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在火車上左一覺右一覺,蘇娉精神飽滿。

    出了火車站,在不遠處的百貨大樓買了東西,她跟男人一起回了張家。

    正好趕上開飯,張輕舟又拿了兩副碗筷過來。斜眼道:“小鬼,挺會卡時間的啊。”

    蘇娉隻是笑眯眯地掂了掂手裏油紙包著的糕點。

    張輕舟頓時換了臉色,替她拉開椅子:“好侄女,坐,我去廚房端菜。”

    陸長風已經習慣他這變臉速度,先把行李袋提去廂房,然後才過來。

    他沒有挨著小姑娘坐,先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過了一陣才端著菜出來。

    蘇娉甚至覺得自己都做不到他這麽勤快,而且自己在他家好像也沒有幫忙做什麽。

    每次剛要去收碗筷,都被大嫂按住了,說這些有小輩做。

    張老夫人本來已經收尾,見他們回來了,又多蒸了個蝦仁雞蛋羹。

    “阿軟,跟我說說你們這趟西北之行感覺怎麽樣。”張老夫人這是想知道陸家人對她的態度。

    陸長風聽到了,但是並沒有插話,而是和張輕舟還有張老爺子在聊別的。

    蘇娉也沒有隱瞞,把始末都詳細說了,最後老夫人隻說了一句——

    “什麽樣的人就會遇見什麽樣的人,你和長風的家教性格都很好,這也是你們互相吸引的一部分原因。”

    蘇娉若有所思點頭。

    陸長風的性格確實很讓她喜歡,沒有驕矜也沒有盛氣淩人,相處起來很舒服。

    又聊了一些關於她外公外婆身體怎麽樣的話,吃完飯,蘇娉幫著收碗筷,陸長風去廚房洗碗。

    張老夫人也沒有打擾這小兩口,把空間留給他們,並且還提醒過半個小時要熬藥。

    蘇娉在張家,藥方都是張老爺子親自開的,張輕舟也會過眼。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這個逆子的實力確實不比他差。

    到底是師承簡老先生,名師出……勉強還算可以的徒弟。

    陸長風用草木灰洗著碗,蘇娉坐在爐子前烤火。

    “蘇醫生。”他懶洋洋喊了一句。

    蘇娉抬頭,目光落在灶台後麵高大的男人身上,略微揚眉,示意他繼續說。

    “就是覺得跟你訂了婚,親戚都多了不少。”陸家親戚不多,就自家幾個兄弟,陸政委自身也是獨子。

    在以前那個崇尚多子多福的年代,他的爺爺對奶奶說:“秀芝,我們要一個孩子便好,兒多母苦。”

    以前都是穩婆接生,他的爺爺奶奶成婚時還是舊王朝,女人都是剛及笄就嫁了人,年紀還不大就懷了孩子,醫療條件也不好。

    爺爺家境富裕,不愁吃穿,也不納妾。

    他心疼奶奶,這輩子言行合一,確實隻要了一個孩子。

    從小到大,別人還有什麽堂兄弟表兄弟,他就是自家兩個老哥哥,還有幾個大侄子。

    所以更愛和大院裏的兄弟們一起鬧騰。

    蘇娉算了一下,點頭:“是挺多的。”

    容家的親戚其實不算多,隻是外公外婆這邊,小姨和小姨父,以及表哥。

    其餘的是沈家那邊的,這次沈家的親戚也隻去了小舅舅那裏,北城軍區沈家就沒必要算了,都在一個地方。

    林家她以前和哥哥帶著陸長風還有瑩瑩何同學回去過,暫且可以當提前見過家長了。

    粗略一想沒多少,算起來確實有點多。

    不說別的,光是老丈人丈母娘就是直接成雙成對的,而且還有四個大舅子。

    小姑娘還有個表哥沒有露麵。

    這感覺還真是突然一下就熱鬧了起來。

    陸長風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再次同情自己。

    以後要接受兩個家庭的考察。

    等他洗完碗,蘇娉和他說了一聲,讓他把行李袋的資料提去張輕舟那兒,她要把老師這段時間整理的東西拿回房。

    就這樣做了交換,蘇娉之前在軍區給張輕舟發了電報,醫藥研究所的王覽給她寄了資料,讓他幫忙去軍區傳達室領一下。

    就這麽短短一兩天的時間,張輕舟已經全部看完,並且分類整理好了。

    陸長風坐在書桌旁邊,撐著下巴看小姑娘翻閱資料,蘇娉左手翻著書頁,右手握著鋼筆在筆記本上寫字。

    不得不說,她和張輕舟在某些方麵確實很像,對醫學的熱愛與認真,很是吸引他。

    “戰場應激的刺激源我之前和你說過,”蘇娉頭也沒抬,“陌生的作戰環境、惡劣的天氣條件、目睹戰友慘死的心理打擊……這些都是誘因。”

    “我和老師現在研究的就是關於如何針對這些做出切實可行的防控措施。”

    蘇娉現在沒有把他當未婚夫,而是當成上級首長,匯報工作——

    “第一點,平時向戰士們講解,關於心理應激障礙的基礎知識,成立心理醫療站,在戰時及時對戰士們進行心理疏導,實施心理救治。”

    “心理醫療站在平時要教會戰士們,如何預防戰場應激的發生,並且在發生後如何盡快走出來,這一點需要在訓練中加強戰友協作。”

    “第二點,在戰時如果發生戰場應激,如何自我調節,並且在當下的環境中保持有效的作戰技能,開展應激耐受訓練。”

    蘇娉口齒清晰,有條不紊逐字逐句講解,陸長風收回散漫的姿態,不知不覺坐直了身子,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看著小姑娘,聽她說話。

    作為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有用沒用一聽就知道,以前他們不知道那種情況叫做戰場應激障礙,隻以為是嚇到了出現幻覺。

    蘇娉看著寫滿的紙頁,她又翻了新的篇章,繼續跟男人說。

    她嗓音平緩有力,陸長風眉頭微擰,而後又舒展開來。

    “這份報告,除了上交到野戰醫院,我還需要再多抄一份交給上級首長。”

    男人聽完她的方案,問:“還有筆嗎?”

    “嗯,有。”蘇娉拉開書桌抽屜,遞過去一支鋼筆,又拿了個筆記本給他寫:“目前最難的還是成立心理醫療站。”

    人員從何而來,對這個情況深入了解的軍醫太少。

    陸長風接過紙筆,他點頭道:“這個需要由上級拍板做決定。”

    真要是覺得可行,下定決心搞,人員並不是問題,東拚西湊總能湊幾個。

    他覺得小姑娘大概是要從衛生所到心理醫療站去了。

    既然是她提出的方案,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如何實施,而且她這段時間對心理學的研究也算深入。

    陸長風不由感慨,他們這師徒倆還真是……

    想做什麽就會去主動學習一門新的學科,而且短時間內掌握的爐火純青。

    除了勤奮,還有天賦在裏麵。

    二者缺一不可。

    蘇娉寫完整整三頁,陸長風按照她之前說的,憑記憶寫了一頁,剩下的蘇娉沒有開口,直接把筆記本給他照著抄。

    揉了揉酸脹的手腕,蘇娉略微側眸,看他的字。

    男人字如其人,金鉤鐵劃,自成風骨,從收斂的鋒芒中能看出他骨子裏的傲。

    反觀她的字,娟秀的小楷工整美觀,筆鋒溫潤。

    這兩種擺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反差,也足以窺見二人性格。

    陸長風寫字速度很快,他這一份是要交給團長政委往上遞的,平時各種申請報告看多了,再醜的字首長們也都能認出來,絲毫不用擔心。

    窗外一片寂靜,東城不下雪,不像西北,半夜還會有雪籽飄零。

    隻是時不時一陣風刮過,樹枝搖晃不停。

    直至九點多,這邊才算弄完,陸長風收了鋼筆,他拉過小姑娘的手腕,將小葉紫檀手串和銀鐲往上撥了一下,替她揉著。

    男人力道不輕不重,蘇娉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身後的椅背上。

    這個筆記待會要拿去給老師看看是否還有補充的,但就目前這份看來,她從南城醫藥協會拿到的資料恐怕研究所早就有了,而且更齊全。

    多虧老師過年也沒閑著,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明天蘇娉就要去衛生所,陸長風還有兩天假沒休完,想到這,她忽然有些羨慕他。

    過年其實也沒去那兒玩,幾乎都在火車上,就算是走親戚她也沒忘看資料。

    這個假期過份充實,導致她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她還欠男人一條親手織的圍巾呢。

    “阿軟。”張老夫人在外麵敲門:“藥煎好了,你先喝了。”

    知道她有正事要忙,火候是張老爺子親自盯著,好了立馬讓老夫人送過來。

    這個天氣得趁熱喝。

    蘇娉苦著臉,歎了口氣:“來啦,張奶奶。”

    張老夫人看到門口的小姑娘一籌莫展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良藥苦口,你小時候喝了那麽多,現在還怕苦啊?”

    她還以為小姑娘早就習慣了。

    “很久沒喝了。”蘇娉接過藥盞,坦誠道:“休假的這半個多月幾乎沒碰過。”

    “你張爺爺說了,這個得經常喝,慢慢調養過來。”張老夫人提醒她:“有點燙。”

    “我慢慢喝,喝完了自己送去廚房。”蘇娉看了眼天色:“您先回房休息吧,每次我過來都要讓您勞心費神。”

    “你這孩子,我早就把你當自己孫女了。”

    張老夫人見陸長風還在看筆記,對他說:“長風,你也早點休息,年輕人要注意身體,特別是你們這些軍人,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好,我馬上回房。”陸長風笑著朝她老人家頷首,應道。

    張老夫人又叮囑蘇娉幾句,最後悄聲在她耳邊道:“阿軟,你們還沒成婚,不要和他同床。”

    蘇娉耳後根爆紅,她囁嚅著點頭。

    等她走了,小姑娘端著藥盞,用胳膊帶關房門,但是在轉身對上坐在桌前繼續看筆記的男人時,不由多想。

    單獨和他待在一起,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些緊張,也有些害羞。

    陸長風略微靠著椅背,手裏拿著筆記本,在看後麵的。

    他就顧著抄,沒注意內容。

    蘇娉端著藥盞,走到書桌前,男人隨手把桌麵清了一下,讓她有地方放。

    她抿唇,坐下。

    揭開藥盞蓋子,一股濃鬱的中藥味道撲麵而來,看著漆黑的湯藥,她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陸長風長腿一收,他稍微坐直,看了眼烏漆麻黑的藥。

    “這是調養身體的?”

    “嗯。”蘇娉指尖碰了下藥盞,瞬間收回。

    還很燙,得放會兒。

    “你一直都在喝這個嗎?”之前在部隊衛生所宿舍,他幫小姑娘熬過藥,但是味道跟這個好像不太一樣。

    “換著喝,藥方不同。”蘇娉揉了揉眉心,不自覺帶了些委屈:“我小時候喝的藥比這個苦多了。”

    陸長風頓時無言,他看著藥盞,忽然伸手端過,在小姑娘驚訝的目光中,他略微低頭,喝了一口。

    是結結實實的一大口。

    男人很快皺起了眉頭,想到她說的小時候喝的藥比這個苦多了,心被揪成一團,很不是滋味。

    小姑娘又怕痛又怕苦,真不知道她以前怎麽熬過來的。

    蘇娉好一陣才回神,她哭笑不得從男人手裏拿下藥盞,放回桌上。

    看到他複雜的表情,揶揄道:“心疼我呀?”

    “嗯,”男人說:“心疼你。”

    本來是和他開玩笑的,沒想到他真的認真答了,蘇娉頓時有些忍不住,眼眶發酸。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聽到他說出來,就好像有什麽酸酸漲漲的東西堵在胸口,一直在往外衝。

    蘇娉半天沒沒吭聲,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他,盈盈水眸朧著薄霧。

    陸長風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把她抱在懷裏,下巴抵在她頭頂,無聲安慰。

    蘇娉伸手,抱住他勁窄的腰身,把頭埋進他胸膛,蹭了蹭。

    誰也沒有說話,但是蘇娉就是覺得很好。

    現在這樣很好,他也很好。

    抱了大概有五分鍾,蘇娉從他懷裏退出來,自己主動端起藥盞,慢慢地喝著。

    雖然有皺眉,但還是喝完了。

    她放下藥盞,正要起身去廚房時,被男人拉住手腕。

    “我去。”

    陸長風不知道從哪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她,拿起藥盞:“壓壓苦味。”

    蘇娉看著手裏的奶糖,好奇道:“哪來的呀?”

    她們好像沒有買過這個。

    “應該是在楚家,小家夥塞我兜裏的。”陸長風也是剛才摸煙的時候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