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回到府中後, 蒲雙蹲下身用一根玉箸抵住雪球的腦袋,訓誡道:“平日裏喜歡亂跑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跑到了鎮國公世子那裏, 小沒良心的, 今日的羊奶你就別想喝了。”

    梨釉將沈初姒剛剛脫下的大氅掛在衣杆之上,大概是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麽好, 隻得沉默立在一旁。

    剛剛在外染了一點兒寒氣, 沈初姒將自己的手指放在暖爐前烘了烘, 輕輕搓了一下指尖。

    雪球縮在角落之中輕聲叫了幾下, 被壓在玉箸之下不得起身,然後眨巴著眼睛看向沈初姒, 大概是想求情。

    蒲雙輕輕用玉箸碰了一下雪球的腦門,“看殿下做什麽?還想著殿下替你求情?”

    沈初姒將自己手上戴著的玉鐲褪下,擱置在小幾上, 然後走到雪球的麵前, 用手指點在它的腦袋上,“該罰。”

    *

    翌日難得沒有下雪,出了一點兒日頭,隻是冬日的太陽也談不上是有什麽溫度,就隻是單薄地照著未消融的雪。

    夏雲瑤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裙裾沾到地上的雪, 下了馬車以後看著自己麵前的府邸, 麵上帶著一點兒笑意。

    先帝駕崩不過半月, 夏雲瑤穿了一件極為素雅的衣衫, 隻是布料上帶了一點兒繁複的暗紋, 裙擺處亦是精致的蘭花刺繡。

    “郡主又何必來這裏找晦氣, 先帝駕崩, 又是同夫家和離, 這般的氣運,別人避著還來不及,”身邊的丫鬟扶著夏雲瑤的手臂,“也就是郡主身上洪福齊天,氣運加身,盛京城的貴女要麽沒有郡主這般的出身,要麽沒有這般出眾的相貌,倘若是旁的人,恐怕見了這門楣都要離著遠些。”

    夏雲瑤聞言,挑了挑眉,語氣也有點兒不鹹不淡地回道:“是麽?”

    在她身邊的丫鬟揣度了一下自己主子的意思,再次出口時語氣就帶了一點兒試探,“那是自然,新帝不喜這位九公主,大家也都知曉,不過是看在兄妹情誼上,麵子上才勉強過得去,不然恐怕這位早就是沒有臉麵在盛京城待下去了,哪裏還能住在這種地段的府邸之中!”

    夏雲瑤哼笑了一聲,笑罵道:“就你會嚼舌。”

    先帝為沈初姒布置的這件宅邸並不算是很大,至少在京中的達官顯貴看來是如此,隻是勝在精巧雅致,處處布景都是獨具巧思,又坐落於盛京上下最貴的地段。

    沈初姒坐在主廳之中,想到剛剛侍女的傳訊,還是覺得有幾分詫異。

    這位洛寧郡主按照親緣關係來說,是她的表姐,但是她不常進宮,之前進宮之時,也是前往太後的宮殿之中,後來太後薨逝以後,就極少再看到這位表姐了。

    她與這位郡主的關係向來都說不上是熱絡,最後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兩月之前,沈初姒成親之時了。

    沈初姒讓蒲雙前去煮茶,然後撥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鐲子。

    片刻之後,她聽到一聲嬌笑。

    “九妹妹。”

    夏雲瑤身上的披帛拖在地上,她略微側身走進近廳內。

    沈初姒抬眼看向自己眼前的人,夏雲瑤生得極為出眾,五官精致,今日麵上敷了妝,盛京多出美人,這位洛寧郡主也是其中翹楚。

    此刻她笑意款款,,,,,/依一y?華/,走到沈初姒的麵前。

    “此前事務繁多,我這個做表姐的,也沒有前來寬慰九妹妹幾句,表兄即將登基為帝,我的兄長身處要職,事務纏身,連帶著我前前後後也跟著打理了不少事情。”

    夏雲瑤在下首處坐下,然後抬眼看著沈初姒,“一直到今日才有機會上門叨擾,想著前來安慰九妹妹幾句。”

    沈初姒抬手飲了一口茶,片刻以後才開口道:“勞煩郡主費心。”

    恰在此時,蒲雙也從外麵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盞茶壺,因著冬日,壺口處還在冒著嫋嫋白煙。

    沈初姒看著蒲雙,“蒲雙。給洛寧郡主沏茶。”

    蒲雙點頭應是,躬身為放在小幾上的茶盞倒入熱茶。

    夏雲瑤看著嫋嫋升起的白煙,掩唇笑了一聲,“在遠陽侯府,丫鬟要是給客人沏茶,可從來都不是這樣躬著身子就足夠的,我們家的丫鬟,可都是跪下沏茶的。看來九妹妹還真的是心思仁善,管教丫鬟也如此寬泛。”

    她說著,還略微傾身問跟著自己的丫鬟,“是吧,婁兒。”

    那位名叫婁兒的丫鬟連連應是,“郡主向來都禦下有方。”

    沈初姒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點了一下,卻沒有應聲。

    夏雲瑤看了看放在自己手邊的熱茶,手指略微放上去,然後誒呀一聲縮回手去,“也不知曉九妹妹從前在宮中和鎮國公府是不是也是這樣,還是現在在這裏落得這樣境地,嘶,這茶水——”

    她抬起自己的手在半空中端詳了一下,“燙得我手都紅了呢。”

    她笑著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蒲雙,“本郡主說了這麽多,你也應當跪下問罪了吧?”

    蒲雙之前端來茶水之時已經在小廚房之中晾涼了片刻,現在正值冬日,茶水再涼下去就算不上是熱茶了,在端來之前她也試過溫度,並不會燙到人手。

    她立於原地,知曉現在沈初姒的境況不好,先是先帝駕崩,又是和世子和離,京中不少人等著看殿下的笑話,遠陽伯府和沈初姒向來沒有什麽嫌隙,若是現在遠陽伯府落井下石——

    蒲雙咬著下唇,膝彎剛剛彎曲之時,卻突然聽到沈初姒的聲音。

    “蒲雙。”

    沈初姒手指在茶盞旁摩挲了兩下,“到我身邊來。”

    夏雲瑤似乎是沒有想到沈初姒居然現在會開口庇佑一個小小的婢女,麵上仍然是帶著笑意,“誒呀,剛剛一時氣急,替九妹妹教訓了一個僭越的婢女,實在是有些不妥,倒是我的不是了。”

    沈初姒垂著眼睛看著她,“郡主知曉就好。”

    夏雲瑤自討個沒趣,臉上的笑意也略微收斂了些,漂亮的眼睛覷著沈初姒。

    這位殿下,生來就是順風順水,自幼在先帝的庇佑之下長大,即便是母族沒落,先帝的一紙聖詔,也依然能嫁給謝容玨。

    尋常人見到沈初姒這樣的態度,多少就準備告辭了,可是夏雲瑤卻又坐在原地,手指撐著下頷。

    “九妹妹這樣的脾性,若是從前皇舅舅還在的時候,有些脾性倒是無妨,可是不日就已經要舉行登基大典,”她語氣仍然帶笑,“可就實在是有些不太討喜了。久聞太子表兄與九妹妹親緣甚淡,我想著,大概就是因著九妹妹這脾性,嘖。”

    她搖了搖頭,像是替沈初姒惋惜的模樣。

    即便是曾日裏受盡聖寵又如何,先帝早逝,終究庇佑不了這位殿下一輩子。

    這樣的二嫁之身,又是公主,尋常富庶人家不敢娶,家世低了皇室又不願,家世高的,相貌才情樣樣出眾的世家子弟,又哪裏會願意娶這位落魄公主。

    即便是再嫁,恐怕也隻是世家大族之中相貌平庸的,又或者是小妾成群,家宅不寧的子弟。

    若是再慘些,說不得還要做人續弦,又或者是遠嫁異族,當成是和親的工具。

    這麽想著,還當真是可憐啊。

    沈初姒抬手飲了一口茶,隻是垂著眼睛看著夏雲瑤,卻又沒答。

    夏雲瑤隻當是沈初姒自知自己今後舉步維艱,“九妹妹又與鎮國公世子和離,誒,我之前也是聽了些風言風語,成親月餘,那世子就又從未踏入九妹妹的院落半步,九妹妹還曾經去別院尋過世子,大概也是當真不喜,不然怎麽會……毫不留情地就和離呢?”

    她說完,還佯裝失言般掩住了口,“誒呀,怪我,怎麽就說到了九妹妹的傷心事。”

    世態炎涼。

    沈兆身死還不到一月,往日裏對她不說諂媚有加,至少也應當是溫和有禮的人,也會找準時機前來落井下石。

    沈初姒自認和這位表姐從來沒有產生過什麽嫌隙,她的手指在杯壁上輕輕碰了碰。

    她輕聲開口:“我與謝容玨和離,對於郡主來說,不是應當是好事嗎?”

    沈初姒看著夏雲瑤,“如此這般,應當正好可以讓賢於郡主。”

    沈初姒向來識人很清,夏雲瑤口中提到謝容玨之時,那似有若無的嫉妒,她聽得分明。

    對於這位並不相熟的表姐前來的用意,也已經了然。

    夏雲瑤霎時間從自己的座椅之上起身,畢竟年歲還小,被人揭露了心思,臉上是無所遁形的慌亂。

    “你胡說什麽!”

    她原本披在臂彎處的披帛垂落,“原本我今日隻是想來寬慰九妹妹幾句,誰成想先是有刁奴為難,現在九妹妹又是胡言亂語毀我清譽,既然如此,就當是我今日未曾來過!”

    “原來是我誤會了郡主,那想來日後應當是看不到遠陽伯府和鎮國公府議親的場麵了,”沈初姒頓了頓,看向夏雲瑤,“郡主慢走。”

    夏雲瑤嘴唇翕張了一下,大概是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終究還是隨著丫鬟轉身離開。

    身邊的丫鬟還在輕聲安慰夏雲瑤,她大概是聽著心煩意亂,嗬斥一聲打斷了身邊丫鬟的話。

    夏雲瑤走在路上慢慢思索,還是實在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何處漏了心思,現在讓沈初姒知曉了,實在是大意。

    夏雲瑤的年紀在京中已經是算是比較大的貴女了,像她這般年紀的貴女,大多都成親了,要麽就是早就有了議親的人家。

    隻除了這位洛寧郡主,生得相貌不凡,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出眾,兄長更是在朝著擔任要職,前來求親的世家也不在少數,可卻遲遲沒有見她定親。

    也隻有她自己知曉,她是在等……謝容玨。

    若不是聖上的一紙婚書,鎮國公府的夫人原本就當是和遠陽伯府相看八字了,偏偏聖上已經病入膏肓,還為沈初姒求得這麽一樁婚事。

    也幸好,如今也已經和離了。

    喪期三月不得籌辦婚事,但是遠陽伯府已經和鎮國公夫人崔繡瑩通過氣了,自己相貌出眾,才情也是一等一的,盛京中貴女少有出其左右的,崔繡瑩也是極為滿意這樁婚事,隻是還在略微思慮。

    但是多少也是八,九不離十。

    日後多帶些嫁妝就是了。

    其實遠陽伯原本並不同意這樁婚事,畢竟謝容玨性情頑劣,不務正業,但是他畢竟是獨子,基業深厚,日後就算是當真不入仕,就這家底和鎮國公府的人脈,也能給夏雲瑤的兄長有所裨益。

    若是這樁婚事能成,日後就是皆大歡喜。

    夏雲瑤心中暗暗有點兒惱怒,怎麽剛剛被沈初姒發現了端倪,雖然現在的沈初姒已經成不了什麽氣候,但是謝容玨娶過她的這件事,還是讓夏雲瑤多少有點兒如鯁在喉。

    也幸虧,謝容玨並未對沈初姒動心。

    夏雲瑤就這麽走出宅邸,剛剛踏出門檻,恰好看到仁明巷的不遠處,一輛馬車駛入。

    京中達官顯貴就是這麽些,夏雲瑤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就是謝容玨平日裏的馬車,臉上原本還留著的惱怒一瞬間就消散了,她連丫鬟都沒有顧得上,提著自己臂彎的披帛就準備上前。

    馬車在別院前停下,夏雲瑤也在此處停下,撫上自己的胸口處的長命鎖,整理了一下發鬢。

    她看到有人從馬車的車廂之中出來,生得風流無暇,發間墜著一顆小小的珠子,身上穿了一件白衣,生得容貌太盛,反而顯得衣物黯淡失色。

    夏雲瑤呼吸一滯,眼睫顫動了一下,然後輕聲喚:“世子。”

    謝容玨略微看了她一眼,連應聲都無,就直接抬步往前走去。

    之前在原地的丫鬟在此刻才將將趕來,夏雲瑤隻當是謝容玨並不識得自己,頓在原地片刻,又嬌聲道:“世子?”

    謝容玨腳步未停。

    夏雲瑤向來對自己的容貌極為自信,隻當謝容玨不是會被美色所迷的人,並未惱怒,現下大概也隻是為了避嫌,所以才沒有和自己交談一二。

    隻是盛京民風開放,在這裏說上幾句話……其實也無妨。

    夏雲瑤提著披帛,小跑著上前,剛想拽住謝容玨的袍角的時候,他卻好像是察覺到了一般,瞬間向著旁邊避讓了一下。

    謝容玨不笑的時候,眼中常常也帶著三分笑意,隻是現在他眼瞳微斂,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談不上是什麽笑意。

    夏雲瑤撲了個空,輕輕咬了一下下唇,好像是淚盈於睫一般。

    “世子,”她抬眼,帶著盈盈水光的眼睛我見猶憐,“我,我……是夏雲瑤。”

    他總該知曉鎮國公府和遠陽伯有意願結親的。

    謝容玨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思忖了片刻,又或許是對她這般上前來的不解,“誰?”

    然後他像是耐心告罄,手指微抬,“不認識。白蘞,送客。”

    作者有話說:

    今晚或者明早還有一章,不要等,早睡~

    狗子真的很拽,對誰都很拽!所以也是真的不記得以前還和阿稚見過麵了

    本章二十個紅包,天氣熱,注意避暑呀寶貝們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