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沈初姒將手中的燈盞抬起, 俯身看著此刻半跪在自己麵前的人。

    她其實想過自己死在西羌的土地上,也想過沈琅懷的隱衛會找到這裏,但是她當時握到那枚銅板的時候, 並沒有想到, 最先找到這裏的人,會是謝容玨。

    她一直都覺得, 自己其實是對感情分得很清楚的人, 當初謝容玨那般絕情又遠在天際, 即便是她曾經對他當真生出了所求的心意, 可是也還是及時止損,抽身事外。

    可是他後來卻又對她說, 自己後悔了。

    朔風卷起,連帶著他劍柄之上的穗子都被吹得揚起。

    劍穗是錦白色的,上麵有一顆紅色的珠子, 珠子看上去成色並不好, 有點兒劣質,原本是不應當出現在他的劍上的。

    甚至穗子上都有點兒燒過的痕跡,雖然被人仔細的洗濯過,但是那點兒痕跡卻又仍然在目。

    劍身上麵還在緩慢地滲著鮮血,可是劍穗上卻又沒有沾染到分毫。

    沈初姒略微垂眼, 認出這是自己當日扔在暖爐之中的平安符上掛著的穗子。

    被他從炭火之中尋回, 掛在了自己的佩劍上。

    沈初姒還在怔然, 謝容玨卻突然抬手, 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對鐲子。

    桃花玉所製的鐲子在他手中輕輕晃蕩了一下, 即便是在深夜之中, 也依然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沈初姒突然知曉他到底是怎麽一路到了這裏的了, 自己當初想著怎麽留下線索的時候, 將自己身上所剩的首飾都盡數放在了隱蔽處,其他的或許早就已經不知去向,但是這一對鐲子,卻是被他找到了。

    自己當初是放在野外的一處桃樹枝上,冥冥之中,為他指明了路。

    謝容玨將鐲子穿入她的手腕,隨後卻是抬手,蒙住了她的雙眼。

    手下的觸感有點兒涼,但是他的手卻似乎是帶著一點兒灼熱的溫度,連帶著被劃過的肌膚都是同樣熨帖的熱度。

    沈初姒剛想說話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銳物穿過的沉悶聲響,箭簇落地之聲清晰。

    她仍然傾身,卻突然知曉了謝容玨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謝容玨將手放下之時,即便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中,他的眼眉卻也仍然是帶著三分風流,因著唇畔邊帶著一點兒血跡,顯出一種令人為之驚歎的穠麗來。

    他抵唇輕咳了兩下,原本被箭簇貫穿的地方隻剩下了洇開的血跡,而地上正在孤零零地躺著一隻浸滿血跡的箭簇。

    沈初姒抬眼看他,卻見他此時也在垂著眼睛看著自己,唇畔勾起。

    “這麽狼狽的樣子,若是可以,”他的眼瞳倒映著沈初姒手中的燭火,“還真的不希望殿下看到。”

    謝容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高,卻又清晰地傳到她的耳邊。

    他起身將自己的劍收好,上前將沈初姒打橫抱在懷。

    沈初姒身邊彌漫開來的,不僅是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還有鋪天蓋地而來的血腥味。

    即便是受了這樣的重傷,抱起沈初姒的時候也絲毫沒有費力,隻是聲音飄飄遠遠從上方傳來,“此處不宜久留,殿下,冒犯了。”

    馬車已經不能再用,馬匹也全都死盡,若是靠著步行前去黎城的話,恐怕到了午時也不一定能到得了。

    沈初姒之前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圖,為了避免碰到他的傷口,在他的懷中並沒有亂動。

    可是卻又覺得,謝容玨近在咫尺的呼吸,好像是亂了一瞬。

    謝容玨在上悶聲笑了一下,隨後在此處瞬身前往黎城,雖然已經力竭,但是勉強撐著到黎城,應當是不難。

    *

    黎城是靠近西羌的一處偏遠城池,毗鄰的城鎮並不算是多,但是也有些散落在這山脈附近的小城,黎城相比於其他的城鎮,有守城軍鎮守,相比而言要更為易守難攻一些。

    獨孤珣即便是不死也已經身受重傷,即便是尋來,也需要時間,況且此處就算是他也不敢貿然前來。

    隻需在這裏等到沈琅懷的隱衛找到這裏就可。

    謝容玨繞開城門,避開守衛,落在城中的一處高樓旁。

    黎城相比於附近的其他城池要繁華得多,這裏除了毗鄰西羌,往南走就是南境,是往來貿易繁茂的城池,所以此處往來流動頗多,即便是夜裏,這裏也是有笙歌起。

    道路上還有未歸家的行人,喝得爛醉如泥,正在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

    謝容玨俯身將沈初姒放在地上,此處隱蔽,又在晚間,沒有什麽人發現這裏。

    沈初姒抬手用一方帕子將謝容玨身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因著天黑,其實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這些血跡即使是被擦拭幹淨,過了一會兒又會湧出。

    她靠近的時候,細密的呼吸會隨之靠近,謝容玨的喉間突起處上下滑動了一下,摁住她纖細的手腕,隨後往後退了一步。

    “不用管我。”謝容玨頓了頓,“找個地方先行安頓下來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握著沈初姒手腕的手,卻又沒有鬆開。

    沈初姒頓下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然後抬手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

    她在被獨孤珣帶走的時候,將放在床榻之上的外衫也一並帶了出來,隻是即便是加上這件外衫,麵對西境這樣的天氣,還是會覺得有點兒寒氣逼人。

    她脫了外衫,身上就隻剩下一件極為單薄的絹紗襦裙,纖細而白皙的脖頸在微弱的燈下,似是上好的白玉。

    謝容玨的手鬆鬆垮垮地搭在沈初姒的手腕上,但在沈初姒準備將外衫披在他身上的時候,卻又略微用了一點兒力。

    “嗯?”

    沈初姒將自己的外衫披在他的身上,輕聲開口解釋道:“你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我的外衫可以遮掩一點,現在黎城的狀況我們並不清楚,還是謹慎為上。”

    她身上的外衫上有飄散開來的香味,謝容玨手指在她的腕骨處略微停頓一下。

    “殿下。”

    沈初姒將外衫在他身上攏一攏,隻是謝容玨身量高挑,穿著她的衣衫的時候,上麵的係帶根本都係不上。

    她手指繞著外衫上的係帶,聽到他的聲音,倏然抬頭。

    “我可從來都沒有碰過姑娘家的衣衫。這樣的話……”他垂著眼睛,聲音低了一點,“我的清白,可就是在交代在殿下手裏了。”

    沈初姒原本還想著將他身上的外衫略微整理妥帖,聽到謝容玨現在的話語,指節在係帶之上頓了一下。

    ……

    附近不遠處就是一間亮著燈火的客棧,黎城地處邊境,往來的異域商客也多,往來人流不絕,所以即使現在已是夜深,客棧的掌櫃和小二也還是站在櫃台處,小二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瞌睡,而掌櫃則是正在算著賬。

    聽到有人進來的時候,小二才猛地驚醒,看到此時走進來的一對人時,原本還帶著惺忪的眼睛霎時間都清明了幾分。

    這裏平日裏接待的人不在少數,但是現在走進來的人,卻又是實在都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

    小二將搭在自己肩上的毛巾甩了甩,笑著迎上前去,“兩位客官這是住店?今日天色已晚,落腳地不好找,還是早些歇息為好。”

    整個客棧的大堂之內,除了掌櫃沒有第二個人,掌櫃眯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的人,眼睛在沈初姒身上頓了頓,也從櫃台中走出。

    沈初姒點了點頭,“是住店,麻煩給我們一間上房。”

    沈初姒說到一間房間的時候,謝容玨眼睫略微垂了一點兒。

    掌櫃轉身對著小二道:“快去給客官準備上房,這天兒也不早了,早些讓客官歇腳!”

    小二躬身連聲道好,對著沈初姒做了個請的動作,“上房是吧,客官請與我走。”

    沈初姒輕聲道謝,跟在謝容玨身邊,一同往樓上走去。

    謝容玨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處,略微撐著一點兒,因著外衫遮擋,再加上燈光昏暗,看不出他身上的傷口。

    越到樓上,就能聽到旁邊客房傳來一點兒聲響,此處靠近西羌和南境,往來的異族人也很多,那曖昧的聲音越是靠近,就越是讓人麵紅耳熱。

    小二則是習慣了這樣的聲響,麵上並無多少其他神色,隻是在一處房間外麵站定,朝著沈初姒躬身道:“就隻剩下這麽一件上房了,客官早些歇息,若是有什麽事情可以喚我和掌櫃。”

    沈初姒輕輕點了點頭。

    這間上房很大,應當被打掃過了,淨室與臥鋪是分開的,除了一張床榻以外,不遠處還有一處小榻。

    隔壁房間的聲音能清晰的傳到這裏,曖昧至極。

    沈初姒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然後抬眼想看看謝容玨此時的狀況。

    他並沒有看自己,剛剛還需要靠著沈初姒撐著一點兒身子,此時就避開了她的觸碰,隻是手指隨意地搭在桌子上,原本用來遮掩血跡的外衫被他解在一旁。

    沈初姒走近,剛想解開他的衣衫看看他身上的傷勢的時候,手指才堪堪碰到他腰上的玉帶,謝容玨的手卻在此時扣住她的手。

    扣得很鬆,與其說是扣,不如說是碰著更為合適。

    卻是在製止她的動作。

    “我想看看你的傷勢,不會亂動,”沈初姒開口解釋,“我之前跟著林太傅進學的時候,其實學了一點兒皮毛的岐黃之術,雖然也談不上精通,但至少讓我將你身上的血跡給擦拭幹淨——”

    她的聲音停在此處。

    “殿下。”謝容玨聲音有點兒啞,喚了她一聲。

    隨後帶著一點兒無奈接著道:“你若是這樣,我會傷得更重。”

    作者有話說:

    出去吃飯了抱歉晚了點,二十個紅包~

    還有一更,在兩點以後,勿等。

    看到有寶貝在問的更新問題,我其實是因為夜裏寫比較有靈感(悲傷狗狗頭),所以寶貝們早睡啦,不要等,早上來看就好,之後如果我能寫出來存稿的話,就是晚八點和十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