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夢到
  第102章 夢到

    李國駿看著窗外,心裏一片蒼茫。

    好在已經過了四年,之前也並不是毫無所感,到了這一刻,雖然痛卻不至於失控。

    他道:“你既然存了出國留學的誌願,離婚,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不然若等你拿到國外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因為我們的婚姻,很可能批不過去,到時候你隻會後悔不迭,而如果你在出國參觀學習期間,留在了國外,對我也是不利,所以,如果你選擇不離婚,那麽就安心的留在國內,大會那邊的事情,我會處理,不會留檔,也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但出國參觀,就當你是自己拒絕了。如果你選擇這一次出國參觀,那就先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梁冬水的臉上還掛著淚水,麵色卻是慢慢白了。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什麽都知道了。

    他跟她說,她想出國,他不攔她,也會幫她壓下大會這件事,但必須先離婚,不然她要是出國就這麽留在了國外,會對他的前程不利。

    她要是不想離婚,就必須放棄出國,乖乖留在國內。

    那然後呢?

    她去鄴城?

    去那個邊境小城市紡織廠找個辦公室的工作?還是去那邊工業局找個科員的位置?

    她知道,不管是以她西州大學畢業生的條件,還是以他的背景,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然後將來他在部隊調到哪裏,她的工作就換到哪裏?

    她不想現在離婚。

    這個時候離婚,就像是一刀斬了自己的後盾。

    但不離婚,他卻要逼著自己走那條一想到她整顆心都像是灰蒙蒙的路。

    她喃喃道:“不,國駿,不是這樣的。為什麽,為什麽不離婚你就要我放棄我的事業?為什麽不離婚我連出國參觀學習的機會都要被剝奪……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

    李國駿看著她,聽她說出每一句話,麵色都要更冷一分,心也要更痛上一分。

    其實他說離婚,未嚐沒有試探,給她最後一次,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的意思。

    可是她的反應,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等她再開口說話,更像是一記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

    “我讓你放棄你的事業?我剝脫你出國參觀學習的機會?”

    他一字一句道,“梁冬水,你公平點,我們認識的時候,你是什麽情況,我讓你放棄過你什麽事業?你又是怎麽上的大學?”

    梁冬水聽他這麽說臉上血就一衝,這些天的委屈憋屈一下子衝上頭,剛想說“你是說這些都是你恩賜給我的嗎,你覺得這都是你為我做的嗎”,李國駿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狠狠打在了她的臉上。

    他道:“還有,你出國參觀學習的機會是我剝奪的嗎?是你自己為了出國,為了攀附外國人不擇手段,連基本的道德和臉麵都不要了,才讓大會決定剝奪的。”

    “我壓下這事,不僅是為你,也是為了我自己的臉麵,”

    他冷冷道,“但也隻是壓下,整件事情,大會那邊會有留檔,他們不會公開取消你的獎項,仍然給你出國參觀學習的機會,卻會內部記錄銷掉你的獎項,給你出警告信,以後不得以大會‘最佳古典服飾設計獎’更不得以‘最佳設計獎’的名頭招搖撞騙,否則一定會出全國性的公告申明。”

    說完頓了一下,像是深出了一口氣,才繼續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說離婚之後不會阻你出國的路就不會阻你出國的路,這點信用我還是有的。不過以後,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在門口拎了東西就出門了。

    他一直強撐著,出了門,眼睛才一下子紅了。

    受了重傷強忍著的巨獸一般。

    梁冬水癱坐在沙發上,喃喃喚了一聲“國駿”,像是想要最後抓住點什麽,可是他完全像是充耳不聞,已經“砰”一聲帶上門出去了。

    梁冬水聽到那門聲就哆嗦了一下,仿佛突然掉進了冰窖裏,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可是他已經走了,誰還能再拉她一把?

    她伸手往臉上一摸,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梁冬水和她愛人離婚的事外人自然不會知曉。

    但李國駿在離開西州城的時候卻去見了顏歡和趙成錫一次。

    沒有人知道,他其實跟趙成錫認識。

    說起來兩個人還是同一所軍校畢業的校友關係,不過趙成錫高李國駿三屆,但既不同係也不同屆,也就是認識而已。

    他找到了趙成錫,請求他讓他見顏歡一麵。

    趙成錫邀請他來到了自己家裏。

    他跟顏歡道歉,道:“我已經跟她協商離婚,回到部隊就會遞交離婚申請。但服裝設計大賽大會那邊,我跟他們溝通過,他們會給她出警告信,內部取消她的獎項,但不會公開申明,也不會取消她這一次出國參觀學習的資格……這也是最後一次。”

    他給顏歡鞠了一躬,道,“還請你容忍她最後這一次。下一次,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這一次,就當是我為了我的臉麵,為了我的妻子請你容忍她最後這一次,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顏歡看著他,最終點了點頭。

    她看著他高大筆直的背影離開,等趙成錫送了人回來,她才輕歎了口氣,跟趙成錫道:“他真的是好愛她,明明是為了她,為了給她爭取最後一次機會,才過來跟我道歉,卻說是為了他自己的臉麵。”

    他這樣的人,在意什麽臉麵啊。

    都要離婚了。

    都要離婚了,還要為她兜最後一次底。

    大會內部取消獎項,是原則的堅持,給她的交代。

    但不公開申明,不記梁冬水的檔,卻是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她沒有出國參觀就玩失蹤,回來工作也好繼續讀研究生也好,對她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就是她依著正常程序出國留學,也不會對她有影響。

    梁冬水就這樣糟踐了一個人的真心。

    雖然她感覺自己以前要是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在意那人什麽真心不真心的……

    哎呀,她記憶裏可沒這種事,這是什麽感覺?

    顏歡的思緒飛了出去,趙成錫卻是沉默。

    不過顏歡的腦回路有時候很直,有時候又七拐八彎的,總是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她揉了揉太陽穴,就跟趙成錫道:“趙大哥,你看那個誰是我師姐,比我大了三屆,可你卻比李營長高了三屆,你是不是比我大了太多了呀?”

    趙成錫:……

    黑麵!

    顏歡笑道:“我不是說你老,是說還是老點好,太年輕的時候結婚不靠譜,還好你年輕的時候沒頭腦發昏看上哪個姑娘,要不然可不就遇不到我這麽好的了。”

    趙成錫:……

    過了兩天大會那邊果然給顏歡打了電話過來,說收到了她的信,也說了對梁冬水的處置,跟李國駿說的一樣。

    不過大會說的解釋卻是不希望影響鬧得太大,始終那邊雜誌也沒有刊登出來,就希望能內部處置,也是對人才的愛惜雲雲,否則就是對姚教授和西州大學的影響都不好。

    因為李國駿已經提前跟她道歉,她也答應了,就跟大會說這樣處理很好,很感激他們的支持就掛掉了電話。

    這幾天各種事情忙著,時間也過得飛快。

    趙成錫請人幫忙找的,還有歸紅英在農場那邊幫忙找的,顏歡這幾天見了好幾個阿姨上門應聘做保姆的,最後挑挑選選,又試用了一下,請了一個喚作“梅姨”的,是趙成錫的一個戰友介紹的,是那個戰友的鄰居,也是原先他媽任教的那所小學的校工,跟他媽是幾十年的老同事老朋友。

    梅姨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兩個都結了婚有孩子了。

    女兒生了孩子身體不好,公婆嫌棄她連著兩胎都生的是女兒,就不肯伺候她坐月子,也不幫忙帶孩子,梅姨心疼,就過去照顧女兒幫著她帶孩子帶了兩年。

    孩子大了些可以上托兒所了,家裏又實在困難,梅姨就想回家住,讓兒子媳婦養老。

    可這回她想回去,兒媳婦卻不同意了。

    因為家裏房子小,本來是一房一廳的格局,隔成了兩間房的,原先一間梅姨帶著大孫子住,一間兒子媳婦帶著小孫子住,等梅姨去女兒家那兩年,兒子媳婦就把小孫子也移到了梅姨那間房裏。

    兒媳婦跟梅姨道:“媽,我們不是不想讓你回來,可你看,兩孩子都大了,大寶都八歲了,鎖子也六歲了,他們睡得那間房也就夠睡他兩個人的,總不能說你回來,都跟你擠一張床吧?就是想擠,也擠不下啊。你這兩年都給大妹帶孩子伺候她,勞心勞力的,沒得說現在不需要你了,就把你推給我們,這沒這個道理是不?”

    梅姨性子要強,不願一直住在女兒家,就央了戰友他媽給她找住家保姆的活做。

    這邊戰友聽了趙成錫要找保姆,就把她介紹過來了。

    顏歡見了幾個阿姨嬸子。

    相較來說梅姨最為伶俐,衛生習慣好,又有照顧孩子和產婦的經驗,就要了她。

    顏歡請了保姆阿姨,身孕也已經有三個月,外麵也就不瞞了。

    趙蘭珍那邊也聽歸紅英說了。

    雖然有些殘忍,歸紅英還是把顏歡上次跟她說的話跟趙蘭珍說了,道:“蘭珍,我作為一個外人,可以說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受煎熬,每個人都很難,也都有自己的情緒,我能理解,但顏歡她是受害者,她媽本來可以生活得好好的,可以過得很好,但因為你的決定,受折磨而亡,顏歡她本來也可以生活的很好,有生父的疼愛和照顧,甚至父母的疼愛……可還是因為你的決定,受了十七年的苦,她能這麽平淡,隻是不想見你,已經算是豁達的了……這份感情,摻雜了太多東西,你要不放下,要是不能放下,也壓進心底吧,這可能是對大家都好的。”

    趙蘭珍怔忪了很久。

    歸紅英又問她離婚的事,道:“蘭珍,你真要跟顏組長離婚嗎?少時夫妻老來伴,他那弟妹是很煩人,但到底都年紀大了,說起來也不過就是親戚而已,他既然應了你不來往也就算了……你們那些艱難的日子都一起熬過去了,怎麽事情過了,就不能過了呢?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好好商議著解決呢?顏組長的人品和對你的心,這些年我們可是都看在眼裏,你心裏應該也很清楚……”

    “清楚什麽?”

    門“砰”得一聲打開,一個人進來,赤紅著眼睛,衝著歸紅英就嚷道,“他的人品和心,他的人品和心就是對誰都好,對他的弟弟和妹妹,不管他們有多貪婪和狠毒,隻要在他麵前賣一賣慘,哭一哭,就能哭回他的親情,對他們永遠是無底線的包容。顏桂芬對他一哭,他就把表妹給了她,表妹受顏桂芬一家虐待快二十年,快被他們給賣了,再對他哭一哭,他還能跟她兄妹相親相愛,顏東亭逼死了舅舅,對他賣一賣慘,他就還能把他迎進家裏好吃好住……那如果,”

    他說到這裏都快哽咽住。

    以前他還會叫顏東亭顏桂芬“二叔小姑”,這會兒卻是直接叫他們的名字,可見的是恨毒了他們。

    歸紅英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樣子也吃驚地看向顏紅安。

    她是看著顏紅安長大的,這小子從小調皮搗蛋皮實,她什麽時候看見他這樣子過?

    顏紅安卻還沒有說完。

    他輕吸了口氣,抑製住噴湧的情緒,道,“你知道這回他們為什麽撲上來,什麽手段都用盡的撲上來嗎?就是因為外公家的財產房產,他們想要的是外公的財產房產,你真的覺得他們會放手嗎?這會兒他們肯讓一步,不過是為了讓我爸哄回我媽……等他們不離婚了,住一起了,我媽要是不肯給他們好處,你說,以他們的人品,他們會不會私下用什麽法子毒死或者毒癱我阿媽……你又會不會覺得,就算我爸心裏有懷疑,可是那是他親弟弟親妹妹,他會不會深究這件事,把他們送進大牢?還是一邊氣憤惱怒,一邊卻為他們擦屁股,還要替他們瞞著我跟我我哥,畢竟死了的人已經死了,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哪裏有活著的人重要,哪裏有活著的親情重要?然後時間長了總會淡忘,我爸他會不會用外公的財產房產貼著他們,養著他們?”

    趙蘭珍抿著唇。

    歸紅英的麵色卻是大變。

    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想說,你這孩子怎麽,怎麽能把事情想到那一步……

    “可是你敢保證這些事情不會發生嗎?”

    顏紅安紅著眼睛盯著她,“你覺得以他們的貪婪狠毒,在外公那麽多的財產房產麵前,他們真的做不出那種事情嗎?”

    歸紅英不敢保證。

    她隻覺得不寒而栗。

    “可是我夢到了,”

    顏紅安道,“我真的夢到了,這一切都發生了,像是真實發生了一樣。你還勸我媽跟他不要離婚,還要繼續老來伴嗎?還有,”

    “你先前勸我媽,說表妹的事,”

    他很難看的笑了一下,道,“你們心裏不都是這樣想的嗎?小姨已經死了,表妹受的苦也已經過去了,都幾十年了,那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好像表妹就該原諒我媽,不原諒還是她心腸太過硬一樣……那要是那些事真發生了,我媽死了,我爸是不是也要逼我那麽去原諒他的好弟弟好妹妹?你們是不是也要逼我原諒我爸,畢竟事情不是他做的?”

    歸紅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