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昨日事務繁雜, 雖然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思忖,為什麽鎮國公世子沒有同九公主一同前來跪靈,但是因著事務繁雜, 也沒有人敢當真上前去問。

    就連操持奠儀的皇後都因著大殿之中人多口雜, 靈前不便詢問過多,雖然心中不解, 也沒有當麵去問沈初姒。

    等到後來謝容玨孤身前來跪靈之時, 眾人大多也心中了然——

    如此行徑, 多半是和離了。

    誰不知曉先帝在時, 九公主就是備受盛寵的公主,等到先帝病逝, 現在的這位九公主,既沒有母族,又與新帝沈琅懷的關係並不親近, 現在這個時候和離, 多半就是鎮國公府覺得這位殿下無權無勢,想要另娶貴女了。

    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尋常世家尚且不願意娶這麽一位空有名號的公主,更不要說家中隻有一位獨子的鎮國公府了。

    精致繁複的藻井之下,宮闕之中, 太後李氏正在輕輕按壓著額角, 坐在高堂之上, 旁邊坐著的, 則是新帝沈琅懷。

    李氏如今也不過才將將四十, 就已經登上太後之位, 這幾日操持了太多, 即便是出身於盛京世家, 從小就接受嚴苛的禮儀教養,也難免覺得有點兒力不從心。

    遺詔早早就已經立好,沈琅懷順位為帝沒有絲毫懸念,其餘的皇子要麽不成氣候,要麽就是年齡太小,根本沒有絲毫比得上沈琅懷的,是以自先帝重病以來,每日都會有人前來東宮獻媚。

    李氏闔著眼睛,問道:“禮部那邊的登基典禮可定好日子了?”

    “回母後,”沈琅懷語氣平淡,“定在了一個月後。”

    李氏並無多少詫異,突然半垂著眼睛看向沈琅懷,“如今你即將登基,母後也沒有什麽其他所求了,雖說這事本就是板上釘釘,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呐,若是橫生變故……”

    她說著,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這樣的話實在是不吉利,又止住了,“之前母後總覺得心中惴惴,現在總算是可以喘口氣了。”

    沈琅懷沒有應聲,過了片刻才道:“兒臣心中有分寸。”

    李氏輕聲歎了一口氣,“說起來,若是當初端妃還在,又是生了個兒子,現今恐怕是當真還是有點兒棘手。你父皇還真是個皇室之中少見的癡情種,就那點兒情意,若是沈初姒當初是個男孩,現在這位置恐怕都多少要生點事端。”

    此事算是李氏的老黃曆了,每每見到沈琅懷,她都要周而複始地將這件事再拿出來說一遍。

    即便現在的沈琅懷已經登基為帝。

    “母後。”沈琅懷頓了頓,語氣波瀾不驚,“既定之事,多說無益。”

    李氏聞言有點兒訕訕,麵色也說不上是好,她聽得出來沈琅懷似乎是並無意於再聽下去,於是換了個話頭,“你說,你父皇既是這麽寵著沈初姒,又何必將她嫁入鎮國公府,現在這才剛剛駕崩,連帶著她馬上就被趕出府,還當真是可憐。”

    “這事雖說做得並不厚道,但是麵子上既是和離,倒也說得過去。”

    李氏說到這裏突然語氣一變,看著沈琅懷道:“這件事就算是鎮國公府千錯萬錯,你也不可替沈初姒出頭,凡事都得掂量掂量,且不說鎮國公府根基深厚,不可妄動,就說這和離以後,李氏女必然會成為鎮國公首選,現在的那個世子雖說性子頑劣了些,但畢竟是獨子,這偌大基業,終歸都是他的。”

    “你也有好幾個表妹,有些上不得台麵的,讓這些氏族娶了就是,你三表妹是其中最出眾的,相貌才情具是上上之選,盛京中的貴女沒有幾位能比得上她的,等到登基大典結束,孝期也過了,就可以讓禮部著手準備立後的事情了。”

    沈琅懷聞言,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也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他隨手撥開放在自己麵前的熱茶,“母後若是無事,兒臣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從前和他提過很多次讓他娶了三表妹的事情,現在又是舊事重提,甚至已經替他構想好了立後的時間。

    無非就是想讓李家再多一位皇後。

    那位三表妹,沈琅懷也知曉,從前見到自己的時候含羞帶怯,大概是因為時常有人打趣,又帶著一點兒必然嫁入皇室的優越感。

    或許是因為經常被人奉承,所以性子高傲,帶著一點兒理所當然的趾高氣揚。

    其實也尋常,畢竟這位表妹自幼錦衣玉食,又頗得旁人豔羨。

    被這樣嬌慣著長大的貴女,有這樣一點兒嬌氣的性格,其實從來都無傷大雅。

    隻是沈琅懷不喜。

    所以每每李氏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都是不置可否,雖然並未明著拒絕,但是其實李氏自己心中也多少明白。

    反複提起,不過是因為不死心罷了。

    沈琅懷剛剛踏出殿外之時,卻又聽到李氏在身後叫住自己。

    他頓步回頭,聽到李氏這麽問道:“你父皇在前日見過你,那日在乾清殿,他和你說了什麽?”

    沈琅懷聽得分明,卻又沒答,食指碰了碰拇指上的扳指,卻倏地想到了那日。

    沈兆自病後,很少見人,除了寥寥幾位臣子,偶爾見一見宮妃以外,還有沈初姒以外,幾乎就沒有再見過旁人。

    而後來病情加重之後,就隻見過沈初姒和謝容玨兩人了。

    而他生前的最後一麵,則是見了沈琅懷。

    或許是自知自己時日無多,想同太子講講朝政大事,又或者是朝中盤虯錯節的世家關係。

    沈琅懷出身正統,品行才學樣樣都是皇子之中出類拔萃的,自從監國以來就被言官稱讚為有治世之能,沈兆重病而起的那點兒朝中波瀾也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上下再無異心。

    眾人都以為沈兆見他,是為了遺詔傳位一事,其實並不盡然。

    當日,乾清殿內當時處處都是彌漫開來的藥味,沈琅懷在晦暗的殿內,見到了沈兆最後一麵。

    其實他與這位父親並不親近,年幼時起,沈兆就對他十分嚴苛,對於朝政都是親自教導,稍有錯處就會嚴詞訓斥,也幾乎從未笑過。

    所以當初,沈琅懷想,他當真是一點兒都不喜歡沈初姒的。

    沈兆所有慈愛的一麵,幾乎都給了她。

    “父皇。”

    沈兆靠在引枕之上,掩唇咳嗽了兩聲,連日的飲藥讓他的臉上是滿滿的疲憊,他凝神看了看沈琅懷,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

    這一笑,讓他的咳意更加忍不住,臉上的溝壑也更為明顯。

    沈琅懷頓在原地,不解其意。

    沈兆動作緩慢地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出那個護身符,指著沈琅懷的腰間,“朕也有的。”

    沈琅懷垂眼看了看掛在自己腰上的護身符,不知道應當如何作答,隻得沉默。

    沈兆拍了拍自己床榻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然後緩聲開口:“遺詔的事情,朕之前就已經立下,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朕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了,就隻求你這麽一件事。”

    “阿稚不比其他的公主皇子,所以朕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她一個人。”

    沈兆說著,又笑了一聲,“說起來,阿稚這個名字,當初還是你取的,所以朕現在,也信得過你。”

    他摸了摸拿在自己手裏的護身符,然後略微顯得有點兒渾濁的眼珠看著沈琅懷,“答應朕……護好阿稚。”

    *

    那隻幼貓被沈初姒養在了自己的院子裏。

    她給這隻遇到的貓取名叫做雪球。

    雪球並不喜歡生人,或者更為確切的說,除了沈初姒,其他的人它都並不親近,即便是當初同樣在雪地裏見到的蒲雙。

    大多的時候,雪球都是喜歡蜷縮在某處,一直等到看到沈初姒,才會站起來,從自己的頭蹭著沈初姒的裙角。

    這處宅邸大概是沈兆早就已經著手準備了,院中載種的樹木都是桃樹,雖然已經入冬,但是仍然看得出來這裏的桃樹都是精挑細選的種類,每一株都生得枝條舒展,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想來就是桃花滿枝了。

    昨日的雪窸窸窣窣的,今日卻難得地出了一點兒日頭,蒲雙將之前的被褥拿出去曬了曬,梨釉則是蹲在角落之中逗著正在睡覺的雪球,隻是雪球並不理睬她,隻看了一眼就重新閉上眼睛,晃了一下尾巴。

    沈初姒身上披了一件大氅,看著桃枝上積著的一點兒薄雪。

    雪球看到沈初姒從房中出來,立刻站起身來,顛顛地跑到她的身邊,用腦袋蹭著她的裙角。

    梨釉看到沈初姒看著這幾株桃樹發神,還以為她在可惜之前在拂江院中種的桃樹和釀的酒,開口問道:“殿下是在可惜之前樹下埋著的酒嗎?”

    她懊惱地歎了一口氣,“都怪我,昨日想著想著就忘了這麽一件事,恐怕現在鎮國公府早就已經將這些都拔了扔了,這地方惹得殿下這般傷心,我也不想再去一趟了。”

    “殿下若是實在覺得可惜,雖然……我今日也可以去那邊問問。”

    “不可惜。”沈初姒溫聲,“無事,扔掉也無妨。反正都是些無用的東西。”

    “怎麽會不可惜,”梨釉瞪大了眼睛,“那可是殿下在絳月殿之時就開始釀的,從未假手於人,除了那位鎮國公世子,哪有人能得殿下這般的心意!”

    沈初姒垂著眼瞼,俯下身摸了摸在自己身邊的雪球。

    “隻有被珍視的心意才會覺得可惜,既然是不被珍視,即便是再如何,也沒有什麽可惜的。”

    作者有話說:

    臨時有事遲了一點,一點前評論都有紅包~

    因為明天考試,有點忙,很抱歉不是肥章(鞠躬立正挨打)貼貼寶貝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