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紅了耳朵尖。
  第76章 紅了耳朵尖。

    夏日雖過, 但暑氣未褪,今年的秋日仿佛要與夏日爭個高下。僅僅是從小區門口走到指定樓棟,鬱裏就已經起了一身汗, 不禁後悔沒有讓出租車直接開過來。

    本來江照是要親自去接他的, 但鬱裏考慮到他剛到新房大掃除一番估計累壞了,就沒答應。

    好在小區設施很好, 一進去就感覺到了冷氣, 想是開了中央空調。

    他來到電梯,有些焦急地等待著。

    對於大學,鬱裏也一樣是充滿向往,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做真正的實驗項目,就是不知道剛進學校, 導師願不願意帶他。

    電梯下來, 鬱裏便立馬拖著箱子走進去。

    一路來到十六樓, 插入鑰匙打開門,撲麵而來的便是一片溫馨, 米黃色的牆壁漆, 餐廳放著潔白的人造大理石圓桌, 左側的鞋櫃放著一盆鮮花,明顯是江獻送的。

    屋內開著空調,沒有開窗, 窗紗規規矩矩地垂著,把刺目的光線遮蔽, 留下的一片明亮。

    中間的白色帆布沙發是江照挑的, 因為這是一個硬裝已經結束的二手新房, 他在軟裝上征詢了鬱裏不少意見, 但鬱裏也是第一次,所以目前為止,整個家還是顯得非常空曠,一副等待著被填滿的姿態。

    沙發上垂下了一隻手,手指微蜷,腕骨精致有力。鬱裏在玄關換了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探頭去看。

    江照在沙發上睡的正沉。

    他練了一個暑假的車,皮膚被曬傷了好幾塊,臉側還有地方脫了皮。雖說科二可以在室內,但科三卻必須要上路的。

    鬱裏把腦袋縮回,又輕輕退回來,把自己買的曬傷膏拿出,走過去蹲在他麵前,拿棉簽沾著往他臉上抹。

    難怪他之前無論去哪兒都要撐著遮陽傘,皮膚屏障實在是過於脆弱了。江照還算是考的很快的那一批,也就幾天時間,就給曬成了這樣。

    鬱裏認真地給他上著藥,沒留意到對方睫毛微動。

    等到準備把棉簽扔掉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醒了。

    “什麽時候來的。”

    手表說:“剛剛。”

    “那是什麽藥。”

    “治曬傷的,這個特別好用。”

    江照半撐起身子,把另一邊臉也露出來給他上藥,道:“你家也有人曬傷過?”

    鬱裏一直給他塗好,才回答:“我小時候就很容易曬傷。“

    江照眉梢微動。

    “那時候爸爸從外麵寄回來很多藥,姑姑就經常過來給我輸液,因為免疫力太低,很小的時候我吃米麵都會過敏。”

    “那怎麽辦。”

    “打營養針。”手表又說:“不過那都是很小時候的事了,後來爸爸和姑姑就一起把我治好了。”

    江照臉上擦了藥的部分泛著微黃,他凝望著鬱裏,道:“我也是。”

    鬱裏愣住了。

    事到如今,他跟江照的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他坐在江照身邊,猶豫著舉起手表:“你懷疑過,我們可能是實驗體嗎。”

    “嗯。”江照盤膝坐在沙發上,道:“你從沒有見過媽媽對嗎。”

    點頭。

    “知道叫什麽嗎。”

    搖頭。鬱裏說:“我可能沒有媽媽。”

    他接著又說:“可是你有。”

    “也許不是真的呢。”

    鬱裏表情呆呆。

    “她是個神經病。”江照垂眸,道:“喜歡講故事嚇我,在我桌子底下放玩偶,我寫作業正專心的時候突然遙控抓我的腳,所以我爸離婚之後,把她弄進了療養院。”

    鬱裏腦子空白,好一會兒才舉表:“我好像夢到過……”

    本來他還不知道怎麽跟江照說這件事,畢竟他猜測那個時候的小江照,肯定非常害怕,不知道會不會留下陰影。

    “嗯。”江照看上去並不意外,仿佛毫無心理負擔。他瞥了一眼牆壁,道:“我們沒有觸碰,但現在能看到它的顏色。”

    鬱裏扭臉去看,想不通這裏麵的機關。

    “我們不見麵的時候也會這樣,突然亮起,突然消失。”

    鬱裏又轉回來看他,“為什麽呢。”

    “我最近除了練車,基本不戴眼鏡,就是為了找到答案。”鬱裏表情期待。江照凝望著他,道:“因為我懷疑,眼底的世界每次出現色彩,都是你在想我。”

    最近看的偶像劇太多,鬱裏這會兒的第一反應,是他在說甜言蜜語。

    但他很快換上了科學的大腦,表情變得迷惑起來。

    “怎麽可能。”

    “你跟我做一樣的夢,就可能了嗎。”

    “可是……”鬱裏試圖反駁這種現象:“人類的思想是不可捉摸的,怎麽會發生這種聯係呢。”

    “這個答案就要交給你去探索了。”江照道:“我準備修物理和數學,對生物沒興趣。”

    “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我又不會一入校就研究量子。”

    鬱裏鼓起臉頰,擰著眉鑽研了好一陣,江照又道:“還有之前我說靠近你的時候大腦會運行的更快,這點也是確定的。”

    所以目前確定的聯係分別是,觸碰可以讓江照看到顏色,夢會互通,兩個人的大腦都會變得更加靈活。至於每次他想江照的時候對方都能看到顏色這一點還無法確定,有待實驗。

    鬱裏想不通,什麽樣的實驗會把他們變成這樣。

    “我去問爸爸。”

    “他如果想說的話,早就告訴你了。”江照道:“而且,他讓你從小跟著爺爺,明顯是不希望你太冒尖,也不希望你沾染這些事。”

    鬱裏心裏很焦灼。

    手表道:“上次我們從國外回來,我用望遠鏡看到爸爸和江叔叔在吵架。”

    “吵什麽。”他記得鬱裏會唇語。

    “因為角度的原因,我隻看到一部分。”手表說:“爸爸接的新項目是基因培育,因為現在不願結婚的優質青年很多,隻要符合條件,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單體基因培育出自己的孩子。”

    “江叔叔臉色很難看,堅決不願意加入,然後爸爸說,時代不一樣了,當年的保守派老的老死的死,而且這件事情也得到了官方批準。”

    “基因嬰兒。”江照平靜地說:“會出現我們之間的這種聯係嗎?”

    正常來說肯定不會。

    鬱裏低著頭,繼續輸入:“而且他們培育嬰兒肯定會出於各種原因,現在是因為人口減少,時代趨勢所致,但是當初的話,單純培育並不具備被官方通過的可能。”

    “所以應該隻是跟基因有關,但並不僅僅是為了得到孩子。”江照道:“我們之間的聯係,才是他們研究的關鍵。”

    鬱裏呆呆坐了一陣,又道:“而且當初那件事的後果一定很糟糕,導致江叔叔離開研究所,至今都對那種事情保存厭惡,而爸爸……依然選擇留了下來。”

    江照溫聲道:“可是鬱叔叔對你跟普通父親沒有區別。”

    “我知道。”鬱裏直起身子,道:“如果是我,也不會因為一次實驗的失敗就放棄,這個世上沒有不會失敗的實驗,如果僅僅因為一次失敗就放棄,那麽我們隻會距離真理越來越遠。”

    “即便違背人倫……”

    “所謂人倫隻是建立在當下社會認同的規則之上,新的時代自然會有新的人倫誕生,就像當年的基因培育必然會得到無數保守派的反對,可是現在卻逐漸在成為大勢所趨。”

    鬱裏的表情平靜的像是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照眼眸微斂,道:“朝聞道,夕可死矣。”

    宇宙的盡頭是什麽,人類的極限是什麽,曆史將會走向何方,這是科學家們永恒的追求。

    大量知識庫的誕生與那些逆流而上的人脫不了幹係。

    這其中,必然有人殉道,有人被殉道。

    就像人類將其他生物殉道一樣,沒有誰比誰更高貴。

    都不過是大自然的優勝劣汰,種族相爭的必經之路。有人不願被釘在恥辱柱上,有人即便在恥辱柱上也依然一如往常,因為吞噬者本無甚可高興,被吞噬者也無甚可悲傷。

    但高興與悲傷,也都有存在的必要性。

    看破紅塵與沉迷浮華各有千秋,並無高低貴賤。

    “不過。”鬱裏接著說:“我們走不了那麽遠,所以遵從當下的規則也是有必要的。”

    假如真的是實驗品,鬱裏也不會責怪父親,就算現在被抓去實驗,也許他都不會太過驚訝,當然,理解是一回事,服從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人拿槍指著他的腦袋,他必然還是會努力躲開的。

    捕獵者與獵物之間的追逐隻在於雙方的實力,而不在於兩個身份的本身。

    也正是因為有了各自的立場,才會有這千百年來各色各樣的論辯。

    江照幫他把東西收拾了一下,他提前過來又重新做了大掃除,鬱裏的房間裏幹幹淨淨。

    第二天還得去學校報道,兩個人早早便上了床。

    鬱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都想給鬱彬發消息詢問,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抱起自己的枕頭,走出臥室,篤篤敲門。

    “進。”

    擰開門,江照正在收書,看到他便道:“怎麽了。”

    鬱裏想說,我要跟你睡覺。

    但他想起來爸爸的叮囑,不可以那麽冒昧。之前江照為了顏色利益熏心的時候,他也覺得江照很冒昧。

    他舉起手表:“你不許我帶蜘蛛寶寶。”

    “然後呢。”

    “屋裏有蚊子。”

    “我噴了殺蟲藥。”

    “看來還是蜘蛛厲害。”

    再聊下去就得拉踩,明天蜘蛛寶寶準進門,江照道:“那你在我這兒睡吧。”

    床很大,睡下兩個人綽綽有餘,鬱裏爬上去,滾了兩下擠到他身邊,眼巴巴瞅他。

    “……什麽事。”

    “既然不打算問爸爸,那我們兩個是不是要搞清楚。”

    “嗯。”

    鬱裏一下子撐起身子,細細的胳膊伸到他麵前:“要不要做實驗。”

    江照瞥他:“你想單純想碰我還是單純想做實驗。”

    鬱裏對他笑。

    “兩個都有不浪費。”

    “不許。”

    鬱裏直接把頭擠到他懷裏,腦袋抵著他胸口轉圈:“嗯啊,嗯啊。”

    單一的音調很輕很軟,像是某種小動物。

    完了直接躺在他腿上,圓眼睛討好地盯著他。

    江照抬手托起他的腦袋,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來嗯啊。”

    他直接拿被子把鬱裏一卷,擺在了身邊當抱枕。

    “啊。”

    以前不愛出聲,現在倒是時不時就要叫兩下。江照無奈,道:“可以放你出來,但不許再鬧了。”

    鬱裏不答應,也不反駁。又扭了兩下:“嗯呀。”

    “很晚了,你不想我熬夜計時吧。”

    終於點了點頭。

    江照把他從被子裏放出來,後者果然乖了下來,很快便枕在旁邊睡著了。

    晚上,兩人同時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個人將另一個人壓在開放陽台的護欄上,雙唇相貼,有人喉結滾動持續吞咽,有人因為無法呼吸而吃力推拒。

    鬱裏睜開眼睛,扭臉去看江照,後者已經不在身邊。

    衛生間傳來抽水聲,門被拉開,江照從裏麵看了他一眼,道:“醒了,快起來,一起去學校報道。”

    鬱裏看他,江照也看他。

    他拿過自己的手表:“昨天有一個夢不知道是你的還是我的。”

    “什麽。”江照十分鎮定:“我沒有做夢。”

    不是江照的夢,那應該就是他的了。

    原來他希望江照可以在陽台……

    鬱裏悄悄紅了耳朵尖,抿著嘴從床上跳下來,蹬蹬跑回了自己房間。

    還好這個夢沒有互通。鬱裏一邊刷牙,一邊對著自己的臉扇風。

    原來他欺負江照,是潛意識想讓江照欺負他。

    ……

    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