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布達羅亞51
  第51章 布達羅亞51

    這陣呼喊聲聽起來像是某個小男孩發出的。

    但因為底層的樓道太暗, 岑旎沒辦法看清是誰,隻好摸著牆壁慢慢往下走,這個小男孩卻恰好直直地撞向了她。

    岑旎下意識地將他扶住, 在漆黑中微微俯下身, 伸手摸他的腦袋。

    小男孩才剛長到她的膝蓋那麽高,嘴裏咿咿呀呀的說著話,應該是在講當地的方言, 所以岑旎聽不懂。

    但沒一會, 小男孩抓住了她的手,朝她的手心塞了兩個圓柱狀的東西。

    岑旎仔細地撫摸了一下,憑借手感猜出他給她塞的是兩個香氛蠟燭。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岑旎扶著他幼小的肩頭,半蹲下來。

    借著天窗外很微弱的光線,岑旎看清了小男孩的麵容。

    他看起來隻有五六歲, 長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琥珀色眼睛, 雙眼皮的褶皺很深,眉清目秀, 高鼻粗眉, 很有中東特色。

    他的長相讓岑旎想起了那部以黎巴嫩為背景拍攝的中東電影《何以為家》,裏麵的小男孩讚恩也是長得這樣一副模樣。

    岑旎摸了摸他棕黑色的頭發, 小男孩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她的問話,嘴裏嘰裏呱啦地說了一串。

    兩個人雞同鴨講,最後小男孩無奈,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扭頭扯著嗓子放聲高喊:“maman,”

    這下岑旎聽懂了, 他喊的是媽媽。

    沒一會, 樓梯底下的女房東捧著一個蠟燭從屋裏走出來。

    女房東年紀已經將近五十, 身材偏胖,穿著一件玫紅色吊帶裙,散著一頭到肩大波浪卷發。小男孩一看到她出來,連忙掙開了岑旎的手,跑到她身前,依賴地抱住她的大腿。

    所幸女房東是這裏為數不多會說英語的,她給岑旎解釋說這個小男孩是她的兒子,她剛剛讓自己兒子上樓去給她送蠟燭。

    “最近這片街區也開始停電了,不會有人提前通知的,所以你要備好蠟燭。”房東一手舉著蠟燭,另一手擁著自己兒子給她囑咐道。

    “對了,差點忘了,還有火柴。”房東說完,俯下身對著自己兒子說話,依舊說的是布達羅亞語,岑旎聽不懂,但大概也能猜到她是讓這小男孩進屋去拿火柴。

    小男孩重重的點了下頭,然後一溜煙似的跑進了屋裏。

    “孩子,”也許是岑旎年紀不大,還是個學生,這位房東直接稱呼她為孩子,“你你在這裏晚上盡量少出門去,最近四周亂得很,你過來學習的,別出事了。”

    岑旎聽見房東語重心長的提醒,心裏也懸起來了些,“那我還能正常去學校還有工作嗎?”

    “肯定會受影響的,不過你待在這的時間也不久,也就七天,工作結束後就盡快離開吧。”

    “這麽嚴重嗎?”

    這時候小男孩從屋裏跑出來,手裏撰著兩盒火柴,跑到岑旎麵前遞給她。

    岑旎接過,然後聽見女房東說:“是,因為現在這裏的經濟形勢不好,北方部分城市已經有極端分子組織了反,政,府武裝,他們集結起來正在采取極端手段和國家談判,如果沒談妥,之後可能會有更大規模的行動,你注意一點,就別往那些地方去了。”

    “放心吧,我隻在首都這邊。”岑旎的項目隻對接了市區的幾所兒童受教育學校,所以她不會去其他地方。

    “嗯,我們這邊暫時還算安全,但也不好說,畢竟我們這國家也不大,總共就這麽一點地方,說不定那些人哪天就打過來了。”

    岑旎擔憂地問那你們怎麽辦,現在他們的生活、工作和學習都完全受幹擾,無法正常進行,未來也將不知道走向哪。

    房東也隻是無奈地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八點的時候,安娜終於從機場來到了公寓和岑旎匯合。

    見麵後岑旎詢問了安娜進海關時的情況,然後根據安娜的行程變動以及布達羅亞當前的形勢,兩人對采訪計劃作了些調整。

    原定的采訪任務將縮短至三天,等安娜離開後,岑旎將獨自一人走訪附近與兒童教育相關的基礎設施,比如圖書館、兒童福利院、展覽館和博物館等。

    第二天清早,她們起床後先出發去布達羅亞大學,與Suresh教授會麵。

    Suresh教授就是Furman教授在布達羅亞的合作交流學者,岑旎和安娜需要和他報道然後才能開展田野調查。

    在去布達羅亞大學的路上,岑旎看到了街邊擺著很多黃色的柵欄。

    因為民眾不滿,所以不時會有小規模的遊行示威爆發。而這些柵欄就是為了維護秩序而設,很多街區路口也因此封閉,無法通行。

    岑旎和安娜一路上碰到了好幾個被臨時管控的路口,最後多繞了好幾公裏路才趕到了Suresh教授的辦公室。

    和Suresh教授探討完課題項目後,簡單吃過午飯,兩人去了與項目對接的兒童學校。

    這是一所學齡前兒童的公立學校,距離市區中心的總統府不遠。

    校園不大,隻有一幢略顯陳舊的教學樓,分成上下兩層,總共也就四個班級,但四周栽滿了綠色植物,環境很好。

    岑旎和安娜分成了A、B兩組,各自負責兩個班級的學生和教師,分別進行采訪調研。

    岑旎負責1班和2班,安娜則負責3班和4班。

    等到學生們自由活動的時候,校長引著她們去和對應的孩子見麵,岑旎一邊跟著往裏走,一邊記錄周圍的環境以及設施。

    在這過程中,兩人路過一間活動室門口,岑旎餘光往裏掃過,無意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竟然是房東的孩子。

    沒想到這個小男孩竟然這麽巧,也在她們采訪的這間學校裏上學。

    小男孩也看到了岑旎,隔著窗外靦腆地朝她一笑。

    岑旎也回他一個笑容,在後來和校長聊天的過程中,她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名字叫Tapa,是3班的學生,所以是由安娜負責采訪的學生。

    因為有了在耶路撒冷時的經驗,岑旎在采訪調查時特別得心應手,忙活了三個小時就把計劃的內容都完成了。

    趁著安娜還在工作,岑旎把學校食堂以及活動室的環境都拍攝記錄下來,等到安娜結束時剛好到了學校的放學時間。

    因為擔心回家後停電的問題,兩人趁著天還沒暗,就在學校的教室裏對收集到的資料進行整理歸納。

    前兩天的工作都是大同小異,輾轉不同的學校進行類似又相關的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當當,兩人緊張又忙碌,但還算有條不紊。

    岑旎原本以為她們能這樣順利下去,但她沒想到第三天,也就是安娜在布達羅亞的最後一天,竟然發生了突如其來的變故。

    那天早上,她們早早起床,要去本次田野調查的最後一個學校采訪,因為這間學校距離市區比較遠,所以她們一大早就在公寓前幾百米的公交站台等車。

    因為燃料不足,市區裏還運行的公交車並不多,但那天她們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都沒能等來任何一輛公交車。

    正當她們疑惑之時,街道盡頭突然湧現了一批來勢洶洶的人群,浩浩蕩蕩的大約有好幾百人,他們每一個人手裏都舉著顏色鮮明的告示牌,上麵用布達羅亞語寫滿了各種訴求,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很明顯,這是一次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市內交通因此停擺,公交車、私家車甚至三輪車都無法穿行,這也就是為什麽她們等不到任何一輛公交車的原因。

    看到這成群結隊的人群在街道上推進,還伴隨著嘈雜且震耳欲聾的喊聲,岑旎暗自有些緊張。

    看來今天的采訪怕是進行不了了。

    正當她陷入思考之時,遠處一隊警車鳴著警笛快速朝這邊駛了過來。

    警車來的時候,示威人群瞬間瓦解,變得四分五裂,大部分人落荒而逃。

    街上亂作一團,岑旎正準備帶著安娜往安全的地方退,避讓開那些從人群裏亂扔出來的告示牌。

    但兩人轉身撤退時,不約而同地看到了距離她們不遠處的一個小孩。

    那是房東的兒子Tapa!

    他不知什麽時候從公寓樓裏跑了出來,原本蹲在路邊自顧自地低頭玩耍,後來看到一群洶湧過來的人時,瞬間變得不知所措,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岑旎和安娜都聽見了他的哭喊聲,都準備撥開人群過去找他。

    “岑旎,那是我學生!”安娜的聲音兀的變高,透著急切,岑旎也很擔心,但是示威的人很多,而且街上亂成一鍋粥,她們不僅沒能擠過去,反而看見Tapa被人流推搡倒地。

    岑旎心一慌,連忙高聲呼喊著“麻煩讓一讓”,但是絲毫不起作用。

    在這個緊急的時候,根本沒人理她。

    她想擠進去,又被推出來,還和安娜一起被人潮給衝散了。

    最後沒辦法,岑旎看了眼旁邊的綠化帶,又看了眼Tapa倒地的方向,思考了一陣,決定從灌木叢裏爬過去救他。

    而安娜此時已經擠入了人流,也準備朝著Tapa的方向靠去,但卻被那些示威人士推擠到了隊伍裏頭。

    岑旎沒來得及關注安娜,跨過灌木叢後就跑到了Tapa的身邊將他一把抱起,然後躲到了樹叢旁邊護住孩子。

    Tapa還在哭,他擦破了手肘和膝蓋,但岑旎沒來得及管他,正準備回頭找安娜,結果這時,一車的警察牽著多條警犬手持盾牌突然下車,將示威人群緊緊包圍。

    戰鬥力爆棚的德牧警犬在大街高聲嘶吼,對著四處逃竄的人群又吠又叫,場麵一度混亂無比。

    隊伍裏的每個人的表情各異,有人視死如歸,有人慌不擇路,有人驚魂未定,而安娜混在騷動的人潮裏,也被那群警察給包圍了起來。

    岑旎護著Tapa,在烏泱泱的人流中尋找安娜的身影,但是這邊的人身材都很高大,安娜身材嬌小混在裏麵也難被找到。

    在這混亂時刻還有人在作亂,為首的那位警察朝天開了一槍,那尖銳的槍聲使得人群突然變得安分下來。

    其餘警察迅速把人包圍起來,陸續將人分批趕上警車,是軍用的墨綠色大卡車。

    等到岑旎發現安娜的蹤影時已經晚了。

    安娜也被趕上了車,她在人群裏不斷用法語和英語解釋自己和這場示威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被帶上車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麽說的,警察根本沒有搭理她們任何一個人,隻是奉行公務地將每一個人帶走。

    岑旎眼睜睜地看著安娜被帶上車,然後淹沒在車廂的人群中。

    她記下警車號,在腦海裏冷靜地思考對策,最後打算先把Tapa安置好,然後拿著自己的證件以及行程安排過去嚐試和警察交涉溝通。

    但當她把Tapa帶回到房東家裏再出門時,安娜以及街上所有的示威者都被帶走了。

    路上瞬間變得空落落的,那些囂鬧和混亂消失殆盡,仿佛剛才發生的不過隻是一場夢。

    但地麵那亂七八糟的紙張、告示牌、水瓶、被踩掉落的鞋子甚至還有幾灘血跡,無一不在宣告著剛剛發生的動亂。

    岑旎看著這些,這會兒的恐懼感才後知後覺地襲來。

    但她並沒有惶恐太久,很快便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快速地在腦海分析當下她應該怎麽做才能把安娜救出來。

    岑旎最先想到的是去布達羅亞大學找導師,也就是Suresh教授,把情況解釋清楚,順便問他接下來的安排。

    但是由於市區的交通停滯癱瘓,她沒辦法坐車或者打車。

    布達羅亞大學距離她這公寓大概有五公裏路,她思考了一會,去找了房東借自行車。

    岑旎進門時,女房東一邊給兒子處理傷口,一邊教育他不能再偷偷亂跑出門。

    因為岑旎救了她兒子,所以當聽見岑旎說想要借自行車時,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在岑旎走前,女房東還囑咐她小心點,千萬注意安全。

    岑旎點過頭然後就出發了。

    二十分鍾後抵達布達羅亞大學,但是校園今天竟然被緊急關閉了。

    岑旎輾轉問了一圈後才得知原來是那些示威人群裏混了不少布達羅亞大學的學生,所以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化,學校被臨時關閉。

    沒辦法,岑旎隻好通過電話以及郵件聯係Suresh教授。

    但是當前地區的信號和網絡都被暫時屏蔽了,所以她隻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逐個逐個問人。

    就這樣經過一番折騰,岑旎直到傍晚太陽下山前才找到了Suresh教授。

    可是當她把情況和教授解釋完,教授也表示很無奈,他雖然試著打了幾通電話,但都探聽不到任何消息。

    最後Suresh教授建議她先回家,入夜後市內可能更不安全,在救安娜的同時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他也會繼續想辦法。

    岑旎聽從了他的安排,騎自行車回了公寓。

    等她開門時,房內一片漆黑,無論怎麽按電閘開關,燈管和電器全都沒反應,毫不意外地又停電了。

    她的手機已經電量耗盡了,她這兩天一直在折騰,都沒怎麽和家人朋友或者穆格聯係,人一旦離了手機和現代通訊工具,就好像與外界脫軌了似的。

    她想著如果第二天來電了,就趕緊把手機和充電寶都充好電。

    入夜的時候,她輾轉反側,因為擔心安娜怎麽都睡不著。

    安娜的簽證已經到期了,她原本訂購了今晚飛回以色列的航班,但是現在不知道被抓去哪裏,音訊全無,更別說離開了。

    就在她心緒不寧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第二天可以去大使館問問,畢竟安娜不算布達羅亞公民,所以通過大使館出麵應該可以把安娜救出來。

    可是第二天當她去到總統府附近的片區,卻發現所有的道路都被管製了,所有大使館在裏麵都沒辦法進入,岑旎無奈之下又各種的想辦法。

    因為市區一直沒有通電,所以她的手機仍然是處於關機狀態,在各種奔波之後,第二天也這麽被白白耗費了。

    到了八月底的最後一個星期日,這已經是安娜被抓進去的第三天了。

    岑旎依然沒有收到關於安娜的任何消息。

    但萬念俱灰之下,有唯一一個值得慶幸的好消息,那就是市區短暫恢複通電,被屏蔽的信號和網絡也恢複了大半。

    岑旎連忙給自己的手機插上電,等了五分鍾後手機才自動開機。

    但是因為同時打電話和使用網絡的人很多,每個人都擠在這時候打電話發消息,所以線路很擁擠,岑旎打出去的電話總是忙音。

    就在她焦急難安之時,手機屏幕亮起,一串陌生的號碼竟然打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03 23:26:23~2022,08,05 15:42: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歸未歸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胡大本事 16瓶;簡凡, 3瓶;十年老粉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