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陳北回家後池苑已經做好了晚餐等在門前待。

    他大抵是剛剛從戲莊出來, 臉上的妝洗了個徹底,素麵朝天的模樣。

    “今天做了您喜歡的紅燒魚”,他笑著衝陳北說:“我就先回去啦。”

    陳北站在門口打量了他一眼, 唇角輕勾,一邊往裏走一邊緩緩說:“麻煩你了。”

    池苑像隻被讚賞後開心的小狗,天生帶幾分冷淡的眼底亮晶晶一片。

    “您這樣幫助我,除了幫您做做飯,收拾收拾東西, 我也沒有別的可以回報的方法。”

    陳北沒想過與他發展親密關係, 她隻是個用金錢和好意狩獵愛慕的獵手,但對池苑來說, 她卻是他前程路上幾乎不收取分毫的恩人,他偷偷戀慕的對象, 唯一的回報渠道隻有做幾頓飯, 收拾收拾房間這些雜事。

    “今天太晚了,您先吃飯吧”, 他說:“明天我再來幫您收拾房間。”

    明天戲莊放假, 他確實有時間過來幫陳北把偌大的別墅清理一遍。

    陳北沒說好, 也沒說不好,隻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後慢悠悠的走到了餐桌前。

    下午她和李木子並沒有坐太久。

    李木子在讓她坐下後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隻給了她一個巴掌大的精致小木盒, 分量很輕。

    “二十來天前周呈事情很忙沒時間見你的時候說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我那天要去你公司報賬,後來因為行程有了差錯而沒有來得及交給你, 然後第二天告知他這件事後他來和我說不用了, 讓我丟掉。”

    那應該是陳北刻意冷落周呈並且和他分手的時候。

    陳北托著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不過我沒有丟。”李木子喝了口咖啡, 緩緩說:“既然他想要給你,我還是決定受他之前的所托交給你。”

    “要不要由你決定。”

    他說完,放下了木盒,衝她笑著道別,結算了兩人的咖啡錢後離開了。

    陳北懶洋洋的坐在原地,看著外麵川流如織的行人,在難得安靜的環境裏坐了小下午。

    她沒有打開這個小木盒,但在離開前還是鬼使神差的帶走了它。

    陳北舉筷子吃了口魚。

    偏甜的紅燒魚她並不喜歡,但是她向來沒有在別人麵前袒露喜好的習慣,所以哪怕給她做了這麽久的飯菜,池苑也並不知道這一點,他所認為對陳北的了解,都是陳北刻意展露在他麵前的喜好。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陳北起身開門,看到來人眼底難得的有些驚詫。

    ——周呈。

    三天不見,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點,下顎分明,清俊的臉上呈現出幾分奇異的破碎感,眉眼卻依舊如同往常般幽邃。

    陳北上下打量過他,眸光微閃,“你怎麽來了?”

    周呈在她的話下抿了抿唇,像是一瞬間被她驚醒。

    在陳北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指尾在發抖,心口仿佛炸開的煙花,血霧朦朧。

    大概來得過早,他將車停靠在門前時,正巧看到池苑光明正大的走進別墅,這一幕循環映在眼底令他突然失去了言語能力。

    “周呈?”陳北皺著眉再叫了他一次,“你怎麽了。”

    “沒事”,他的左手在身後握拳帶來一點刺痛強迫自己清醒一點,他說:“我隻是走錯路了。”

    周呈轉身就要走,卻反而被陳北拉住手腕。

    兩人接觸的地方,像是有團火在燒,燒得人在發麻,兩個人都下意識抖了一下。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很奇怪嗎”,陳北的聲音在他身後慢悠悠的響起,“什麽路能走錯到我家來?”

    對,他這樣的理由太過拙劣,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荒誕可笑。

    但周呈要說什麽呢?

    依照周呈對陳北的了解,他從不認為陳北會對池苑上心。

    可是他會嫉妒。

    嫉妒走在陳北身側的不是他。

    他怕自己這一刻的臉因嫉妒而醜陋,近乎落荒而逃。

    但陳北拉住了他,摧毀了他剛剛升起的那點理智。

    周呈攥緊拳頭,突然反手拉著陳北進了別墅,砰得關上門。

    陳北被他壓住手腕抵在牆上,淺淡的烏木沉香味緩緩逼縈繞在她鼻尖,周呈俯下身與她對視。

    感覺是一種很奇怪的事。

    就像陳北此刻。

    仿佛如同鶴枝山頂那次一樣,透過周呈的眼睛,她好像又在這一瞬間短暫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壓抑得人無法呼吸。

    周呈眼底的神情近乎哀求,他啞聲說:“北北,別這麽對我。”

    “我求你了。”

    她想怎麽懲罰他都可以,不要丟下他,不要讓他覺得兩個人再也沒有半點可能。

    她想聽什麽他都可以說,那點在她麵前的堅持和傲骨也都可以丟掉。

    不要這樣懲罰他。

    心口都快痛到麻木。

    沒有什麽比親眼看到池苑隨意的進出陳北的別墅更能擊垮周呈一直強撐著的內心。

    隻有他和陳北的痕跡的別墅,被另一個男人侵入。

    眼淚不自覺的往外溢,順著削尖的下巴砸在地麵上。

    哪怕這種時候周呈圈住陳北的手腕都隻是鬆鬆一圈,沒有半點力量,就怕抓疼了她。

    可周呈本人卻渾身都在發抖。

    恐懼,慌亂幾乎要吞噬他,將他一寸寸淩遲至死,令他強撐的冷靜與沉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北眉頭緊鎖,一把推開了他。

    周呈後退幾步,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他哭起來,也是極好看的,和少年時期幾乎沒有不同,眼圈紅得飛快,默默站在原地麵無表情的流淚,向來理智的眼底盛滿了無措與絕望,可憐得要命。

    哪怕被吊燈砸到身上,遍體鱗傷,周呈都從未喊過一句疼。

    可他現在在哭。

    周呈每一次落淚,都是因為陳北。

    一片沉默中,他閉了下眼,將那些軟弱情緒勉力壓下,低聲說:“抱歉,是我失態了。”

    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他握緊了自己的外套,抿了抿唇,拉開門就要離開。

    他實在不想讓自己這個模樣麵對陳北。

    “等等”,陳北站在逆光中叫住他,門口的壁櫃上擺放著高腳杯和半瓶曾經開啟過的紅酒,她慢條斯理的往高腳杯裏倒了一小杯抿一口,壓下剛剛心底升起的奇異感受。

    無論是十八歲還是二十八歲,陳北似乎總是這樣的。

    她不在意別人的情緒如何,哪怕臉上的笑鮮明豔麗,也無法掩蓋她骨子裏的自我和傲慢。

    但今天,陳北突然覺得,如果不叫住周呈,她會後悔的。

    周呈背對著她,低聲問:“還有什麽事嗎?”

    陳北被他問得一怔,什麽事?

    她隨口叫住他,哪兒知道有什麽事。

    看了眼一旁還未吃完的晚飯,她輕輕抿了一口酒,緩聲說:“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吧?”

    周呈目光翻湧,帶著點輕嘲,誰會對心底的一個玩物解釋什麽呢?

    他還想自欺欺人的維持著自己最後那麽點尊嚴,淡聲回答:“不了,再見。”

    陳北盯著他的背影,在他的手碰到門把手時再次叫住他。

    然後走到了他麵前。

    男人臉上的淚就沒有停過,一道道的還在順著眼角往外落,匯聚到下巴尖上,連眼鏡都攏了層霧氣。

    像是被她的視線燙到,周呈往另一側偏頭,不讓她看自己狼狽至極的模樣。

    陳北扶住他的一邊手臂,墊腳在他臉側輕吻。

    淚水鹹的發苦。

    陳北黝黑的眼睛盯著他,向下吻在了他唇畔。

    醇厚的酒香傳遞到了周呈唇邊,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隻有身體在輕微顫栗和忍耐。

    於是陳北幹脆轉身到他身前,攬住了他的脖頸,接著吻他。

    周呈從來沒有拒絕過陳北的吻,包括這一次。

    他根本拒絕不了。

    他像一道被陳北任意品嚐的美食,肆意掠奪,又沒有絲毫骨氣的扣住她的腰與她共沉淪。

    可他這樣又算什麽呢?

    第三者嗎?

    在陳北已經有了新歡的情況下,他這樣縱容陳北吻他,算什麽呢?

    麵對陳北,他的底線在一次次被拉低。

    他是她的玩物嗎?

    是她發泄的出口嗎?

    如果是,他會怎麽樣呢?

    他根本舍不得與陳北的親密關係,他等了她十年,好不容易重新等到了她。

    他在知道陳北另結新歡的前提下來找她,要做什麽,不是很明顯嗎?

    現在又在反問自己些什麽呢?

    消沉,嘲諷,自暴自棄,絕望。

    這是周呈帶給陳北最清晰的反映。

    她不理解。

    周呈從來沒有哪一次在她吻過他後露出這樣的神情。

    像是被她欺負狠了,眼睛流個不停,連眼尾都沁著股暗紅,帶來濃重的哀傷。

    又像在自我厭棄,痛苦到了極致。

    可陳北發現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周呈。

    她喜歡那個在她記憶中沉靜自信的少年周呈,也喜歡那個在商場上冷淡淩厲的周呈,還有陪她在鶴枝山上光風霽月的周呈,隻有現在,他卑微且無助的模樣,陳北不喜歡。

    她靠在門框上,額頭搭在周呈頸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你是想要我這樣對你嗎?”

    她輕聲開口。

    陳北難得的有一瞬間的迷茫。

    她又一次感知到了周呈近乎絕望的悲慟,壓得人心髒有些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抬手攬住他除了在她麵前幾乎從不彎折的腰身,緩緩說:“周呈,我給過你機會的。”

    “我想對你做件好事,放過你的。”

    她從來都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她第一次壓抑本心和不適想放過周呈。

    但私心裏,她很想得到周呈,在重新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有這樣的想法。

    周呈與她對視,仿佛在這一刻,穿透她分明的眼睛,看懂了她的想法。

    兩個人眼底都像覆著層濃黑的墨,裹挾著數不清的複雜情緒。

    周呈突然垂頭繼續吻她,急風驟雨的吻,直到兩人喘息不已,才拉開與陳北的距離。

    “我果然還是適合做個自私的女人”,陳北抵著他的胸口,近乎低喃:“周呈,這是你自找的,我讓你跑,你不跑的。”

    上午她還在想一切要回到正軌了。

    晚上這一切就都在崩盤。

    陳北自己都有點想笑。

    “陳北。”

    “嗯?”

    周呈抿了抿唇,凝視著她水潤的眸子,眼底潛藏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瘋狂,低聲問:“想睡我嗎?”

    ,

    暗夜泅著燈火,水光暗湧,窗外的姹紫嫣紅,燈紅酒綠映不出窗前剪影的半分灼心野望。

    心跳如雷的夜。

    說不清是誰的野望成真。

    周呈眼眶發紅,理智漸失。

    他現在是在做什麽他已經忘記,那些痛苦與道德感的束縛全部化在了陳北的萬種風情間。

    他窺視著她像貓似迷離的眼,吻過她的唇,如他夢中的每一次,逐漸瘋狂。

    壓抑的被釋放,克製的被打破,隻剩兜兜轉轉後的癡迷與虔誠。

    這是他絕望下無法回頭時所簇擁的人間盛宴。

    是他二十八年來唯一的狂歡。

    “周呈”,暗湧中陳北啞聲喊他,半闔著眸子,捧住他的臉,“你為什麽會哭?”

    她的眼底是實打實的困惑,她是真的想弄清楚周呈哭泣的原因,卻又仿若被周呈卷進急行的川流中,似無根的浮萍,忍不住被激出些惡意,拉著他共沉淪,轉瞬忘了這句問話。

    周呈不說話,隻接著吻她,吻到兩個人都幾乎無法呼吸,吻到鹹透的眼淚蔓延到唇間,再嚐不出一點甜。

    陳北累極,眉頭輕蹙,惺忪的眼底令人看不清神情,她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毫無防備的靠在周呈懷裏緩緩入睡。

    周呈攏緊她,手輕輕撫摸過她的發絲,躺在床上沒有動作,任由月光灑在兩人身上,目光沉沉的看向天花板。

    “因為有時候我真想拉你一起下地獄”,他輕聲說:“可是我舍不得。”

    “所以隻能我自己下地獄。”

    作者有話說:

    恭喜我們阿呈達成為愛做三(偽)成就(狗頭)

    我就說他被壓抑得太狠要來點發瘋文學的,不過大虐基本結束啦~

    後麵大概要開始苦盡甘來甜甜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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