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告白
  第23章、告白

    那人吃痛地踉蹌幾步, 抬眼看清來人。

    他正欲開口泄憤時,見梁韻站在他們二人身後,衝他投來一個殺意落、涼意起的眼神。

    求生欲一瞬間被激起, 臉上的表情收放自如,他立即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忙說不好意思, 喝多了,認錯了人, 偷偷觀察他人反應時,還不忘趁機套幾句話, “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梁小姐的……”

    梁韻笑與不笑,有著亮烈的反差。

    這跟梁季禾一樣,是他們這類明豔長相的特權,含笑冷目,更讓人忌憚三分。

    梁季禾說得自然:“她是我梁氏的人。”

    考慮陳池羽帶著自己女兒賴在梁季禾家裏多時,梁韻現場賣了個麵子給他,鋒利的眼神掃到那人臉上, 似笑非笑地反問一句,“什麽時候我梁氏的家事要給你解釋了?”

    “哎!不敢, 不敢,我這個人喝多了就話多,該罰該罰……”

    ……

    梁季禾沒有要繼續搭理他們的意思, 回頭無聲地看了陳子夜一眼。

    在帶她離開這裏之前, 停下腳步,繼而轉向那人。

    麵上帶一貫客氣的微笑, 眼底卻不掩厭惡, 咬字既狠又重, “該罰該罰。”

    —

    宴會地點選在月明山下的月河小築,地方不大,臨河靠山。回字形結構的四層樓,一層為宴客廳,二層是包廂,有玻璃移門隔開,三層提供少量茶點和素食,四層平台供舉辦小型婚禮或者音樂會。

    陳子夜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忍不住打量他的背影,卻一直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

    自那日在酒店鬧了一通矛盾後,她就再也沒跟梁季禾說過話,再見又是這樣不尷不尬的場合。

    到等電梯時,她才發現他沒有按往負一層停車場去的按鍵。

    陳子夜想問去哪裏,但是最終無聲地張了張口。

    像是篤信有時候無法猜測走向,反而是一件好事。

    電梯停在四樓。

    平台上紮著四五個帳篷,掛滿了蔥黃色的小燈泡,連成串,偶爾有幾個接觸不良,頻閃不同。下午剛舉辦過一場婚禮,儀式感獨有的散落花瓣和彩色紙片,還零零散散飄在地上。

    梁季禾沿著欄杆站立,向遠處看,深深吸著空氣裏還殘餘的淡淡水花香。

    兩個人都像是在等待對方先開口,不約而同看向遠山,又默契地轉過眼看身邊人。

    到底是小姑娘容易沉不住氣,陳子夜先開口。

    從看似不重要但又很在意的細節切入,“……就這麽走了,您的女伴沒關係嗎?”

    “沒關係。”梁季禾肯定說,盯著她緊蹙的眉心,突然笑了一下,“她也不是我的女伴。”

    陳子夜抬眼,沒想到這麽容易就得到了答案,“哦……”

    “她是我堂姐。”

    “那她就是陳老師的……”陳子夜沒繼續說。

    被梁季禾好笑地撿起話頭,嘲諷語氣說,“陳老師?現在什麽人都當老師了。”

    “……是我自己習慣這麽喊的。”

    梁季禾語氣有點玩味,“那怎麽沒見你喊我一聲梁老師?”

    陳子夜望向他,眼神有一些複雜,難掩語氣裏的委屈,“……您才不是老師,您都沒有跟我道歉。”

    梁季禾頓了頓,柔聲說:“其實我道了……”

    “……您沒有。”陳子夜執拗地轉過身,扶著欄杆,繼續向前看。

    如果非得當麵說出口的話,那他吩咐陳池羽去送的白蠟梅和大黃狗確實不算。

    大概是又同時想到那晚酒店發生的事情。

    梁季禾的神色之中也閃過一些不言而喻的慎重,這些天他連軸工作,十幾個小時沉浸在漫無頭緒的招股書裏,閑了也是翻更難看懂的東西,煩躁的時候看什麽都像亂碼。

    知道她意有所指,梁季禾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紅絲絨方盒。

    ……好像是首飾。

    她已經收過他送的梅妃珠釵了,這次就算是以恭賀她進終麵,她也不能再收了。

    見陳子夜一臉堅決,梁季禾直接打開,一朵金色的玫瑰躺在裏麵,“這是我父親教我做的書簽。”

    父親曾告訴他,黃玫瑰的花語是道歉,對戀人道歉,用不開口的方式。

    陳子夜認真拒絕:“太貴重了,那我更不能收了。”

    梁季禾一字一頓認真跟她解釋,“這是黃玫瑰,我的道歉。我小時候闖禍惹家裏人生氣,會送這個。”

    “……嗯。”陳子夜不明所以的點點頭,注意力一偏,小聲嘀咕,“……您還會闖禍。”

    梁季禾理解似的笑了下,“我也是個正常人,愛而不得會嫉妒,求而不得會失望。”他沒有要給自己開脫的意味,其實由始至終他都敞亮接受自己的情不自禁,不抗拒心動的索引,“對不起,我想我應該直接說。”

    “我從來沒有任何輕賤你的意思,更不要說把你當寵物看。”

    從小發生任何事情,情麵上過得去的,就沒有人在意她心裏的坎兒。

    突然被他這麽一道歉,陳子夜頓感委屈,“我知道的……”

    除了那晚醉酒失去理智之舉,其實從頭至尾她也挑不出梁季禾的不好與不恰。

    話已至此,有些事情就像是磁鐵,排斥的另一極,一定是在吸引,她如實傾訴所想,“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您是怎麽想的,您的陰晴不定是不是跟我有關,可是您明明看起來極度理性……”

    別說陳子夜困惑,他這段時間也不好過。

    梁季禾聽完苦笑著扯了下嘴角,“我確實不是個情緒不定的人。”

    相反,梁季禾這個人,情緒極其穩定,看不出波瀾的隻是他的用意。

    陳池羽與他相交最久,再了解他的為人,也猜不透他對人性的敏銳和掌控,他在生意場上並非是冰與火衝撞的行事風格,與他父親有著天壤之別,他崇尚將水歸入海,將暗湧消失於風浪。

    “但是也許不得不承認,普通人總有一些缺口,一些理性管不到的地方。”

    梁季禾有點恍然,他自幼接觸的女性除了他母親,就是梁韻,性格迥異,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慧極必傷,從不將感情當回事。學校、職場上所接觸的女人,性格和需求的可概括性更高。

    不藏欲望,揣測是常態,不清晰、不作為、不界定是一種全身而退的餘地。

    但陳子夜不是,她完全不是。

    她像是從森林裏偷跑出來誤入市集的小兔子,她不會拿喬,不會談判,心思和情緒都寫在臉上,梁季禾看向她,突然釋然地笑了下,“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講得清楚。”

    像是一種決定,言語間鄭重的意味,讓陳子夜怔了一下,“……嗯?”

    “迄今為止,隻有一件事,我的理性無法約束自己,雖然失控的感覺並不太好,應該說是,一塌糊塗,但是見到你……”梁季禾靠近一步,把那朵黃玫瑰放在她手心裏,認命似的告白,“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你。”

    “……”

    陳子夜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她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像是池裏的荷花都變成了蓮蓬,漫天的大雨隻是連接天地的階梯,通往春天,開往海邊,她覺得這一刻出現的有點不真實。

    “您說……您有點喜歡我……”陳子夜像在對自己說。

    卻被梁季禾笑著糾正,“我沒說。”

    陳子夜神情僵住,一秒鍾沉下來,“哦……”

    “我沒說我有點喜歡你,你不要擅自做減法。”

    “可是……可是您這樣的人,感覺應該有很多人喜歡……怎麽會……”怎麽會喜歡我。陳子夜倒不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但是就跟做夢想中個彩票是一回事,有些人高喊中個幾億最好。

    但是陳子夜這種性格的人就會覺得……能中獎就很不錯了!

    十塊錢都是超級幸運呢。

    梁季禾擔心她又聽不明白,或者不敢聽明白,靠近一步,額頭都快貼上她的,鄭重明確地說,“被多少人喜歡,如何心猿意馬,左擁右抱。在我這裏,這些都不是談資,是得對自己的人生多沒開掘欲,才會把這種事掛在嘴邊。”話到這裏,戛然而止,他轉念一問:“你知道我是學什麽的吧?”

    聽陳池羽提過,陳子夜不確認地回答:“法律嗎……”

    “和物理。”

    “哦……”

    “所以我喜歡讓人和事都變得謹慎和明確。”

    陳子夜點點頭,“我能感覺到……”

    “我最喜歡的物理學家叫普朗克,他創造了普朗克黑體輻射定律,人們探討物體輻射能量和溫度之間的關係,不同的科學家給出了兩個公式,來形容描繪這種關係。”

    開始聽不懂了……

    但陳子夜很感興趣,她沒怎麽上過物理課,範師傅雖然會請老師來戲院給大家補習,但大多隻是完成應試教育,所有人都選的是文科,也都順利通過了慕城的會考。

    “但是普朗克統一了這兩個公式,因為不滿足於用兩個公式,來解釋同一種現象。”梁季禾伸手撥開她眼前被風吹亂的碎發,也解開她的迷茫,“我學法學,是為了不讓我父親的心血被人糟蹋,我學物理,是因為我崇尚這樣的浪漫,我喜歡唯一解,人隻有一顆心,給了誰就是誰的了。”

    連同忠誠和生命。

    陳子夜抿著唇,皺起眉心,像是個認真在補課的學生,“我也覺得人隻夠愛一個人……”

    “愛情,隻能是兩個人的事情。”

    這是梁季禾的底線。

    他不再繼續說,點到為止,愛意無處可藏,敞亮大聲,可以裹挾世俗的一切阻礙,卻不能牽扯任何的第三個人,既是他對愛情虔誠的嚴格定義,也是驕傲不沾塵的尊嚴。

    梁季禾額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使她回神,“所以……決定權交給你。”

    連聲音也變得像桂花糖,誘惑著玻璃窗外走過的少女心。

    作者有話說:

    周末愉快XD來自小沈的物理表白。