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桃樹抽枝, 春雨如絲。

    梨釉將之前準備好的衫裙放在沈初姒身上比對了一下,近來沈初姒又清減了些,連帶著衫裙的腰身處都被蒲雙修窄了些。

    “殿下出去走動走動也好, ”蒲雙比著今日的發飾, “近些天來日子也轉暖了不少。”

    因著近來少辦宴會,再加上今年初也有不少郎君和世家小姐都該到了相看人的年紀, 所以今年的這場春日宴也要比往日裏更為熱鬧些, 不少還未成婚的皇子也大多有意在這日看看有無中意的世家女。

    等了成婚, 就該外出就藩了。

    沈琅懷登上皇位時十分順遂, 旁的皇子大多不成氣候,母妃也並無什麽爭權的膽量, 這些皇子都被敕封為王,朝中上下也並無什麽異議。

    宮妃多出美人,沈初姒的那幾位皇兄也大多生得相貌清俊, 即便日後是個閑散王爺, 但總歸都是榮華一生,也是不錯的歸宿,試想今日的春日宴也當是眾貴女精心妝點來赴宴。

    沈初姒原本並不想去參與這樣人多繁雜的宴席,況且自己又與京中世家女大多都不熟絡,隻是宋懷慕央著她, 隻說幫著一起看看京中的世家郎君也是好的。

    “不必多費周折, ”沈初姒看了看蒲雙拿在手上的首飾, “素些就好。”

    蒲雙依言將剛剛拿在手上的珠釧放回妝奩之中, 隻挑了對白玉耳鐺出來。

    *

    “今日聽說九公主殿下也會來?”貴女用帕子掩著嘴, “說起來, 先前聖上登基大典之時, 皇室宗親隔得實在是太遠了些, 我都還未曾見到過九公主到底是生了個什麽樣貌。”

    “往年的春日宴這位九公主殿下也未曾來過,今年卻恰恰來了,莫非也是想相看京中的世家郎君?”旁人接道,“隻是此事要聖上替她謀算著,若是沒有母族和兄長,即便是自己相中了,這……也沒有什麽用處吧?”

    寧親王府建成已久,今年又是自先帝駕崩後的第一次宴席,難免舉辦得要熱鬧些,臨水小築旁栽種了不少罕見的花木,大概是精心侍弄,即便是現在還未曾到了開花的節氣,卻也有了不少已經盛開的花木。

    時候還早,有幾個相熟的世家女已經在此品茗賞花,談著近來京中的事情。

    “這話說得可就是不對了,”有人在這時插話,“之前難道你們都沒聽到過風聲?林太傅與先帝是什麽樣的關係,之前先帝重病之時就曾經將林太傅召入宮中,之前新帝登基那晚——”

    那人壓低了聲音,“可是有人見到林太傅和林少卿前往九公主所居的地方,這其中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還不夠明顯?”

    此言一出,頓時周遭都是嘩然。

    倘若二嫁當真是林家的那位林少卿,那也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緣了。

    在此處的世家女有不少對林霽存了些心思的,聽聞這話,頓時麵色也說不上是好看。

    恰在這時,有見過沈初姒的世家女,手上的團扇遙遙一指,“真巧,剛剛說到就來了。喏,那位就是九公主殿下了。”

    沈初姒渾身上下都並無過多飾物,隻耳邊墜著的耳鐺遠遠看著就是難得一見的好種色,京中不少貴女也是初次見到這位傳聞中備受盛寵的公主殿下,衣著清淡,相貌卻又實在盛極。

    有貴女搖頭嗟歎:“這樣的好相貌,恐怕也隻有那位鎮國公府的世子爺能舍得下,寧願去那風月場,都不願意踏入府中半步。”

    ……

    宋懷慕去年來春日宴時,隻記得桌上糕點實在是做得精巧,各種口味都嚐了些,看得坐在旁邊的世家女都有點兒驚訝,將自己麵前的碟子都遞給了宋懷慕。

    這事說起來實在是有點兒不光彩,好在去年的宋尚書也想著將小女兒留在身邊幾年,即便是春日宴上沒有相看,倒也並無什麽。

    京中的世家女和沈初姒都不過是泛泛之交,自然也沒有什麽上來攀談的。

    沈初姒和宋懷慕坐定之時,身邊並未坐著其他貴女,此時時候尚早,臨水的岸邊隻是三三兩兩地站著幾個世家子弟,並未入席。

    “阿稚,”宋懷慕指著站在不遠處的那幾個世家子弟,“看到那個身穿綠衣的了嗎?就是我先前和你說過的,成婚後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侍奉長輩孩子的那個,你瞧瞧,長得是不是讓人大開眼界!”

    宋懷慕提到這事還是覺得憤憤不平,沈初姒大概是覺得有點兒好笑,眼眉間都帶著一點兒笑意,依言往著宋懷慕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個身穿綠衣的世家子弟倒也並沒有宋懷慕說得那般不堪,隻是身材略微顯得矮小,還佝僂著身子,隻遠遠看著,就覺得委實算不上出眾。

    沈初姒的視線還未收回去,卻看到那位綠衣世家子弟身邊,倏然出現了一個人。

    身穿絳紅色的錦袍,並未罩著外衫,也沒有如同尋常世家子弟一般寬袍大袖,袖口處束起,身姿頎長,此時站在那位綠衣子弟身邊,更顯得長身玉立。

    謝容玨相貌生得極好,縱然是性情頑劣,隻單單這點兒實在出眾的相貌,加之實在不凡的家世,恐怕也有不少世家女因此傾心。

    他分明站得極遠,可是迢迢遙遙的視線,卻又恰好對上了沈初姒原本看向那邊的視線。

    “之前常在深閨,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世子爺,”有貴女小聲驚歎,“隻傳言中說過生得相貌不凡,但今日得見,這長相也實在是太過出挑了些,恐怕是整個盛京城都找不出這般相貌的了。也難怪那位殿下——”

    “噓,”有人連忙打斷,“噤聲!”

    貴女尋常並未和沈初姒一同赴宴過,一時也忘了還有這樣的忌諱,惶惶自知失言之際,轉身看向那位殿下。

    隻見沈初姒正在低聲和坐在一旁的宋懷慕輕聲交談,或許是並沒有聽到這邊的輕聲議論,言笑晏晏,麵色如常。

    也是,倘若是京中傳言屬實的話,這位殿下日後的二嫁當是那位大理寺少卿,這樣的姻緣,即便是從前和那位世子的婚事並不如願,日後也當是圓滿了。

    也不知曉京中有多少人會豔羨這樣的好姻緣,即便是沒有先帝籌劃著,隻憑著先帝留下的餘蔭,這往後也當是無憂了。

    貴女放下惴惴的心,又小聲和周邊的人說道:“和離後居然又在這春日宴中遇見了,九公主當日可是在新帝駕崩之日和鎮國公世子和離,今日這般遇見,恐怕多半是心中不快。也是,恐怕也是見九公主失勢,才這般果斷地和離,這殿下也是往日裏嬌慣著長大的,哪裏能受得了這般的委屈。”

    “誰說不是呐,不然怎麽說那鎮國公世子實在是薄情呢,這樣相貌出眾的殿下,即便是養在後院之中又能如何,好歹也是拜過天地的,居然就這麽說和離就和離,嘖,今日這麽遇見,我瞧著可實在是有幾分意趣。”

    “誒,你們說這今日是九公主殿下更為惱怒些,還是那鎮國公府的世子更為冷淡些?”

    剛剛那些貴女交談的聲音其實並不算是小,即便是壓低了聲音,自以為旁人聽不見,可是此時這裏時候尚早,周圍並無其他嘈雜的聲音,宋懷慕也足夠將方才的交談聽在耳中。

    宋懷慕看了看沈初姒的神色,也隻看到沈初姒麵色並無異常,好像是對那些話並不芥蒂。

    阿稚看著性子很淡,但其實比誰都灑脫,從前雖然是她自己所求,大概也是對那位鎮國公世子多少存了點兒情意,可是若是看開了以後,多半也是當真不在意了。

    宋懷慕抬眼看著站在遠處的謝容玨,輕聲歎了一口氣。

    *

    世家子弟這邊,其實說來說去也無甚可談的,隻是今日謝容玨來到這裏,卻著實讓周圍的人覺得有點兒驚詫,原因無他,謝容玨往日裏就算是宮宴就極少參與,除非是不得不前去的,往日裏何曾能在春日宴裏見到這位。

    再者說,這今日,那位九公主殿下也在。

    這可就是難得的熱鬧了。

    誰不知曉這樁先帝賜下的婚事,隻維持了僅僅月餘,就在恰巧在先帝駕崩之日就和離,這婚事,成得出人意料,和離之時,也同樣是讓人吃驚。

    巧的是,今日這兩位就在這春日宴上遇見了,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樂子。

    謝容玨生性風流,偏偏生得一副無瑕桃花麵,打馬過路盛京城之時,就是為人稱道的好顏色。

    要說和那位大理寺少卿比起來嘛,林霽可是被稱之為世家子弟典範的溫文爾雅,行事處處有禮,少年權臣,相貌清俊,若說為良人,顯然就是林霽要更甚一籌了。

    這位世子生來薄情,隻怕現在心中五味雜陳的,當是那位自幼被如珠似玉對待著的殿下了。

    身邊的人覷著謝容玨的神色,隻當他是並不想想起這位昔日賜婚下來的荒唐婚事,湊到一旁套近乎道:“世子也不必多想,今日九公主殿下到這裏來,想來也顧不上世子爺,畢竟這近來盛京城可是有風聲,殿下的二嫁,當是那位大理寺少卿——”

    “是啊是啊,我也聽我父親提過這麽一件事,雖然還沒有個準信,但多半也是八九不離十了,世子也不必因為此事憂慮,”有人應和,“畢竟林太傅和先帝的私交甚篤。既是和離嘛,就當是互不相幹,世子這樣的好相貌,日後再娶,無論是哪位世家女也無甚難的!”

    “今日遇上殿下,想來也隻是巧合,世子也不必介懷。”

    說話的這幾位,都是京中小族的子弟,謝容玨雖說並未入仕,但是畢竟也是鎮國公府嫡係的獨子,打好關係,日後想來也是沒有什麽壞處的。

    這位世子當是一點兒都不想看見那位公主殿下,甚至多半是心中厭惡,不然怎麽可能在先帝駕崩之時就毫不留情地和離呢?

    有人心中暗道。

    其實也是,畢竟這樁婚事,原本多半就是那位殿下自己求來的,這位世子之前就是常常出入風月場,這麽一個人,被迫娶了自己並不願娶的人,家宅之中多了管教之人,生出厭惡之心也是尋常,也難怪這麽多日都不曾回府一步。

    隻是可惜那位公主殿下,隻遠遠看著,也知曉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隻是林霽在前,旁的人若是也懷了這般的心思,多半就顯得有點兒自不量力了。

    謝容玨原本麵色倒談不上如何,隻是剛剛一直聽著旁邊的人說話,眼眉中原本蘊著的三分笑意頓消。

    旁邊的人隻當他是遇上公主殿下,所以心情不快,所以這幾人兩兩相視,也未曾再言語。

    隻覺得既然是身為男子,原本也應當是肚量大些,即便是從前殿下強求這樁婚事,但是總歸也是和離了,又何必這樣耿耿於懷,就連見到九公主殿下,都是麵色不快。

    當真是有點可惜,這樣容貌出眾的美人。

    大概也隻有鎮國公世子這樣絕情的人,還能不生出一點兒的憐香惜玉之心,說和離就和離,就算是再見,都是這樣冷淡的神色。

    ……

    原本就是陪著宋懷慕來的,沈初姒其實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場合,彼此間的寒暄實在是有點兒麻煩。

    有位貴女大概是身上用的香料多了些,甜膩的香味順著傳過來,沈初姒隻覺得喉間有點兒發膩,她垂了垂眼瞼,就借故離開了席間。

    宋懷慕原本想著陪同她一起,沈初姒卻又搖頭婉拒了。

    自己並不適宜這樣的寒暄,可是宋懷慕性子熱絡,善於與人往來,與誰都能說上幾句,她與幾位貴女相談也甚是開懷,沈初姒並不想打擾到宋懷慕,所以隻是略微提起裙裾,抬步往著花木深處走。

    此時不過申時,因著之前下了一場春雨,原本還沒消融的積雪全都融化,有點兒水漬順著屋簷往下淌著,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伶仃聲。

    周圍往來的丫鬟朝著她福身,或許是以為她想去淨室,就遙遙為她指了一個方向。

    沈初姒溫聲和那位丫鬟道謝。

    寧親王是沈兆一母同胞的弟弟,從前的沈初姒自然也是來過這裏的,雖然次數不多,但是她向來記憶極好,所以隻憑著那點兒記憶,也很快找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是假山旁的一處小亭,因著今日設宴,所以哪怕宴席並未設在此處,小亭內也布置了瓜果。

    沈初姒還未靠近,頓覺一點兒清冽的氣息襲來,下一瞬,自己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眾: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明明在安慰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世子怎麽好像更生氣了?!

    我糾結小標題好久,沒想好寫啥qwq,二十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