,順手扯開襯衫紐扣,漫不經心往裏走。

    麻將桌上兩男兩女,男的看見他,忙不迭抬臀,頷首打招呼。

    江讓神情閑散,微挑眉算作回應。

    再往裏走,就看見陳景堯他們沒個正形的倚著,在玩飛鏢,身邊各自都帶了女的。

    “幾點了,還知道來啊。”

    陳景堯拍了拍身旁女生的腰,女生嗔他一眼,自覺走開了。

    這場子說好聽點是個酒局,實則就是個名利場。能入場的,卻不代表都能有姓名。

    程泱上前,虛攬江讓的肩膀,嘲他。“我讓哥是忙,哪像你,閑著沒事幹。”

    陳景堯薄唇咬煙,狹長的雙眸輕咪。

    吐青煙時順勢輕笑聲,“是閑著沒事,幹。”

    江讓勾唇,散漫地嗤笑聲。

    笑意很淡,沒達眼底。看上去興致不高。

    陳景堯斜睨他一眼,給他倒酒,“昨天任叔打電話給我,讓我勸勸你。”

    江讓沒抬眉眼,漫不經心問,“勸什麽?”

    “並購的事,真沒轉圜的餘地了?”

    江讓像是輕笑聲,他仰頭喝酒,“那他得問他女兒,當初有沒有給我轉圜的機會。”

    陳景堯見狀嗤笑聲,沒再開口了。

    他和陳景堯在這兒,其餘人的眼梢自然都跟著瞥過來。

    江讓單手插兜,往沙發上坐。想摸煙,放著的手機忽然震了下。

    他咬著煙頭看,發現又是紀也,在業主群裏@他。

    JY:【@J 你家貓又跑出來了,速領。】

    配圖是芒果的照片。

    芒果就是那隻矮腳貓的名字。

    江讓挑眉,兩手回道:【麻煩你看下,到家來領。】

    大概是這件事發生的頻率高,時間間隔又短,有業主嫌煩,建議他們倆私聊。

    江讓撩下眼皮,指尖輕觸,點了添加好友。

    那頭一直沒動靜。

    他將手機丟到一邊,沒再看。

    徐羽涵今天是跟著男朋友過來的。

    她男朋友是南城一家本土企業的總經理,而那家企業,最近正在和幾家公司競標江氏的供應商。

    她挽著男友剛進別墅,眼神就止不住到處看。

    外麵兩間屋子的人,見到他們,都紛紛過來打招呼。

    可何君的目標並不在這兒,而是在最裏麵。

    這些人身份非富即貴,但若談權勢,哪裏是能跟裏麵人比的。

    何君轉頭,瞥了眼徐羽涵清純的臉。他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來的時候囑咐你的,都記得嗎?”

    徐羽涵看他,應了聲。

    何君笑意更深,“你今晚要是能幫到我,咱們之間的帳就徹底兩清。”

    徐羽涵望著最裏麵那間屋子,眸色一暗,還是說了句,“知道了。”

    何君領她進屋時,陳景堯和江讓在投飛鏢。

    陳景堯懷裏的女生吵著要他教。

    江讓喝口酒,瞥他一眼,順勢將飛鏢扔到他手上。自己徑直坐回到沙發上。

    何君見狀,帶著徐羽涵走過去,笑容殷切道,“江總。”

    江讓漫不經心抬眸,挑下眉骨,沒應聲。

    徐羽涵的表情在這一刻有些鬆動。

    她有在網上查過一些江讓的資料,但也沒有見到他本人這麽令人驚豔。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何君這樣的人,也要舔著臉來和他套近乎了。

    “啊,我是安生建材的何君,這是我的名片。”何君躬身遞過去。

    江讓掀眸看他,沒接名片,隻懶散回了句,“你好。”

    是完全沒走心的回應。

    何君也不覺尷尬,將名片放在他手機邊,笑著介紹,“跟江總介紹下,這是徐羽涵,現任南芭主舞。小涵,還不快跟江總打招呼。”

    徐羽涵被他輕輕一拽,這才回過神。

    她站著,江讓坐著,無形中構築起一道巨大的屏障。

    徐羽涵知道,他可能根本不會看自己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江讓黑眸輕閃,恣肆懶散的目光這才重新聚焦。他在拿正眼看她。

    “南芭?”江讓沉聲問。

    “對,南芭的主演,不久後正好有舞劇要上。”何君笑著回答。

    心道自己壓對寶了。

    來前他是有打聽過這位的。

    聽說正兒八經交往過的女人,就是個跳芭蕾的。

    隻聽到江讓輕笑聲,意有所指說了句,“挺好的。”

    徐羽涵的心直跳。

    她的眼神忍不住盯著他。

    見他要點煙,何君推了推她,衝她使眼色。

    徐羽涵半知半解,指尖去夠桌上的打火機,微屈身,啪嗒一聲,火光倏近,湊上去要替他點。

    江讓輕咬下齒間的煙嘴。

    他盯著徐羽涵,和她這雙軟若無骨的手。明明很像,但又有哪裏不同。

    隻因紀也的指尖蔥白,也更細長。每回給他點煙的時候,總有些不情不願,而非低眉順眼。

    有一次舞蹈係專業匯演結束,小姑娘穿著一襲白色芭蕾舞裙,人剛到後台就被他拐了走。

    舞蹈學院後的薔薇花爬了滿牆,她的芭蕾舞裙就融在花海間,清純素雅,對他來說又分外妖冶。

    他從沒見她穿過這樣的裙子,纖細的長腿緊貼著襪子,裙擺張揚,包裹住的翹臀都一覽無遺。

    他低頭問她,“這什麽裙子?”

    紀也單純無暇的臉頰微微仰起,告訴他,“芭蕾舞裙就是這樣的呀,這樣才能清晰的看到肌肉線條啊。”

    他嗤笑聲,貼在她耳邊沉聲道,“不穿這樣老子也照樣能看到。”

    紀也臉紅的不行,“那是你,我說的是別人……”

    他沒給她機會繼續,以唇封口,徹底堵住她後麵要說別的話。

    紀也明顯一愣,可他強勢霸道,哪裏肯輕易鬆手。

    不僅如此,手上也是一點沒閑著,不肯吃虧的。

    直到他濕潤的指尖拉開,去碰她微涼的手,紀也才知道他能有多瘋。

    “江讓,你,你混蛋……”

    她的裙襪撕破,堪堪掛在腿間。雙腿更是軟得沒有一點力氣,倚靠著他的力道,勉強站著。

    而他卻是輕笑聲,胸腔起伏,盛滿愉悅。

    他掏煙,咬在嘴裏,又將打火機塞到她手裏。

    “想回宿舍,就給你男人點了。”

    紀也其實一直不太喜歡他抽煙。抽起來又凶,沒個完。

    可他像是故意的,偏喜歡跟她對著幹,惡劣到不行。

    後來沒法子,拗不過他,紀也還是順了他的心思,隻是那雙瀲灩的眸子略有不滿,生動有趣。

    江讓回神,他將煙從唇上扯下,一時有些意興闌珊。

    他仍漫不經心勾著笑,卻讓人覺得冷。

    徐羽涵微愣,沒想到剛才看上去還對她頗有興趣的男人,會這麽快就變了臉。

    她半跪著的膝蓋很痛,可江讓沒說話,她也不敢動。

    何君今晚的試探,過了界。

    就像踩到了江讓的底線,對方卻還渾然不知,猶如跳梁小醜。

    “小涵,愣著幹嘛。”他又提醒道。

    可徐羽涵不敢動了。

    江讓將煙扔在酒杯裏,身子向後靠。他慢條斯理轉著手機,撩下眼皮,輕笑聲,“查我啊?”

    何君心裏咯噔一聲,哪裏敢認,“您誤會了……”

    江讓卻是起身,拿起桌邊的手機,居高臨下地睨著何君。是上位者的姿態,傲慢輕狂。

    “情報錯的離譜啊,還是說你分不清什麽是A貨?”

    說完,他沒再看徐羽涵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徐羽涵看著他的背影,頓時跪坐在地上。

    她看到了江讓眼底的興味,也看到了那抹轉瞬即逝的輕蔑。

    他的興趣快到分不清,其實又根本沒在乎過。

    徐羽涵生平第一次,被羞辱的這般徹底。

    ,

    江讓上了車,吩咐司機返程。

    他手機提示音就在這個時候響起,是紀也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剛才的陰鷙一掃而盡,江讓唇角輕勾,問她:【睡了嗎?】

    過了會兒,她傳來一張芒果的照片。

    JY:【還沒睡,你到底什麽時候來接?】

    江讓還沒來得及回,那邊又發了語音過來。

    “江讓,我覺得你家貓不太對勁,你還是快點回來帶它去看看吧。”

    江讓緩緩打了個:【?】

    紀也索性發了個視頻過來。

    視頻裏的芒果沒什麽精神,攤睡在桌角下,時不時還拿屁股蹭桌子。

    他聽到紀也在喊它,它跑到鏡頭前,屁股翹起,又過來蹭紀也。

    江讓捏了捏眉心,輕哂,舌尖舔下唇角。

    悶笑著說了句:“問題不大,就是,發,情,了。”

    後麵幾個字咬的輕,渾得不行,他故意的。

    紀也沒再回。

    但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臉紅透了。

    等他到家,敲開她家門時,紀也抱著芒果,應該是有些困了,眼皮耷拉著。

    江讓指尖微動,輕聲問她,“要睡了嗎?”

    紀也抬眸,眼神散著冷淡,“如果你沒有時間照顧它,不如考慮把它送給合適的人養。”

    說著她將貓塞進他懷裏。“你這樣影響到我了。”

    江讓心頭一窒。

    他掀眸,問她,“影響你了嗎?”

    紀也點頭,“對。”

    她就是不願意和他再扯上任何關係。

    哪怕隻是因為一隻貓。

    江讓深知。

    他垂眸,長睫掩住晦暗的眸,舌尖抵過上顎,緩緩說了句,“行。”

    說著他複又抬頭,上前一步,“睡吧,不早了。”

    紀也後退,手抵著門,眉心輕蹙。

    樓梯間的風順勢穿過江讓的襯衫,吹得他衣擺鼓晃。隱隱有股女性的甜香傳來,與他平時慣用的香味截然不同,很明顯,是女人的。

    紀也垂眸,輕笑聲。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他站在這兒,還真的挺可笑的。

    “江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長情?”

    ,

    屋子裏很暗,江讓沒開燈。

    夜深,芒果的精神變好,開始在滿屋子跑。因為生理原因,它今天格外粘人,時不時就來蹭江讓的褲腿。還有肉墊踏在地板上,發出的踏踏聲。

    江讓指尖那點猩紅,越燃越紅。

    他想起剛才紀也說的那句話,思緒翻湧,隻記得,她不是第一個對他說這話的人。

    那天南城的雨下得格外大,飛機落地,他就往A大趕。

    站在紀也宿舍樓下時,他已經三十多小時沒闔眼。

    可他沒想到的是,沒等來紀也,等到的是她那句“不喜歡了”。

    那刻是少年第一次嚐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法國公司麵遇險境,並購案從推翻到跟進,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環節。為的就是壓縮時間成本。

    他等不了那麽久,他要回來。

    那段時間,他每天隻睡三個小時,可麵對狡猾難纏的小股東,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得廢成倍的心思,才有能力和他們周旋。

    任鵬飛帶著任蔓就是那個時候到的法國。

    江任兩家生意牽扯廣,好比一根繩的兩端,誰鬆了手,另一方也占不到好。

    就連任蔓日日圍著他,他根本都無心應付。

    那天他沒見到紀也,隻見到準備去上課的邱恬。

    邱恬看到他,臉色挺差的。她越過江讓,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江讓卻是喊住她問,“小也呢?”

    邱恬眼神淡漠,轉身,盯著他看,“學長早幹嘛去了呢?”

    江讓挑眉,“什麽意思?”

    邱恬語氣衝,“小也拿到了柏林舞團的邀請,現在應該已經在飛機上了。”

    聽到這句話,江讓才是徹底慌了。

    可接下來的話更直白,也更讓人心窒。

    “其實學長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可以直接告訴小也的,沒必要用這種方式羞辱她。”

    “更沒必要在這兒演深情。”

    江讓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些事。

    他動身飛了趟柏林,那時的紀也剛加入舞團,每天沒日沒夜的訓練排練。

    再次見到她,是在柏林的街頭。

    紀也孤身一人,去街頭轉角的咖啡店買咖啡。

    他記得,她並不喜歡咖啡的苦味,可如今,她短短幾分鍾就喝完了一杯。

    她手上拿著三明治,就一個人縮在角落,一口口慢慢啃著。

    江讓不記得當時為什麽沒有上前。

    或許是因為下一刻看到的,就是她滑落在紙袋上的眼淚。

    掉的很快,眼眶也是極紅。卻極力克製住的,那隱隱發顫的肩膀,和緩緩下咽的食物。

    她就縮在那一隅天地裏,沒有人注意到。

    哭完,她擦幹眼淚,順手將咖啡杯和紙袋團起帶走,消失在街角。

    仿佛從來出現過。

    直到那一刻江讓才明白——

    他是真的把她弄丟了。

    作者有話說:

    還是24h紅包

    下一章爭取今晚(認真臉)順便解釋下,不是火葬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