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計。
  第11章 算計。

    兩人從電梯下去,江照垂眸,瞥向他揪住書包帶子的手。

    那手指幹淨秀氣,圓潤的指甲泛著粉白的色澤,像是一塊純粹的寶玉。

    鬱裏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那麽迫切的希望可以開口說話。

    真想找點什麽話題,打破現在的寂靜。

    他捏了捏手指,看向電梯上方下滑的數字,嘴唇微張,又合上。

    江照嗓音很輕:“怎麽了?”

    鬱裏:“……”

    搖搖頭。

    電梯終於打開,鬱裏先一步走出去,江照仗著身高腿長,自然地跟上。

    兩人走出寫字樓。時值正午,初夏陽光正盛,光線穿透雲團投在將將走出的鬱裏臉上,那肌膚陡然被照的剔透了起來,比在車內看去更有別樣風采。

    江照瞳孔微眯。

    黃秘書跟司機根本沒敢走遠,江照一打電話,就很快到了,比鬱彬來的還早。

    黃秘書先看到了江照的眼神,道:“就是那小同學,踩碎他眼鏡的是吧。”

    司機點點頭。

    黃秘書:“幸好他跟白櫻櫻在打賭,不然這小同學可慘了。”

    “也不知道這有沒有一天能治好。”

    “盡人事聽天命吧。”黃秘書下了車,喊江照:“少爺。”

    江照短暫收回視線,道:“等鬱裏爸爸接了他我們再走。”

    鬱裏:“不·用·的·你·先·回·家·吧。”

    “不用我?”

    鬱裏在他的注視下,用力點頭。

    他雪白的鼻尖溢出一層細密的薄汗,不知道是曬得還是緊張的,江照意識到什麽,微笑道:“那明天學校見。”

    點頭。

    目送江照坐車離開,鬱裏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他蹭了一下濕漉漉的鼻頭,退回陰影下耐心等待。

    約又過了兩分鍾,鬱彬才匆匆從一輛大眾車上下來,手在空中虛虛扶著,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通,擔憂道:“沒事吧?”

    點頭。

    “這兒日頭大,我們上車再說。”

    父子倆坐進車內,司機道:“博士,咱們去哪家餐廳?”

    鬱彬好似才突然想起,他慌忙從隨身攜帶的包裏取出一個平板,打開之後遞到鬱裏麵前,道:“我搜集了一些北城一些有名的餐廳,你看看想吃什麽。”

    司機在前頭道:“這菜單博士可費了不少心思呢,一有時間就到處去找人請教,咱們所裏可都給他問了個遍。”

    鬱裏意外,鬱彬有些局促,道:“你看看,有想吃的,爸爸帶你去。”

    鬱裏選了一家普普通通的田園小炒店,店鋪裝修略顯複古,實木桌椅打磨光滑,父子倆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鬱彬左右看了看,道:“旁邊有家奶茶店,想不想喝點什麽?”

    鬱裏搖搖頭。

    “沒事,我去給你買。”

    鬱裏垂著睫毛,手指虛虛放在桌麵,試探敲擊:冰·鎮·西·瓜·汁。

    “等會兒啊。”鬱彬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也許是因為要排隊,他回來的時候菜都上好了,他把吸管插進去,放在鬱裏麵前,又把紅燒肉挪得離他更近,道:“姑姑說你愛吃,多吃點。”

    鬱裏先喝了一口西瓜汁,清甜爽口,眼睛都微微一亮。

    桌子上隻剩下碗筷輕微撞擊的聲音,鬱彬留意著他伸向各個菜色的次數,和入口後的表情,道:“對了,京朔那邊,還好吧?能適應那裏的學習環境嗎?”

    鬱裏點點頭。

    鬱彬放下心,道:“京朔的競爭氛圍主要是為了挖掘每個人的潛力,你盡力就好,也不用太過凸出,我跟你們老師打過招呼,讓她多照顧著一點。”

    鬱裏又吃了一口紅燒肉。

    鬱彬接著道:“還有我聽說,她安排了一個小班長專門帶你是吧?那班長人怎麽樣?”

    鬱裏腦子裏閃過江照戴著眼鏡微笑的臉,又閃過公交站台前從自己身側邁過的身影,最後點頭,敲:“剛·才·我·就·跟·他·在·一·起。”

    “就是他幫你打跑了壞人啊。”鬱彬道:“那下次有時間我得親自招待一下,好好謝謝人家。”

    鬱裏想著江照眼鏡的事情,不知道怎麽開口。

    “要不這樣吧,我再安排一輛車,每天接送你上下學,你看怎麽樣?”

    鬱裏搖了搖頭:“公·交·很·近。”

    “這也不費什麽事,可以避免掉很多無意義的對外接觸。”

    “我·又·不·是·不·能·見·人。”

    鬱彬微怔,又笑,道:“你說的對,你倒是跟你爺爺脾氣很像……我不如你。”

    倒的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狹隘了,孩子雖然不能說話,可卻並不畏懼表達,也毫不覺得應該因為缺陷而把自己封閉起來,自己提出的保護反而像是在遏製他的成長。

    鬱彬喝了口水,一時不知道自己作為父親,還能再為他做些什麽。

    敲擊聲傳入耳中:“爸·爸。”

    鬱彬立刻抬頭:“嗯?”

    “你·知·道·色·盲·眼·鏡·哪·裏·有·賣·嗎?”

    “色盲?”鬱彬一驚:“你眼睛不舒服?”

    鬱裏搖頭:“我·把·同·學·的·踩·壞·了·要·賠。”

    “市麵上倒是有很多這種,隻是聽了解這方麵的說起來,好像顏色配比很粗糙,無法完全模擬普通肉眼看到的形態。”見鬱裏神情沮喪,鬱彬又道:“不過我有個……朋友,他兒子倒是患有先天性全色盲,因此特別委托了一家頂端科技研究所配了一副,據說可以最大限度地模擬肉眼,我回去問問吧。”

    “謝·謝·爸·爸。”

    鬱彬請了半天假,當天就住在了家裏,第二天一早還專門把他送到了學校。

    父子倆互相告別,分離。

    銀色轎車停在校門口。

    司機試探道:“咱們,真不請假啊?”

    江照嗯了一聲,拉開門下車。

    世界是深深淺淺的黑或者白組成的巨大鉛筆畫,他跨過校門,目光從身側褪色一般的校友身上劃過,穿透前方的景觀噴泉,仔細地搜索著什麽。

    一路來到高二教學樓,路過的人想跟他打招呼,又在看到他露出的雙目之後默默退避三舍。

    白櫻櫻也留意到了這一幕,她慢吞吞地抬腿,一直等到江照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道:“什麽情況,江照眼鏡又壞了?他怎麽不請假?”

    於沉道:“聽說昨天跟盛泰的人打起來了,趙維新帶人去圍了鬱裏。”

    “他有病吧。”白櫻櫻皺眉道:“他跟江照的恩怨,關小啞巴什麽事。”

    “別忘了你跟他的賭博。”

    白櫻櫻頓了頓,不爽道:“難道還能怪我了?我勸他離開紅A,那是為他好,誰讓江照跳出來讓我道歉,我死也不會讓他得逞的。”

    “你不覺得江照這次賭的有點大嗎?”於沉道:“你道歉他退學,平時可沒聽說他是會做虧本買賣的人。”

    “管他呢,反正他退學就行。"

    “也許是你道歉呢……”

    “你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白櫻櫻從不道歉。”

    熱鬧的紅A因為江照的到來而陷入一片沉寂,鬱裏剛把書都掏出來,一抬頭,就發現江照在看他。

    蘇子亦默默把頭低下來,小聲道:“他為什麽不請假啊。”

    鬱裏:“?”

    “他平時眼鏡壞了都會請假,一直等到配好才來上課的。”

    在京朔還這麽任性。鬱裏也跟所有人一樣把腦袋埋了下去,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江照此刻眼底都是一片黑白,那黑白的你黑白的我一起裝鴕鳥,應該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江照並沒有主動找他說話,但一節課下來,班裏所有人看向鬱裏的眼神都染上了同情。

    他們也已經知道了趙維新找他茬兒的事兒。

    班級群裏再聊起來,都少了很多嫉妒,多了更多的憐惜。

    “鬱裏這也太慘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在殺人一樣的視線裏熬下來的,是我都忍不住想請假了。”

    “靠,幸好當時跟江照綁起來的人不是我,我都差點忘了他之前結了多少仇家。”

    “君不知外麵有多少人在盯著想讓他退學……”

    “何止盛泰啊,普通班被他壓下去,卡名次爬不上A班的更多吧。”

    “憋說了,我都已經能夠感同身受鬱裏同學的水深火熱了。”

    鬱裏打了個噴嚏。

    周傲一見他打噴嚏,就開始:“哼,哼。”

    看到江照端著飯走過來才閉嘴。

    他在鬱裏對麵坐下,惹來頻頻側目。

    鬱裏埋頭扒飯。

    悄悄抬眼,發現江照又在挑餐盤裏的食物,但這一次,他挑的都是顏色很亮的一堆,顏色很暗的一堆。

    鬱裏把嘴裏的米飯咽下去,江照瞥過來了一個眼神:“我有些分不清,肥肉和土豆,你可以幫忙挑一下嗎。”

    鬱裏隻能點頭。

    他拿過筷子,伸手扶過餐盤,仔仔細細把肉和土豆分開,江照就看著他手下的動作,琥珀般的眸子裏溢出淡淡的微光。

    等到弄好,鬱裏敲了敲盤子,然後把筷子遞過去,表情比往日更加真誠。

    畢竟黑白的自己在他眼中什麽樣鬱裏完全不知道,隻能最大限度的表現。

    江照接過來,又對著自己的盤子道:“真難看,跟燒焦了一樣,完全不知道應該吃哪塊。”

    周傲和郭肖齊齊看過來。

    鬱裏隻好拿筷子點一下左邊那堆,舉起手表告訴他:“土·豆。”

    再點一下右邊那堆,舉手表:“肉。”

    ”算了吧。”江照靠在了餐椅上,懶懶道:“倒胃口。”

    鬱裏不知所措。

    “雖然很餓。”他伸手去端食物:“但還是不吃了。”

    蘇子亦盯他。

    “你們吃吧。”

    江照起身,衣角忽然被輕輕拉住。

    鬱裏隻是扯一下,就馬上鬆開,舉起手表:“你·不·介·意·可·以·閉·著·眼,不·要·看。”

    江照一下子笑了:“那我自己塞鼻子裏去怎麽辦。”

    本著自己闖禍自己解決的負責態度,小啞巴十分認真:“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