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北城,縣醫院。

    檔案室內橘色燈光傾瀉而下,沈青雪靠牆而坐,腿上腳邊都是檔案袋。

    紙頁散落一地。

    他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挫敗道:“哥,都沒有。”

    上午到現在,除了中午晚上在醫院食堂吃飯的空檔,他們都在檔案室翻閱文件。

    老院長讓人找出來那一堆十七年前的文件袋他們都看了,找到了他媽當年的入院記錄和新生兒檔案,但是蘇家的不管怎麽找也找不到。

    為了避免有裝錯文件袋的原因,沈元白把十七年前所有的檔案都拆出來查閱了一遍。

    依舊沒有。

    沈元白抵著木架的脊背已經發麻,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篤篤——”

    老院長站在門口,“元白,找到了嗎?”

    沈元白放下最後一份檔案,嗓音輕緩:“沒有。”

    沈青雪揉了揉沒有知覺的腿,扶著桌子起身,煩躁道:“那怎麽辦?沒辦法查實了?”

    男人搖頭,他彎腰把地上的病曆紙都撿起來,裝入檔案袋,封好。

    隨後走到門口,又問:“裴院長,您知道許知意醫生調動到哪裏工作了嗎?”

    沈青雪很快反應過來,許知意不就是給他媽接生的醫生嗎?

    本以為這麽久沒找到想要的這孩子會焦躁,見他依然沉得住氣,老人心裏暗自點頭。

    “這你算是問對人了,”老人笑著說:“許知意是我的學生,說來也巧,她如今在東城市醫院任職。”

    “你要去找她?”

    “是,有點事情想要求證,可能需要打擾到許醫生了。”男人嗓音溫潤,眉眼平和。

    老人雖然好奇是什麽事,但也沒有追問,沉吟片刻,他說:“這樣吧,我給你寫封信,你帶著它去找許知意,這樣能省去很多麻煩。”

    見他查閱當年的檔案就知道是陳年舊事,他一個陌生人乍然找到許知意打探當年的事,不一定能從許知意嘴裏探出消息。

    但如果是恩師的熟人就不會這樣了。

    顯然沈元白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眼底染上笑意:“又要勞煩您了。”

    “小事。”

    檔案室裏有紙筆,老人也不拖泥帶水,拉開椅子,手臂掃開桌上的檔案袋,就開始落筆。

    沈青雪把檔案都整理好,對著木架上的標注放了回去,也免得老院長再安排人手來收尾。

    離開縣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外麵沒什麽燈光,他們隻能趁著月色走路回去。

    好在今天是中秋,月亮又大又圓,細碎銀光鋪在他們腳下。

    沈元白手裏拿著信封,眉眼依舊溫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直沒有開口。

    沈青雪跟在他身側,忍不住問:“哥,你真的要去東城?”

    “是。”男人語氣柔和,眉眼隱在深夜:“我必須去。”

    最接近當年事情真相的隻有許知意醫生,弟弟妹妹是由她接生的,一些細節也隻有她才清楚。

    “哥,”沈青雪沉默了會兒,又問:“你就不怕是我想多了嗎?”

    他這段時間反複被各種想法折磨,現在心裏也搖擺不定,開始懷疑自己。

    “你是對的。”沈元白笑了下,“昨晚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

    “阿軟是我們的妹妹。”

    這種奇妙的血緣關係,說不清道不明。

    沈青雪徹底放鬆下來,這些天緊繃的弦“啪”地斷了。

    他如釋重負,腳步也輕快許多。

    過了會兒,他忍不住問:“哥,那嬌嬌……怎麽辦?”

    沈元白眉目如書,溫柔道:“青雪,你要記住,和你血緣羈絆最深的,才是你應該保護的。”

    明明是帶著笑意的聲音,沈青雪卻從中聽出了冷漠。

    他恍然發現,大哥從來不是猶豫不決的人。

    和他血緣羈絆最深的……是他的雙胞胎妹妹啊。

    蘇家。

    大半夜還有人在敲門,蘇淳抹了把臉,一骨碌從床上起身,悶聲道:“來了。”

    蘇娉本來就沒睡安穩,現在又被驚醒了。

    容嵐帶著閨女睡一間屋,父子仨擠一間屋。

    “囡囡?”

    “媽媽。”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呆愣,顯然是半夢半醒,又翻身蹭到容嵐懷裏,聞著媽媽身上的藥香味才闔上眸子。

    容嵐輕拍著女兒後背哄她睡覺,等她呼吸平穩下來,才輕輕撥開她的手,摸著床邊起身。

    借著外麵透進來的月光,容嵐摸出火柴點了盤安神香放在床底,聽到院子裏說話的聲音,她略微支開窗戶,探頭望去。

    蘇淳看清來人,顯然很意外:“哥?大嫂?”

    眼前這一男一女可不就是他媳婦兒的親哥麽。

    大舅子來了。

    屋子裏的徐秀一聽這話著急忙慌抓了件外套披上就出了房門,外麵月光亮如白晝,她驚聲道:“大哥大嫂,真是你們啊,咋大半夜就過來了?”

    “妹子啊……”男人搓搓手,想說什麽但是嘴笨又不太會說,他下意識看向旁邊的媳婦兒。

    女人接過話茬,“妹子啊,是這樣,這不是想著中秋過來看看你們嘛,還給你帶了點醃醬菜,你不是最惦記咱娘做的這一口醬黃瓜了嗎?”

    徐秀打眼一看,確實拎了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應該是裝的醬菜壇子。

    “讓娘掛心了,大哥大嫂別在外麵站著了,大晚上風寒,咱們進屋說。”

    “好,好。”

    很快,堂屋又亮起煤油燈。

    老太太在床上翻了個身,不滿道:“跑這麽老遠就為了送個醃鹹菜?這不就是閑的嗎。”

    裝睡的老爺子沒有吭聲,連翻身都不敢,生怕自己發出一點響動就被媳婦兒罵。

    老太太又想了一下,摸索著起身:“不對,我得去看看,老大本來就實誠,那點家底都被他媳婦兒攥在手裏,平時就沒少補貼娘家,現在她這哥嫂跨省跑過來不就是上門打秋風的?”

    徐秀不是北城人,十九年前從外省嫁過來的,她那哥嫂結婚沒來,十七年前老大家閨女滿周歲來了一次,當時說是來看看外甥女。

    老太太冷笑,什麽看外甥女?騙鬼呢。親妹子結婚都不來還會看重個外甥女?不就是聽說北城縣醫院醫療好,過來看病的。

    她那哥嫂結婚多年,蛋都沒下一個,來檢查什麽就不言而喻了。

    這事兒老大媳婦還以為能瞞過她,當年村裏的王大娘帶媳婦兒去縣醫院把脈,瞅見這兩口子回來就告訴她了。

    老太太打心眼裏瞧不起徐秀的娘家人。

    容嵐聽到沒了動靜,又關上窗戶,上床睡覺,手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女兒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